第21章 引诱你别叫了……
可能还是气着了,梁穗气压一直低,离得远,在他右手边的单人沙发,正襟危坐。
他将喷雾对准肘臂、前胸的大小红痕,梁穗畏缩着眼,愣是面对面也不看他。
陈既白瞥她,笑着提起了一句:“是不是有把伞还在你那儿?还以为你会主动来找我。”
收了之后就搁在桌下,她找不到机会,也根本不想找他。就这么搁置了。
“看来不仅忘记还,是连我都忘记了。”他冷言点破。
梁穗不心虚,对他想法心知肚明,这种人怎么会在意一把伞,低着额说:“一会儿拍摄结束你在这等,我给你找来。”
“不用。”
喷到一半不弄了,陈既白在他披在沙发背上的大衣兜里掏出烟盒火机,指腹推上一根,低唇含住,莹蓝焰火引出醇烈的烟草气。
“等到你有空为止。”他半点都不惜得掩饰了。
梁穗吸进一口气,微微刺挠,跟他聊正事:“除了舆论引导,你还做了什么?”
她甚至都没反问,就确定,“之前宋长恒请你帮忙的事,你是怎么处理的?”
他不可能继续帮。
那个忙是进行到一半毁约,还是另有所谋,让宋长恒能自顾不暇地消停那么久。
他到底,能因为那句话做到什么程度。
“你是关心他,还是在意这事儿本身?”陈既白不老实回答,莫名冒了这么一句。
梁穗先愣了一下,反应迟钝的片刻,他另外发话:“先过来。”
喉口滚过一阵辛辣,梁穗抬眸向他时,白雾萦漫在他脸庞,一口烟吐干净,他接着捏起一支冷膏。
“帮我抹脖子,看不见。”
梁穗不过去,“你自己哪儿疼感觉不到?”
“哪儿都疼。”
梁穗欲言又止。
这伤痕她不陌生,之前拜他所赐,在宋长恒身上看到不少。
他也是击剑,他还很厉害,但他怎么能有这么多伤,还都崭新,刚挂的彩。
幽思这会儿,陈既白一晃眼就走到面前了,冷膏直接递她手上,又这么把她架起来。
梁穗不想跟他耗嘴皮,打算完事就走。
懊悔着拧开盖,眼一抬,瞳孔奄然睁圆——
陈既白单手置兜,另外两指夹住烟蒂侧伸出去,烟雾往一边绕,他在她身前躬下脊,前伸着颈子扬颌,明晰立挺的三角线下,上下一滚的喉结充斥眼孔。
太近了。身上的木质香薰味早散干净,梁穗的呼吸在寸寸席卷的烟草气中停息,往回抽。
许是不见她动作,陈既白微瞥下瞳,以睨视姿态,催:“你是怎么给他处理的,就怎么给我处理。”
他怎么有脸提?
梁穗发紧地咬住齿关,眉梢凝紧,挤出一点在指腹,就盯着红痕一处,聚精会神挥散杂念,往上贴抹开。
触碰的刹那他嘶了一声,还叫:“啊……”
不掩饰引诱的动作,暴露皙白的前身,加之令人遐想的疼叫。梁穗思维被撞得紊乱,急铃骤响,她压声警告他:“你别叫了……”
他还笑,得逞似的,腹腔一抖一抖。
梁穗耳根的红漫至眼周:“你再叫我不弄了。”
叫是不叫了,但他乐得不像话,特别是不远响起敲门声后,她迅速抹干净那点乳白,也不管匀没匀,手上还沾着黏就一把推开他的反应。
陈既白站一边儿笑,盯着她慌不择路地在周围乱看乱走找地缝,敲门声将她脑中响铃也敲得震耳,突突突地,精神拉至最高点。
休息室是公共区域,但来的人基本都会礼貌性敲两下门示意,再拉把手进去,茶几桌椅空空如也,往侧,沙发那儿的陈既白早原模原样把里衣套了回去,正撑着单薄一件收拾桌上的药物。
至于梁穗,在靠近门边的茶水区,拿了个一次性纸杯接热水。
陈既白是属于一眼认不出也一眼惊艳,来的女同学只在她身上晃了眼就飘回后边,更没察觉氛围不对。
梁穗佯装淡定接了半杯水,眼神不再停留,朝女同学走,停住,女同学挺尴尬地哦了声,让开出门的路。
一进一出,一开一关,房间再次只剩俩人。
女同学抱着笔记本在坐到椅子边,支开,十秒有五秒不在看屏幕,斜着瞥,偷看向陈既白的目光,由悸动,渐进迷惑。
他倚回沙发上,开始还在心慵意懒地刷手机,在屏幕上打了什么字,一会儿撑着脸,一会儿抵着唇,等,等得眼梢放低,眉目凌厉。
不高兴了。
……
梁穗回办公室跟大家汇合才看见的消息,她前脚走,陈既白后脚就给她发来。
EAR:【一会儿结束等我】
她扫一眼,熄屏不理。
才不信了,大费周章叫她过去,除了擦了个没什么用的药,什么也没说。
会议已经结束,三三两两根据分配的工作开始四散忙碌,梁穗找到小田学姐,跟她一块儿走在一起去采访室的队伍后边。
快到电梯的时候,前边记者团的师哥转过来问话:“另一个在下边等了,通知了陈既白吗?他好像在休息室?”
“打过电话,这会儿应该过去了。”
几人确认过后加快了速度,人不多,男男女女在电梯站得很散,显得挤,梁穗跟在最后,也站到最前。
“不舒服吗?”小田到她旁边,伸手替她摁了身前的楼层按钮。
“啊?”梁穗懵了下,才从刚才他们的交谈中提及的名字里回神,摇头说:“没有。”
“脸这么红。”小田近身仔细她的表情,上手碰了碰:“还挺烫。现在降温厉害,多注意保暖啊。”
其实是休息间那趴还没缓过劲。梁穗牵强地笑笑,应付说自己没事。
心浮发虚地曲起指背默默在自己脸颊上贴了下,冷热交替间,电梯停在二楼。
梁穗没注意,以为到了,蒙着头就要出去,让小田拉了下,视野自身边晃到电梯口外一个人高马大等电梯的身影,滞住。
见是陈既白,电梯里其他人也你跟着我跟着你一齐向外,装束济楚,披好了大衣,眼微低,电梯到了也没抬,右耳听着电话走进来,不时应两声,因此没人主动打扰,都自觉退出一块儿空处。
在跟梁穗隔了一个人的位置,那股凛冽张弛的气压仍然嚣张逼近,很快发现这不是错觉。
陈既白往那一站比后边儿高出一截,偷看他的都仰着脸,听着他没什么波澜起伏的应话在他将手机换去左手边时终止。
“不回消息?”
继“嗯”“哦”之后的第一个反问,不沉,与前边儿截然不同的语气,带点不满的质问。
这时候电梯里没有人再讲话谈论,只剩一层的下行时间被拉得格外长,屏息听着他的话也格外清晰。
梁穗一根神经被敏锐拉紧。
电话那端刚刚问完陈既白怎么提早就过来的辛弛更是一脸懵:“什么?”
听筒模式且最低声,电梯间只有他磁沉的嗓掷地有声。
继续问:“没看见?”
“我焯,你哪儿给我发了消息?”
“现在看,”他停顿,强令意味明显地脱口:“梁——”
“咳!”梁穗完全明白这些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了,脸热得更厉害,一连咳嗽对着壁板,及时制止他唤名。
这下再没人去注意陈既白冒出的那个字音,小田见状都吓了一跳,去拍她背顺气儿:“还说没事儿,你就是感冒了。”
叮地一声,下行时间总算终止。
电梯抵达一层。
队伍都陆续出去,陈既白在最前面带头,明显走得最慢,也没打算直接离开,在电梯口就停了,余光目送人行时,才朝里侧不着痕迹地撂了眼。
梁穗还在一个劲摇头,小田劝她实在不舒服就算了,她只顾忙乱里掏手机,抬头就见陈既白,扫一眼就不敢看,故作陌生地走过,但屏幕解锁进去就是已读不回的页面,她生怕被发现地斜偏了一下。
两人前后相距不到两米,梁穗背对站住脚回复了他,就一个标点符号:【。】
“别没事了,一会儿拍摄完去医务室看看。”小田守在她旁边,见她一路上的状态实在担心,跟她一块儿走。
采访室里摄像部的同学已经对着沙发上先到的辛弛当人像模版调好了镜头和光线,闲暇等待的时间还有拍废片玩起来的,可欢,门被推开还都被抓包似的吓一跳,才嘻嘻哈哈地接连打招呼。
辛弛坐在一边等,还是接了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的惊疑脸色,室内开始动乱,他往门口看见进来的梁穗,怔住,刚扔了手机要过去,他好哥们接着就在最后带门。
于是急冲冲去给他甩脸:“不儿,陈既白,你有毛病没有?在天上给我发的消息啊,延迟了八百年?”
他一来,氛围更加躁动,只在门口就有跃跃欲试来打招呼的,也压根没顾着辛弛,视线斜了一圈定在别处,嘴上打发他:“没跟你讲话。”
顺着所及之处,女生摊着一叠资料专注地在跟同门交流讨论,恢复往日冷冰冰的严肃状态,在旁人的目光烘托下魅力倍加。
辛弛愣是两边来回看几遍,好,明白了,他才是小丑。
就说怎么没空,换成采访也要来宣传呢,还真当他有那份心。
梁穗分配到的工作轻松,不用出镜采访,主要盯一下稿子和拍摄,再交流一些想法建议,方便后续编写。
大家相互确认工作,清好场地,各自在定点上待好,两位主角戴好麦并排而坐,梁穗在摄像机边上盯的时候又措不及防跟那幕直视打了个照面,陈既白根本都没看镜头,微微斜,对着镜头外的她。
甚至明显到让拍摄的同学友好提醒:“那个……陈学长,稍微看下镜头?”
旁边儿辛弛甚是无语地瞥来看穿的一眼。
梁穗更不自在了,直到采访开始,他俩进入状态有问有答了,才秉持着工作至上的态度盯下去。
采访稿的大部分内容是根据答案填入的提问,原本是有个交流会,涵盖了赛前准备,突围过程,获奖心得,这些都以提问的形式简明扼要地讲述出来,末尾还有他们自己搞的投资案例分享。
他俩还挺默契地在镜头前共话,这事儿其实之前就在小范围里传开过,是在前年年中左右的日子,陈既白凑了两百万本金买了只票一个月的看涨期权,辛弛是后边保守跟的五十万,买入,卖出,都紧随其后,短短一个月内,他哥们在他前头狂赚两千六百多万,扣除成本,净利十二倍,他也跟着爽了一笔。
当时陈既白才十九岁,这事儿从辛弛那儿传出来,外边儿对陈既白的神人滤镜就固死了。如今再被辛弛调侃地拿出来说,当初就该盲目跟从,库库砸私产时,底下无不佩服,一双双眼睛冲陈既白泛起光。
距离感是真的,才学兼优也是真的。
天赋和能力与人断层,只是坐那不动就有人为他加冕,其实就这么直白地盯着,他就可以是块挑不出错的参考模版。
偏偏梁穗被迫见识过他的侧立面,藏于人后的阴影,好像怎么也没办法以表象去洗脑滤镜了。
等事情完成差不多,梁穗悄声跟人打好招呼,带上东西先行从人群穿过。
负责采访的到这个空话当头都一度卡壳,光盯着人入神了,摄像的喊停,才倒吸一口气缓回来,难抑面上喜色:“那就先到这,谢谢两位学长了。”
怼脸的打光刺儿刺儿的,他这两天忙事儿又没睡好,后面有一段时间都没往正前方看,到结束,各种机器各种人收,光线挪走他才低眉揉眼。
辛弛是坐累了,舒展脖颈的时候先看到前面,生疑,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儿后去拍陈既白:“你那小白花呢?”
哪知陈既白的视线就跟在他后边转圈圈,本来被刺得眼疼就烦,倒回来再听人这么一问。
“……”
又跑了。
胸腔闷了声气儿,起身,同时掏手机,不顾身后目光,跨大步,往外直走。
第22章 升温你为什么喜欢我
采访这事耽误不少时间,梁穗赶趟儿地回楼上拿了电脑跟背包就走了,马上考试,她自己的复习都忙得焦头烂额了,到图书馆才看见柯冉临走前给她发的消息,梁穗只好另外再找个空,溜达到靠窗那边。
四人对坐的长桌,梁穗落座的时候前边只有一个女生,没多久起身离开时,梁穗瞥了一眼过去,注意力再放回题型分析上。
手机静音盖在一边,响电话消息时有震动,但被周边窸窣的来往与细声交谈掩过,梁穗并没注意,直到侧撇的余光落下一抹黑,那位置刚好补上离开的女生。
是被无法忽视的炯然盯看引得抬头,眸色一凛,哑口。
不是没有人注意过来的,尽管他戴起了棒球帽,压盖的帽檐几乎遮住那两只辨识度极高的瞳孔,卓然的身高体型,路过的人都要恍一眼,坐在女生前边后,接二连三的注视四散开。
只有在他微扬颌的时候,锋锐熠着光的视线就直达眼底。
对视的第二秒,陈既白浅淡开口:“不听话啊梁老师。”
梁穗看怔,刚刚才回想起来他这茬,但其实就算提早想起来,她也不会如他愿的,不胆虚,还有心嘲讽:“通讯组说你没空所以改的采访,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还有心思找过来,得多闲?
陈既白听懂了,只笑不恼,他也不是空手就来的,展出来一台笔记本,手在操作,眼盯屏幕,话对她说:“让你等我,总不是为了害你。”屏光在他眼中轮换,停住,他将电脑一转,面向梁穗推过去。
梁穗的思维还停在如何把他话怼回去,躁着,一见屏幕ppt里的熟悉信息就有点儿愣,着眼细看直瞪瞪不说话了。
这是个考点的知识梳理,发现内容她能看懂的那刻,就意识到不对了。
前边的人不知怎么悄无声息地蹭到了身旁,还拉近了椅子间的空隔,梁穗惊了一跳,脖子仰出去八丈远,整个人就是一团乱麻,还被靠近的视觉冲击,差点儿宕机。
“你……”梁穗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咽咽喉,“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的陈既白才面露奇怪:“我做这事儿还不够名正言顺吗?”
梁穗咬住了内唇肉,上半身僵得紧。
“我喜欢你。”他随口就来,因为好像无法动弹,所以对他的寸寸探近防不胜防。
继续:“我想要你。”
“所以我在追你——”
“闭嘴!”梁穗听得恼了,条件反射就伸手去捂他嘴,滚烫呼吸灼热细薄的皮肤,直接灌满空隙,从指缝溢出,柔软的唇间触感更清晰,这个动作莫名旖旎。
陈既白确实没再说,他老老实实贴着她,半阖着睫,还有点儿享受。
梁穗当即被他浑似无赖的微醺眼神刺激到,麻痹感抓上后脑,蹭地缩回来,悬空就被陈既白抬手扣住腕。
危险的压迫兜头盖脸。
不该有接触的。
一点接触都不能有。
梁穗紧张得睫毛直颤,陈既白坦直得盯她,不收敛侵略性,手腕的力却一点点在松,和善地冲她一笑:“我们先复习,好不好?”
哄孩子似的还好不好。
梁穗整个人都不好了,没由来的拘板,就
这么被陈既白摁到ppt前了。
他整理出来的易错点和知识重点,比她自己找的题型都全,全部言简意赅挑核心总结概括,陈既白一页一页给她讲解过去,有时举一反三来问她,还能让她一阵懵,这种既视感就像那天在课上见到的不大正经,但认真起来又专业得没话说的年轻讲师。
他好像是在给她“开小灶”,这种诡异的认知浮现。
但很快,梁穗又发现了不对,停顿质问:“但,你怎么知道我要考什么?”
陈既白敲进下一页,闻言一乐:“我是你陈老师啊。”
梁穗不理他。
专心听进去之后其实不会再怎么分心,陈既白没有别的骚操作,梁穗很容易就没了猜测的戒心,中途陈既白给她举例时,还会带动她一起参与讨论某个案例的想法,潜意识打开她的思维。
他是能独立当讲师的人,这方面一点都不逊色。
笼统讲完一块儿,就从包里另外给她拿模拟卷,不知道在哪儿找来的,主观题的易错核心都明晰,连要背什么都一览了然。
他不知道她什么方面薄弱,但基本都总结了重点,一股脑给她塞圆了。梁穗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思维呼啦啦转,一停就心情复杂。捏着卷子翻转,也不知道摆什么表情。
陈既白嘴上不闲着:“多看大纲,看熟再去做题目,复习几遍核心考点,卷子写完了发我,考前把错题看一遍。”
也不知是不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他支着半边脸,在女孩凝思走神的侧脸游移,嗤笑:“不至于上课答个基础题都慌。”
梁穗立马听明白,急了瞪人:“谁慌了,那明明是因为你。”
陈既白笑意轻慢,曲起指节叩在电脑屏幕,“瞪这儿。”
梁穗挤了挤眼,转回去的动作幅度用力,又听见他笑。
他真的不能说正事以外的话,刚印象好一点儿,就要被这副没正形的样子打回起点。
陈既白继续带她大致地过一遍ppt内容,偶尔对她提问,讲析,不断地更换解释角度,让她全方面地理解,听懂。
他左手虚握抵颊,右手在屏幕里东滑西指,人都是歪坐,与一丝不苟的梁穗对比强烈,虽闲散却悉心,言谈之间的专业度根本不会让人注意他不规整的坐姿态度。
又可能是这会儿相处的时间里过分的和谐制导,她会被大部分时候专心一志的陈既白给代入氛围,隔不久就有人看向他们,极似样貌登对的情侣,令人艳羡的相处,开始她会膈应,不舒服,在陈既白旁边缩着去躲避那些目光,后来全情投入,又都可以忽视掉了。
但那时她把时间、把自己都忘了,也不会意识到,那是第一次不抗拒与他在公开场合并肩。
快三点,梁穗停下来看了眼时间,准备收工,也第一时间就想到跟陈既白打招呼。
这人已经在看手机了,先瞥了她眼,不用说明,明白意思,笔记本一盖,问:“去哪儿?”
梁穗停了几秒,可以直接说回宿舍,但犹豫过后却脱口直言了:“我得去我姐姐那儿了。”
跟宋长恒分手的事,过去有一周了,她光顾着忙碌,也忘记找机会跟姐姐聊起。
她还思索着语言组织,陈既白又说:“我送你。”
梁穗挺意外,马上拒绝:“不用了,今天谢谢你。”
总算有那么句诚恳中听的。陈既白也舒畅,自顾自收拾摊子,“内容回去再发你一份,哪里不懂再问。”
梁穗敛眸无言,拉好背包链,抱在怀里,不动,过了会儿陈既白也好了,这么盯着她,问话:“不走?”
是想到休息间,他把她叫过去那茬,还没有机会说明的什么事。梁穗沉思过后,才投向他,神闲气静问起:“还是那个问题,这期间,你都做了什么?”
陈既白顿了顿,包搁一边,很有耐心地跟她眼对眼,却冷静不语。
梁穗补充句:“是我好奇这事儿本身。”
他才展颜,笑说:“你应该问,我对他都做了什么。”
刚才一门心思在学习上,完全没了两人其实靠得很近的意识,陈既白一伸臂就可以搭上她的椅背,这个圈环的姿势又让那点侵占领地的气质冒出头。
梁穗放缓呼吸,陷入他意味深长的话里。
她不会想到这局棋从哪儿开始布的,她连陈既白什么时候盯上她的都不甚了了。
六千万的投资亏损只是第一步,宋长恒跟周彦闹掰后的友圈分支才是利用关键,前者碌碌无为,后者攀上高枝,一堆人盼着他出事儿,对家火上浇油,狐朋狗友立场模糊。
控局者都不用亲自下场,找朋友以自己的名义主动抛出橄榄枝,背地里股票继续做空,他不抛都不行,只能自认倒霉。
而表面上是陈既白替他填了亏空,实则掌控,最开始的条件就是对赌协议,但人在风浪口,也顾不得病急乱投医,过了期限日,那利滚利可不就是钱生钱的划算投资。
逼他拆东墙补西墙,也就陈既白想得出来。
到这都没想过一招了结,后来添上舆论,宋家下场,宋长恒在外边儿捅破的天,也就瞒不过去了。哪怕陈既白这边会有宋家替他摆平,这事儿也绝对是让他一败涂地的重创——进了家门是不孝子,出了家门是死人渣。
所以。
“你从来没想过帮他,”梁穗胸腔有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沸腾,从惊异,到叹为观止,“你一直,一直都在给他下套。”
包括那次,他所说的投资回报,就算她不给,他也能翻倍讨回来。
他的筹谋早在她的预料之前,利用了所有人,只为到她这留一句我喜欢你。
可能觉察她会被吓到,弯弯绕绕的小姑娘最不好懂了,陈既白淡笑,从椅背顺拍抚脊背,不带旁的意欲,轻柔安心。
“现在你又不会怪我。”他挑起眼说,又点自傲自豪。
整张脸就差把“那傻逼我轻轻松松给你教训了”写脸上。
梁穗果然也没抵触他的动作,就还是静止,只有眼睛,垂了又起。
她看他,投注地像刚才在看题目的模样,“陈既白。”
她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做这么多。
要到这个地步。
宽大掌心轻抵背部,他回看,眸色渐深,“想知道?”
……
……
对他的印象短暂且浅薄,他们甚至没有共识,没有深知,没有过程,如果严谨猜测,陈既白或许在并不熟悉梁穗这个名字的情况下,就先对她的直观表象起了兴致。
很随便,但对于这种公子哥来说,裘欣告诉过她,“感兴趣”就是一件普遍到无趣的事儿。
梁穗不至于自谦,被那么多人追过也该对自身条件有一定认知,她这模样从初中就大致长开,开始朝着一个风格定向,学校没有评选校花校草的机制,但每每提到漂亮的,都毋庸置疑地想到梁穗。
在清纯初恋白月光这个赛道一骑绝尘,从性格,样貌,都淡得不沾俗尘,广大男同胞们都吃这款,但由内而外的冷漠自带锐芒,外貌带来的“红利”和“弊害”,都吃过。
毕竟有些男的就那尿性,得不到就诋毁的事儿干得不少,情话跟腌臜话她也没少听,出身环境跟后来的经历很大一部分原因地导致了她很难去接受哪个男生。
宋长恒是在她愿意放下偏见去试图接触且相信的第一个,那时候他足够阳光也足够明朗,小太阳一样往她那不设防的幽冷小房间里横冲直撞。
很多时刻,她都曾认为宋长恒是个例外。
真相向她扑来的时候,她第一痛恨的是自己的愚蠢,再是不可思议,那么那么真的一年半载,居然也可以假装。
那这个才认识不久就对她肆意夺取的男人呢?梁穗光是想着就觉得好笑。
“不想,”梁穗目不斜视看着他,收回话,“不想知道。”
陈既白也盯她,不错过任何一丝动容,但她只是看着易懂好骗,心思深的时候,看你半天,又解析了你什么,你也瞧不懂半点。因为她就是冷心冷面,毫不在乎。
他从胸腔里震出笑,不多说别的,“走,送你。”
没有给拒绝的余地,他压低帽檐,从电梯下来以后,梁穗的包就被他顺到了自己肩上,无可奈何地低着脸跟在他身后不近不远。陈既白懂她
的顾虑没刻意要粘着她走,只要三步一回头确认她还在老实跟着就行,姑娘还会瞪他警告他老实点。
陈既白那辆自己买的DB12最低调也开得最多,基本用来日常通勤,停进学校。但之前只在大庭广众现身过一次的西尔贝也不是刻意,五千万的车开去跟他们冲盘山赛道,完事儿直奔学校懒得换车来着,后面也没特意开来显眼过。
他自己这辆也不差,百万级别的在普通人眼里就是怎么看怎么吸睛,开出去迎接一路若有似无的注视,梁穗还会不自在地撑在窗沿,手挡脸,直到陈既白瞥到,好笑地跟她说外边看不见,她才糟心地坐直了。
不想跟他有交流,还想假装他不存在,眼往窗外揉杂扭曲的景物看,仍避无可避地被车内的木质香味裹挟。
梁穗睁开眼,看到中控台顶上摆放的东西,才发觉他用的是香薰而非香水,只有在房间,或是车上待得足够久,才能连身上都渗透气味。
上一次闻见,她几乎厌恶地“逃”出了房间。
等反应回来时,她已经闭眼小憩到了目的地,她在上车前要求陈既白不能送到门口,陈既白只将她送到花店前面最近的公交站台附近,这样乖乖履行,没有别的要求,导致梁穗下车时看他眼神很奇怪。
“谢谢,你走吧。”刚到就着急赶人的心思太显明了。
陈既白就冲她笑,窗降着,梁穗在车门前跟他僵持不到三秒,客也客气完了,转头溜走。
等过红绿灯,直直往前,也不确认他是不是真走了。拐进非机动车道,耳边递进过往的辘辘声,有一排汽车停靠在临街铺前,梁穗往里挨着走,想着先跟姐姐打个招呼,电话还没播出去,先被拐弯口停进来的一辆SUV挡了视线。
第一眼没在意,往旁边绕,低头走,余光中的SUV主驾有人下来,她听见砰地一声车门关紧,然后脚步声,见她走得更快,也来得急了些,几乎到跟前,梁穗才感知到对方直奔而来的意欲。
“穗穗。”
在她仰头的同时声音涌进耳里,她触及一张被憔悴掩盖的端正五官,顿时无可言状。
也没有多震惊,因为早想到有碰面这天,对方也只是被事情绊住脚。几日而已,宋长恒的模样是肉眼可见地衰瘦,眼下乌青重,最后的体面是打理好的头发跟衣着,看着人模狗样。
梁穗眼中诧异一闪,在他移步上前要握住她时,先退了一步,定眼无声,意思明了。
宋长恒难掩哀矜,跟她保持半米,絮语的低声:“这段时间处理了点事,现在才来找你说明,但我每天都在想你,想见到你,穗穗,我——”
“现在来告诉我你有多爱我吗?”梁穗冷言打断,“在你把另一个女人都睡够了之后?”
他一腔深情在女生的冷淡疏离中卡了壳,憋了口气,摇头说不是,两只虚握的手还在试探向她靠近:“我们能好好说说这事儿吗?你宁愿相信他,都不愿意听我说一句?”
他把重点放在后边儿那句时憋出了怒音。事到如今,梁穗本就对他耐心不多,听语气也厌了。
“我相信的是我自己。”她边说边躲开他的接近,又往旁边退,“你要是来解释你们真的没什么,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退到一定分隔,停住,一鼓作气加速走过时,遇风翻飞的衣角被一股力拉住,女生重心不稳地歪了身,宋长恒眼疾手快地扣住了她的腰,从后边呈环抱状。
“穗穗……穗穗!”他仓皇又浮躁地制住怀里挣动不停的身子。
梁穗一度气息不顺,扑腾地抓挠他:“你干什么宋长恒?!放开!”
“对不起……”从抵赖到装傻,第一句认错的道歉。
“对不起穗穗,”他眼里已经没有了上次对峙中对她提分的不可思议,嗓音满是收低的哽:“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她怎么又会来接近我……我……是陈既白!是他做的!”
他怒目圆睁地笃定,气质转变中,理智走神,梁穗抓准机会踢开他退出去,惊颤地摸手机摁报警号,才打了个数字,就被扑上来的宋长恒摁住了胳膊。
“他根本没帮我,他也在骗我,是因为你,因为你所以他要搞我!”
梁穗惊疑地斛觫两下,再一次使力推开,咬牙喊:“那是你活该!”
就这一次,宋长恒没再往前,他僵立着,视线在她愤恨的脸上轮转,双方都在那句前所未有的重话后崩离了原来相互熟知的人设。梁穗的情绪也被逼到一个临界点,终于在宋长恒不上手纠缠后,有了喘息平静的空间。
她微微吸气,不掂量话轻话重,直白地告诉他:“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为了你的坦途,把自己置身于另一个人的掌控里,而你从头到尾都无所作为,哪怕你舍弃一些,坚定一些,我都可以毫不畏忌地从那样的状态里脱离。”
几乎没有喘气儿地说了一长段,气息很重,“宋长恒,就算没有你跟谭怡的事情,我们也走不长了。”
他眨了眨眼,眼神变得木讷。
“穗穗……”
梁穗低了低眼,再看向他,“我对你,早就失望透顶。”
她收起了报警电话,微不可察地叹,提步,相错而过之际,宋长恒的脑袋朝她一侧,质疑的声嗓飘来。
“那你呢?”
梁穗看他。
他定眼问,语调沉:“是谁送你来的?”
第23章 纠缠别分手
这样问的前提就是已经知悉,可他居然这么问,他敢这么问。梁穗心情瞬间被调回刚才,“你跟踪我?”
他只是平直地注视她,眉心被“跟踪”这个字眼刺到,嘲谑地笑了:“才一周吧,你们究竟是快,还是早在和我分手之前就有过?”
话落,啪地一声,脸被打得侧偏,还以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看回她。
她几乎裂眦嚼齿地连肩膀都在起伏不平,阵痛麻痹的手从衣兜里顺出那条月牙项链,往他身上砸,落地上,她字字咬紧瞪他:“你是最没资格拿这个质问我的人。”
“我没资格。”他哂笑出声,两步靠近,脚底蹍过项链,扣住梁穗的腕举起,褪下所有温顺清朗的作派,疾首蹙额地细数:“陈既白之所以针对我不是真的跟那事过不去,是他看上你,所以恨上我,他早就对你有这份心思,才要把我往死里搞,而你,梁穗,你让我愚蠢地以为真的是自己哪里惹到他,这一切又怎么不是你带给我的?”
梁穗从拼命甩手到定定听着,讥讪而笑,真的好累,好荒谬。
他不记得包厢那晚差点下腹的八杯伏特加,不记得每一次她坚定的奔向,却记得因为她被喜欢而带给自己的无妄之灾。
“就这样吧宋长恒,”她垂眸,疲态落到眼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随你要怎么想,今后都别再来找我。”
继续使力,挥了两下却是被他主动放开,而后立马拥入怀,炽热气息围裹,他低声下气:“你就这么狠心?我追你追了一年多,我在你身上花的时间,金钱,哪一样不比他多?”
“你别发疯……”梁穗艰难地从齿缝挤出声音,用力地捶打他的背部:“不然我真的报警了!”
“陈既白要做什么就让他做!”他忽然吼,情绪陡然上升又坠落,“别分手……穗穗,不分手,什么都行。”
脸埋进她深厚的衣领中,一字一字闷入衣料,不顾她的推搡,打骂。
“那你总要体谅你姐姐吧?”
温静平调的嗓给她愤激的状态打了一剂镇定。
梁穗抓着他,眸光凝暗,气息渐弱,继续听着。
“店开起来也不容易。”掌心
在她背上轻拍,好似真说的什么安抚话,终于哄好了人,暴躁回归原本的平静。
三秒不到,另有一道悠沉的嗓音不容商榷地闯入这片氛围——
“梁穗。”
立冬之后,空气越加燥冷,风从苍郁树顶席卷一层粗砺质感淹入鼻息。
陈既白咬着根烟,车还停在原位,为了不打草惊蛇而默默徒步过来,风加快火星燃速,过半时,正好拐进道路转角,正好撞见两人拥抱。
视角直直过去,梁穗背对,男人压靠着她,女生没挣扎,令他更容易地拥着,亲昵地贴着,那么瘦一只,抱进怀里被风吹,没有重量地,像依赖着他。
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表情,但躁郁潮闷仍然有如实质地捂得人气儿不顺。
烟燃尽大半截,夹在指间,风刺眼,他在根本睁不开的情况,压着息出声。
两道身躯都一颤,分开,一致循声向去,连怔忡脸色都他妈的一致。
陈既白就这么走近,没到跟前,说话两边能听见,他眯起眼,盯量着宋长恒伸手拦在女孩身前的动作,眉压更深,瞳孔颜色有冰潭的视感,扬颌,藐视,一手还在兜里,用捏烟的指节朝那儿一撩,示意她过来。
其中占有意味昭然,冲着宋长恒的是一种赤光光的挑衅和警告,他拳头握得很死,视线盯紧。
但陈既白一眼就没把他当回事,瞥向被护着的女孩,眼中底色有来不及收起的戾气,生出泠冽的寒光。
这会儿梁穗却没看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
一排葱郁窸窣作响,车道上往来如梭,路过的注目相继侧来,三人像是各自凝固。
即将降为冰点时,细挑的身子才微微挪动,吸引两道盯注。
梁穗低眼绕开阻拦,方向朝前,往陈既白那,才两步不到,臂弯再次被卡住,宋长恒暗里警示。
她回头,当然想到他刚才那句话,气息暗冷。
也不会察觉在她挪动第一步之后,陈既白脸上烟消云散的郁气。就在梁穗被扣住的当时,这人闲庭信步主动靠近了来,边抬指,抵下眉峰,迈着步,悠悠吸完最后一口烟,掐灭。
梁穗有几秒没挣开,足够他走过来,紧接,辛辣气味先呛进鼻,两缕灰白烟圈自眼前划过,直扑宋长恒面部,瞬时被刺激到,手一松,脸偏开挥气儿。
解开桎梏的手还未垂落就被另一股力道往侧方扣拉,梁穗不及反应地踉跄一步,瞠眼上望。
还没完,陈既白直身屹立,拉着她,宋长恒回过头来就撞进一副目中无人的眄视里。
听他笑言相劝句:“不是自己的就不要惦记了,别最后没了面子,还让女孩子难为情。”
不像宣示主权,反倒是得志小人。身侧拳头扣紧,宋长恒啮合忿恨:“你真有脸说。”
“陈先生知道他亲儿子在外边儿不计代价抢人女朋友的作风么?”
“抢?”陈既白扣出字眼来笑,困恼地扫眼他俩,“应该分干净了吧?我这难道不算正常追求?”
神他妈的正常追求。
“陈既白,你别欺人太甚!”
宋长恒眼看肺都要气炸,胸腔愠怒地起伏,偏偏任他怎么激动,陈既白都浑然不动,轻飘飘的态度,“你现在是自身难保,客气点儿吧,怎么说,我也算你债主。”
这个词狠狠刺中,宋长恒僵住,眼睁睁看着两人手臂相接处,越来越紧,越来越近。
“走吧。”
最后是梁穗舒出一口气,去主动扯陈既白衣角,很轻的力,挠着人,一如声音。
陈既白愣住,低额,扬眉疑问。
“去你家。”
梁穗抬眸郑重说:“不是还有家教么。”
周围稍许宁静,声音悠扬,宋长恒脸上的不甘与惊怒达至顶峰。陈既白见她主动,就更旁若无人地牵起她,不急不缓地朝姓宋的抛眼神,顺道一转,在前边,带着梁穗直走。
原路过红绿灯,头也不回,手也不分,梁穗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跟来,甚至一个提问也没有,就是乖张地被拉着往左往右。但那会儿陈既白心情挺好,没注意到梁穗状态差这个问题,偶尔回头都是用笑去逗她一副冷脸。
等到了车位,梁穗还愣着,在陈既白给她打开的副驾前,表情僵凝,神游天外的茫然样,眼是失焦的。
“后悔了?”气音近至耳畔,梁穗吓回神,跟陈既白凑近的雕塑脸撞一眼。
在灰寂无光的天地间,相对的两人都被削弱磁场,全是落穆的冷感。
梁穗没搭话,只是黯然后退,等他直起身,再侧开他钻进去。
陈既白上车后也默默将驾驶步骤提速,话是那么问,也没给她后悔的余地,上了贼船不走也得走。
车里安静,暖温均衡,窗外的嘈声开始比这块密闭空间更清晰,陈既白瞥到额抵窗面放空的梁穗,伸手要去点个曲,先打开话头的居然是梁穗。
她微微偏眼,问他:“你不问我怎么想通了?”
要死要活都想着摆脱,巴不得跟他这种烂人没一毛钱瓜葛,好像更应该感到奇怪的,是陈既白才对。
但他也没深究的意思,第一想法居然是逗人:“我说过,”他撩眼盯她,“你会愿意的。”
梁穗一阵愣神,而后是冷笑。
是啊,这不就是他所期待的。
但即便他要这么问,梁穗也无法回答,朝他的那两步是下意识,一头脑热,如果宋长恒没有立马拉住她,她或许还会有一个反悔醒悟的过程。
硬要解释,是她自己内心的激愤作祟。
在过红绿灯,停下的时间没有开音乐,安静氛围里,陈既白再追问:“他跟你聊什么了?”
“没什么。”
陈既白看她,挺淡一侧脸,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梁穗,他点头,随她不想说,绿灯亮,他驶出去。
……
上次一别,算算有两周没过来了,换个角度想是耽误了孩子,梁穗在剩下的路程里一直思考怎么跟人组织言语。
车开进别墅大院,挺宽敞一地儿,停了几辆他日常会开的,这辆他用的多,一般预留靠外的车位,这回过去的时候,那个最近的车位上平添一辆陌生豪车,陈既白先看见,车子横在那辆之前,不在车位上,梁穗才跟着注意到。
是辆加长版的保姆车,一眼没想什么,问他怎么了。陈既白脸色极冷,看那儿,僵了几秒,没看她也没回她,开了车门。
梁穗只感觉到莫名的低气压,跟着下车。
不待追问,大院前边的别墅门口出来了人,一路到陈既白身边,看见两辆相横的车,伸手笑说:“那个、夫人送小少爷回来的,您钥匙给我,我给您泊车。”
车钥匙扔过去,陈既白沉声问话:“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这会儿在大厅。”
陈既白点了头,朝后看眼梁穗,往里走时,梁穗看他双手揣进裤兜,走姿随性,刚才的不对劲一晃而过。
听那人刚才的意思,来的就是他妈妈了,梁穗刻意不跟他走得太近,距离越拉越开,陈既白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随她,没转身,先行拐进大厅。
以至于后边儿处在西厨台前的母子见到门口行迹匆促的身影,第一时间也全注意了陈既白。苏虹起身喊了声既白,九方立马下桌,喊着哥哥蹦跳过去,却又眼尖注意到跟在背后的女生。
“梁老师?”男孩讶然出声。
梁穗挤出尴尬浅笑,挥手,也向后面和蔼微笑的苏虹打招呼。
还没说话,九方先扑上来拉她,歪头疑问:“哥哥说你上周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了嘛?”
梁穗温和低头:“已经好了。你呢,自己有没有好好学习?”
九方连连点头,“我上周模拟考就进步了!”
梁穗边夸他,边被他带着往里,苏虹也笑眼喊她:“饿不饿?过来吃点儿东西。”
母子俩一来一回,热情得让梁穗忸怩不安,她轻声拒绝:“谢谢夫人,我不饿。”
苏虹纠正她:“你小姑娘就别见外了,以后叫苏姨。”
她转眼看陈既白,想换个人问,那人已经提步越过他们两个,在这场亲和的交流里置身事外,不客气地拉开与苏虹隔着一位的西厨台前的靠椅,指节叩响桌面,软骨头似的往那儿一坐,西厨给他倒了杯醒好的罗曼尼康帝,下一道料理先递他面前。
苏虹难乎为情地收回话,转去对那边的一大一小说:“吃好了就跟梁老师上楼吧,要吃什么水果点心,跟保姆说。”
“好!”九方先应,梁穗也不大想在这种氛围里待,没多说,但边被拉着往里另一头走时,还是犹豫地侧目朝陈既白留出的背影望。
从进来开始,陈既白就没再看她。
……
艺术楼梯中央还有个电梯厅,里外透明的质感,九方不想爬楼,二楼也要拉着梁穗坐上去。
梁穗无知觉地摆了一脸忡忡,九方出了电梯才开口问她是不是还不舒服。
她摇头否认,分明已经回神,到书房门口,仍仿佛不走心的问出了一句:“怎么从来不见你们父亲呢?”
“嗯……”九方听进去了,认真回答:“因为他很忙呀,父亲只有哥哥一个亲儿子,但哥哥还没有经手家业,所以好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梁穗小声哦,刚意识到这个问题没什么必要性,九方又说:“他最看重哥哥了。因为我只是妈妈的孩子。”
说着低下头去,梁穗是被他的言语惊到,又想安慰了。
左右也不知说什么,索性不聊了,开始准备进入状态,掏电脑,让他也拿一下考试卷子。
她在准备放弃这份工作前都在用心备课,预留的教材内容足够让他学好今天,主要集结一些错题重点查缺补漏。
梁穗先翻他的卷子,有一会儿不说话,九方百无聊赖地撑着单边小脸儿侧看她,时不时答她的话。
忽而主动被叫:“梁老师。”
“嗯?”梁穗侧眼时被他熟悉的动作整恍惚了一秒,图书馆里那张脸秒浮现。
……这俩也太像了,确定关系不好么?
没想太深,九方凑近脸来期待问:“你跟哥哥是一起来的吗?”
“你哥哥……”梁穗跟良心挣扎了下,最后决定昧着良心:“他人好,顺路载我来了。”
“哦……”九方仰起脸,似了然地点头,“哥哥是很好。”
梁穗极力忍着才没戳破孩子的幻想。
卷面题目基本看完,梁穗打开电脑,这时候九方心思又不在正事上,拉着梁穗撒起娇:“梁老师,你陪我聊聊天吧。”
梁穗真不知道他俩还能聊什么,想催他学习,又被一副诚挚天真模样劝没了话。
“就一会儿哦,要学习了。”梁穗开好机,边操作打开课件内容,“想聊什么?”
九方突兀地笑声,端直坐,很珍视这一会儿地直切主题:“你知道哥哥的母亲是个蓝色眼睛的大美人吗?”
梁穗不走心地陪聊,闻言一顿,“原来混的不是他爸爸的血吗?”
九方摇头:“父亲是亚洲人,哥哥的长相是遗传巴菲特夫人的,所以也很漂亮,”九方耸起颈子,探究地笑问她:“你觉得呢梁老师?”
“觉得……什么?”
“我哥哥超漂亮的!好多女孩子都喜欢他!”
“……”
梁穗手顿住,嘴巴也闭死无言。
九方眨巴眨巴眼,势必要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奇怪问题的答案,梁穗只觉得莫名,但孩子没准儿滤镜严重,而且客观来讲,也……确实……
“漂亮。”梁穗强笑着,僵硬地点头。
九方脸上立马露出雀跃自豪的表情。
梁穗难忍腹诽,这孩子怕不是兄控,几次三番都希望从她一个外人嘴里得到对哥哥的肯定。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余光就同不知哪时候站在门边上的身影打了照面。
那头松泛的声音落得比她的正视更快。
“你俩平常都这么闲唠耗时的?”
在梁穗看见他之前,他就那么闲情逸致地靠在门框边上,手插兜,侧额靠抵,眼轻慢撩着。
跟上次差不多的情形,他不合时宜地出现,听见梁穗对他的贬低,现在同样的不合时宜,梁穗是在夸他。
从没夸过,不臭骂就不错了。
梁穗在看见他之后才恍然意识到这点而显得完万分羞赧。书房足够空敞,两边相隔有段距离,不至于让那种尴尬扑脸。
“哥哥?你怎么来啦?”九方没有撞破的窘态。
陈既白不理,就盯着她看。
回到他的问话,梁穗生涩地回答说:“之后我们多上一会儿就是,不凑点。”
以为他斥责带薪开小差呢。
陈既白表情没变化,也没回什么,梁穗就默认应付好了,准备转头,又听见一声调谑的小梁老师,跟句指令:“上完课来我房间。”?
来什么?
来谁房间?
梁穗哗啦一下梗直了脖子,瞪大了眼。
有那么一刻不敢看九方,后者倒睁着茫然大眼两边巡视起来。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当着他弟弟的面?那她一个劲装不熟算什么?!
长久地语塞声哑,她几乎是掐紧了手心才伪装好镇定,反问:“你还有事?”
潜台词是我不去。
他就一“我懂跟我愿意是两码事”的样子,盯她两秒,看腕表,下通牒:“一个钟,等你。”
第24章 条件想跟我兑换什么?
不给商量,就是陈既白。
他不一直都是这样吗,梁穗无力多说,这句之后,她没反驳,陈既白也没补充什么。
梁穗把头转回去,听见走远的脚步声,再一侧目,对上顾九方八卦好奇的试探模样。
喉口一噎,直接把课件怼给他:“上课了。”
早知道不聊这些有的没的了。
下午近五点,梁穗一直在书房待到家教时长结束,给九方另外出题目作业,耽误的时间早过了陈既白叫她那会儿。
九方倒挺急切地说明白、知道了,梁穗被无形催促着尽快收拾了东西,快到门口的时候还叮嘱九方:“我明天检查,你要认真做哦。”
“嗯嗯!”九方猛点头,忽然抬手,在梁穗的疑惑中,往侧边指了一下,古灵精怪地提醒:“哥哥房间在那边。”
梁穗猛地一怔,脸涨红。
……
二楼客房跟七七八八的功能房很多,主卧只有陈既白那一间,临近书房,门虚掩着,就等着谁来。
不应该去,甚至不应该来这儿,重新家教,加深牵扯,这都不是她的本心,而属于另一种,被什么激发的极端面,在试图与之抗争时,就在看清自己面前的房门后彻底落败。
她在想什么,她想做什么,直到这一刻也不能给出完整的答案,只是一味的,矇昧本心地向前,再向前,房内阴影将自己完全遮盖,再没有脱离的一角。
阔大的主卧,两面环绕的落地窗帘拉紧,环境是似曾相识的雾蒙蒙的烟灰底色,门开时斜进一线天光,走到她脚边延长,停在沙发前的茶几旁。
那上面一如既往亮起一盏灯,昼夜长亮的暖灯,它描摹勾勒走型修长的指,怪诞华丽的半幅拼图画,两者相成一副灯下亮景。
陈既白特意留的门,也知道来的是她,眼没抬,和上次走进这个房间见到他之后的模样大差不差,脊跟颈都绷成一根挂在弓上的紧弦,如画者填色,游刃恢恢在拼图上添块。
在脚步停至桌角边时,他往上侧了侧笑眼,“这次怎么听话了?”
梁穗攥着背包带,定定看,“我不来,你就不会来找我么?”
意思是摸透了套路,懒得跟你迂回耗了,凭你的手段,最后讨不到好的不还是她。
很有这个认知的陈既白当时就笑了,边笑边点头,说行,各自懂的都不多说了,展背往沙发里一瘫,抬指示意地在身旁点了点。
梁穗跟他对面,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后,很不配合地绕着茶几坐到长沙发折角处的单人位。
她的底气跟抗争力好像也只能做这些了。陈既白这玩意儿就笑,盯着她笑,随她,不迁就就不迁就。
他一手扫开桌上拼了一半的图,梁穗才发现他这次并
没有计时,手机在另一边丢着。而后看着他起身,闲步到后面拐弯,进到他自己的连着卧室的单间书房,梁穗这个角度能看见的有限,只知道没一会儿,陈既白从里头提了两幅拼图出来。
一幅要比另一幅简易,而那幅被陈既白递到了她面前。
梁穗自然困惑,不解的眼神询问他。
陈既白坐下,她不愿意靠近,他就往她那靠,仗着她在边缘位置不好挪,梁穗刚要抛眼神过来,他就停了,摸到沙发转角的遥控,摁开了室内顶灯,落在沙发这块区域,幽幽恍恍地骤亮。
他宁愿开灯,也不愿拉个帘,两次,厚重的长帘都处于封闭状态,他的房间总是很暗,总是只有那一盏灯,总是显得独处的人寂寥,单薄。
梁穗陪他安静了会儿,陈既白点了一下她面前的拼图,问句类似的话:“会不会玩?”
游戏简单,还是没什么难度的图,没什么会不会的,但梁穗存疑地凝视他:“你要我陪你玩这个?”
“不可以么?很少有人陪我玩。”
要是想,还怕没人陪。梁穗心底嘈,说:“很少有人会研究这个。”
“所以你的这幅很简单。”
梁穗抬眼向他。
对比之下,他的难度系数有刻意偏向他的能力,也并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么复杂,夸张,是,在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程度。
所以。
“你要跟我比?”
陈既白勾起笑,顺着话说:“如果你赢了我,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拿自己擅长的领域出来比,跟上回击剑一样的套路,他还是狡诈的。梁穗警觉确认:“那要是输了呢?”
“就当陪陪我。”
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就算陪陪他,前一秒还在揣度的梁穗哑声了,陈既白饶有耐性地闲散看她,好像真让她考虑似的。
她往下敛眸,在两张拼图上逡巡,慢慢抿唇再张:“什么条件都可以?”
她心思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顾虑写在脸上。怕他讨要什么,怕他下套,怕他不怀好意,一开始就怕。
陈既白想到也笑,其实赖他,他就没树立个好形象。
几秒后算她默认,陈既白挺身认真脸,手拆两幅图,堆到两边。
“先赢了再说。”
话落开始,不计时,比谁的图最先完成。梁穗还盯着拼图块懵了两秒,看眼还没动手的陈既白,顾着自己进入状态,先在桌面摊开每幅图的正面,把一些局部拼凑。
陈既白对拼图的材料都有严苛考究,偏爱国外品牌,也会不惜耗费大价钱找风格成熟的艺术家和设计团队定制,往往采用美学价值极高的异型片、丝绒片,所以即使是简易图块,摸起来也有价值不菲的质感。
她没注意旁边陈既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在那之前,就看了她有一会儿。
专注起来不顾别的,往前凑,干脆蹲在了地毯上,小臂搭着膝盖,歪着脑袋一心翻找配搭的拼图,条理清晰,也带着初学者的天真温吞。
看得出来,真的挺想赢。
而发起这个游戏的人,倒像跟她开了个随时反悔的小玩笑,许久才去拂开拼图堆,甚至动了没几下就跟她起头聊天。
“怎么会选新闻学?”
问话的时候纯纯一心二用,都没看她,倒引她看过来,停顿,立刻转回去。
“你想拖慢我。”
陈既白沉息笑,自眼角去看她,“不觉得无聊么?也没声音,聊聊天而已,随你不走心地答答。”
梁穗还是怼他:“那你之前一个人拼几十个小时,不也无——”想到什么,脸一僵,梁穗偃息缩颈,说不下去了。
他怎么无聊,他连拼个图都能玩那么花的人。
陈既白原本没懂,是见她侧脸烧耳的红,心里够乐,挺能记事儿的这姑娘。
这回没逗她,看回拼图,正经回她:“靠拼图打发的时间也往往枯燥,只是做别的事儿也很无聊而已。”
对什么事儿都没有太大太想坚持的乐趣,哪怕是拿过世冠的击剑,也能说退就退。
但钱权名利皆有还枯燥无趣,梁穗完全不能懂,哦了声似懂非懂。
陈既白又拿手肘碰碰她:“聊聊。”
他意思是刚才那问题。
确实挺闲一话题,梁穗也没空思考他为什么问,真不走心地回了:“因为想尝试一些有意义的事,也喜欢。”
新闻学的实务性课程很多,更何况是实验班,相较比专业班,教学方式就更灵活,更注重实践操作,参与项目与研究拓展活动的机会很多。
梁穗本身内敛,却更愿意接触各种各样陌生的采访对象,有时候深入一些特殊的病症群体,研究他们社群的传播机制,也会在过程中得到充实。
其实总的来说是喜欢的。
“那兼修法学呢?也是喜欢?”
她突然不讲话了。
陈既白就停下来看她。
三大学院联合开设的双学位培养实验班,最好的并不是新法组合,并且就梁穗而言,她搭配学起来反倒吃力,这更不是她的最优选,她有上实验班这个能力,却没做让它最大化的选择。
随口一句,也包含了这方面的疑问。
光芒聚拢,将她斜侧脸上的细密绒毛、微垂的根根分明的长睫毛都映得发亮,很静,只余她呼吸,过了会儿,才恍惚眨眼,轻沉的声嗓,说了句:“你拖慢我了。”
其中一块握在手里,僵持许久。
陈既白看到,不言不语地看,也在说完这句后,两边都没声音,各自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梁穗也始终没朝他抬个眼,那话题这么揭过去,她才终于有动作,开始找图块,却奇怪两人的图堆挨得太近,翻来覆去,很多他那幅图没组好的散块。
“穗穗。”他突兀地用叠词,用她最讨厌从他嘴里出来的叫法叫她。
梁穗不想理,却还是在寻找无果后,去盯他的眼睛。
再被引到他举起的捏着图块的指间,浑身愣僵。
开始并不明白陈既白这一系列操作为的什么,他提的比赛,他提的好处,只要他想,就可以变着法儿地让她赢不了。他可以实力碾压,他甚至可以耍赖,她做好了陪他玩玩的准备,却还是竭尽心力地认真。
想过会输,想过侥幸,唯独这个——她看着他将手里的图块填上他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这期间凑拼的部分图案。
扫开隔阂的复杂图堆,他的图案推过来,却刚好对上她的图案残缺。
他自己的那幅丝毫未动。
梁穗震惊得说不出话,眼睁睁再看他挑出图堆里剩下的三两块帮她拼上,弓背起身,在她跟前,掌心张开,长指扣住她的手,引导她,控制她,将手里最后一块填充,摁紧。
按照刚才的规则,图案最先完成的。
“你赢了。”他说。
梁穗全身在震颤,发麻。
意识过来。
他就是,就是想要她赢。
“那么,”
陈既白掌撑她身前桌,脸侧低,眼低垂,似有若无的气息吹到耳际,如风如浪,“想跟我兑换什么?”
第25章 试探会不会很烫,很湿,很小
是试探。
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
要让她赢,要看似主动地把掌控权交由她,从她这试探什么不言而喻。
他在赌。梁穗当即就明白过来,他赌她会不会以此来斩断两人之间的联系,最好的机会,最求之不得的结果,可要论实际,他没有胜算,梁穗不懂他为什么敢赌,又为什么要赌,还是,早
就准备好反悔的一场赌局。
底下紧攥衣角的手用力到有阵痛感,她不会眨眼,不会动,就是定定看,慢慢想,回归条件本身来想。
陈既白还维持姿势,见状轻闲地弓腰下去,撑着肘托腮,散漫地追问:“很难想吗?”
“那要不我替你想?”
他继续问,指尖撩开她额前遮眼的发,按照她所猜想的轨道走:“从此以后,都不要再靠近你。”
“桥归桥,路归路,还你一个安稳日子。”
梁穗心口一震。
好像毋庸置疑,可以脱口而出的事,但,她犹豫了。
心里很清楚是为什么。
从某一刻,从她答应回来家教开始。
也从有另一道声音时不时与之对冲开始。
——你总要体谅你姐姐吧?店开起来不容易。
如影随行,阴魂不散,在她背身离去的每一步敲打神经,在分开的每一秒里崩坏她所知的那个男人的形象。
宋长恒威胁她,在她想着把所有人抛诸脑后回归正轨的半途中,不惜拿她最挚爱的最不堪一击的作筹码,他知道她不敢贸然硬气去赌一个另外可能,所以一击直中要点。要她尽快地,不以余地地妥协。
所以她也不惜恶对恶,要施下一颗阴暗种子么?
梁穗看着陈既白,一眨不眨地看。
利用他,报复他,报复他们。
被一瞬冒尖的想法吓到,梁穗回神时已经掐住自己大腿。而陈既白似乎靠她更近,分明的五官落了满眼。
“你可以提。”气息也落到脸上,“要这样么?”
话说到这,梁穗脖颈僵住,一个原因是被他无声息扣上来的大掌制住,滚烫交织,他前倾,拼图被肘尖顶开,散乱,在没有得到是与否的回复后直接亲吻她,嘴角,到唇中。
梁穗不可思议地睁眼,两手抵在他两肩,没推远,反倒助长他整个上身过来,单膝跪下,压着她往后倒,另只手顺势稳住她的腰,硌到沙发沿,听见梁穗不适哼声时一停,微微分离,沙哑音节从他嘴里溢出:“要不要……”
她皱眉微张唇喘气,没说出话,他的舌头无阻碍地挤进来,用劲翻缠起她的,吮出淫。靡的舔咂声,滑腻的异物感令她羞耻地扭颈,无奈被扣稳。
直到把她亲得发晕,微眯眼中红润氤氲,这场突如其来的惩罚才渐渐终止。
而一有松动迹象,梁穗就推开他往后跌,他俩都因后坐力一屁股坐地毯上,陈既白刚好背抵沙发,梁穗则一手后撑,一手在瞥见他肩头被抓得皱起的衣料后难堪地捂嘴,声音闷吼:“你又干什么?!”
罪魁祸首无所畏惧,这么靠着,单腿曲着,小臂松垮地搭在膝上。
视线聚焦她眼底恼恨的红,开口也有种亲也亲了就随他妈的便的松弛,反问:“那你呢,干什么?”
梁穗懵呆住,还没问,他内涵上来:“明明分手了,还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梁穗顿然一怔,思绪渐渐回涌,充胀眼眶:“他可没亲我!”
他呢?这无赖流氓没名没分地强迫她亲了两次!
还笑,“那我亲了,我比他厉害一点。”
所以记了一路就等这时候?明明是在将选择权给她,明明没有资格却要以一个不清不楚的位份来惩戒她。
他都恶劣到这个地步了,她又奢望他什么?
梁穗无话可说了,恼怒起身,不争了,拍拍手:“我要回花店了。”
她看了眼挂钟的时间,而后侧身,在这片刻中,陈既白阒然沉默着,既没留她,也没追问,目光却迥然,却分寸不移。
在她侧肩动作同时的那一秒,低缓有如沉吟的嗓音落来。
“知道我两次看见他亲你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
梁穗只侧过半面,颤停,转目低喝:“陈既白。”
他话不停,边撑着沙发沿起来:“嫉妒,期求,恨那个人不是我,恨得胀死了。”
他把字眼咬得钝响,在梁穗脑子里擂鼓筛锣,她难以置信他敢提起,甚至敢毫不掩饰地说出来。
那些时刻的不堪猜测化作实质,梁穗急切地汲取呼吸氧气,几乎恳求他了:“你别说这个……”
他不会听的。
他朝她低下颈,气息压鼻,“只能在那种时候,低贱地臆想,想着你,想着你的嘴唇,温度,”扑朔的眼睫耷拉,随字眼去寻她脸上对应的部位,“舌头会不会很烫,很湿,很小,能不能勾——”
“你闭嘴!”她拂然捂住耳朵,身子在发抖,不停吸气。
太可恶,可恨。
他竟将自己比作低贱,却肆无忌惮在想、在说这种事。
“就好像那个人是我一样,”陈既白依然炽热直白地看着她,停顿,眼中有火烧,不顾她的喝止,躲避,“但我是真的很想……”
“很想那个人真的是我。”
就像在说什么感天动地的情话蜜语,深沉绵长,梁穗无法言语地摇着头,掐紧手心使自己不再抖。
却被他扣住了腕,在他灼热掌心里胀痛。
“这难道不是喜欢吗?”
他却像要安抚她,叫她不要惊慌,不要害怕,“但我说过一个月,就是一个月,说过给你条件,就是把选择给你。”
梁穗只觉得毛骨悚然。
因他长达月余的窥视,强占,套上“喜欢”的皮囊便可名正言顺,太荒唐。
在图书馆的时候不想知道,是打从心底看透,不想听他伪装,听他将丑陋的心思捧成美好,他不是善类,甚至说不上是个有正常思想的人。
感兴趣就要抢,要打压,要把事儿做绝。
这就是他所谓的可笑又可悲的感情观。
而对于这个人,她设想利用他来摆平一切,她设想报复,设想玩弄。
她赌得过么?
“很难想么?”
陈既白重复这一问,对她长久的失声给予前所未有的耐心。
而梁穗还是看他,换做从前毫无悬念的问题却需要再三犹豫的那刻,陈既白就笑了,松手揉揉她脑袋,“看来是真的没想好,没关系。要回去吗?我送你。”
这话直接地解放了她紧绷的神经,整张脸都苍白地发凉。
他们都直勾勾地盯住对方,还是陈既白开口讲话,又问她饿不饿,拿刚才苏虹的语气:“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梁穗喉口空咽,迷糊地摇头,嘟囔着:“我要回去。”
他点头,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那就回去。”-
与来时同样,路上相对默然。
梁穗其实打心底并不想让陈既白送她,在进电梯时挣扎了一下。
“苏姨还在楼下……”她想说你别送。
陈既白摁好一楼就贴着她身侧站直,“那你先出去咯?探探路啊小梁老师。”
这个“探路”就用得很巧妙,梁穗听得浑身不适也不认可,不说话了,手背时不时被他蹭到,故意的还是无意,她无力究其了,惴惴不安出电梯,她步子飞快逃离,身侧气息甩得一干二净。
到前边真跟探路似的,但苏虹早就走了,大厅空落落,连个保姆都看不见,她后知后觉地回身,触及陈既白略得意的眼神就明白了这厮估计又在逗她。
更导致后面一上车就把自己脸朝一边拧紧了,固定了,叫名字也叫不应,装没听见,看手机,给姐姐说等会儿过来。
也是这时候,她查看了几条没处理的好友申请。
之所以她不惊讶宋长恒会来找她也是因为这个,这些天陆陆续续都在线上试图联系,但她一概不理,电话打一个拉黑一个,再不济就关机清净。
跟她说话不回应,在看手机的时候陈既白就注意过来,但只瞥了个边角,梁穗面色不改地锁了屏,也不敢看他,因为心虚,因为内心摇摆不定的念头。
如果有百分百把握,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利用他来报复。
他们都活该。
从寸土寸金开到闹市地区,这路途不短,车里一直放着轻音乐,后半程梁穗是半睡半醒的,醒来时才发现没了她的注意提醒,陈既白自作主张地将下车点改到了花店门前不远的非机动车道上。
梁穗醒时照着他悠然脸上来了个欲言又止的“你”,就懒得指责了,猫着腰下了车。
她这边的车窗同时降落,前边花店的玻璃门同
时也拉开。
梁穗哪边都无法集中,车里陈既白越过副驾,飘飘洒洒地睨她,车外有声高呼,喊她穗穗。
而她,甚至还把着这辆价值不菲的豪车车门,带到一半,僵着颈,视线慢慢地挪到了前面。
邹栩提着一大袋垃圾出来,在门口,歪额疑顿瞧着她。
千钧一发的情急之际,陈既白还看戏脸,她就扬起开怀微笑,挥起手掌,冲着这边张开的车窗来了句不高不低、两头都能听见的:
“谢谢师傅,您慢走。”
陈既白要被逗死了,她知道。
先是微顿,而后眉梢慢慢挑起,曲起指节抵至唇边,整个表情带着一种新奇好笑的探究,她的慌乱在他眼中是别样兴致。
梁穗唯恐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气也不敢多生一秒,挥挥手就从车头绕走,心底还在默念。
不知道邹栩信没信,对上梁穗脸不红心不跳的镇静面孔,往她后边看。
没想到陈既白这回出乎预料的配合,她原本不敢转身,及时听到引擎发动,车轮驶离的声响,松了口气跟邹栩一齐远望那道炫酷车影。
“嚯,还真是活久见,”邹栩双手叉腰,瞥瞥梁穗,再瞥远处,啧叹:“连号阿斯顿马丁都出来拉客了?”
第26章 相反在哪儿忙着跟学长聊天呢
……连车型都认得出来怎么信她情急的鬼话。
梁穗自知不能深聊,越编越露馅儿,装两声傻:“是吗?平台随便叫的……我先进去了,噢对了邹栩哥,我姐姐在吗?”
“出去送花了,差不多快回了。”
梁穗点点头,就要走,邹栩垃圾袋一甩又追进去,显然对那辆豪车非常感兴趣,那表情也是有所猜测,低声试探:“你老实跟我说呗,是不宋长恒那小子?”
脚一定,梁穗低头斩钉截铁了一句:“不是。”
“不是他还真有豪车接客这种事儿?怎么现在还不敢见人了?我可得好好问问他——”
邹栩一股认定的作势,越过梁穗去抓桌上的手机,絮语着翻通讯录,说你俩玩的越来越奇怪了,梁穗只是沉默地放下了包,在他真要拨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的行径之前,冷冷开口说:“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邹栩握着手机一愣,眼睛打出问号。
……
就以这样的坦白把陈既白完全隐瞒过去,其实是邹栩注意力都不在那上面了。
梁穗从酝酿到开口都不花费什么时间和思考,也有了足够的沉淀,说开的时候比自己想的冷静。
其实是保留双方体面吧,她也不想把那些恶心事儿原原本本再描述出来,就说他没那么好,没那么值得,不合适,所以分了。
没有半分强撑难过的模样,她低眸理了理神态,说完之后,重新看向邹栩,还有一边跟着听完这段的梁梵希。
也不想让姐姐太担心的。
梁梵希回来连头盔都只摘到一半,双手一叉腰一撑桌,凝沉的表情缓缓有松动痕迹,叹了声气。
“还有没有别的事?”
没追加其他信息,听完之后只是问她有没有空。
梁穗愣神,迟迟才摇头。
“还有个单子,你进来帮忙吧。”
吩咐邹栩稍微照看一下,有事儿进来喊她,邹栩也很自觉给她们两姐妹交谈的空间。
操作间房门关上,梁梵希按正常流程,整理出材料,和她并排坐下,先弄花束包装。
也没有梁穗想象中的反应大,好像迎接了一件毫无疑问的、必定的事情。
梁穗被这气氛压得精神紧绷,都要忍不住说话了,梁梵希突然一停,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弄,酝酿着像跟她聊闲话。
“电视剧里是不是都那么演的?”
梁穗在她身旁还没被派活,就端正坐着,闻言一顿,看她。
梁梵希说:“你说他一个有钱少爷,配他的有钱姑娘得多少?我就想啊,他身边都是什么人,他们会不会看扁了你,会不会让你难过,你们能走多远我是不关心的,在一起的时候高兴就好,只是比较担心你会受伤。”
而如今看来,梁穗调整好情绪后,也与平常无异,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段感情曾经如何深刻,也没有多影响到她。这是梁梵希最庆幸的,至于男人,分就分了。
如果是看清本质后分了,那也算好事。
梁穗神情定定,有那么一阵酸楚,特别在姐姐将手搭在自己脑袋上时,同儿时一样温柔安抚,询问她有没有被欺负,摇头时候两行泪也砸下来,落到她抬起的手心,也落到她眼里。
“对不起……”梁穗泣声道歉。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梁梵希奇怪地笑着安慰:“哎哟,怎么从小到大都泪失禁呢,不哭了,以后都不说他了。”
梁穗哽咽着说不出话,乖乖让姐姐给自己擦干净泪,擤了下鼻,顺着话点头,去她手里接活。
“先别着急这个,”梁梵希从手机里给她翻出一系列花束摆拍图,“来看看。”
一张一张往后翻,边翻边解释各种风格寓意,梁穗看得愈发入神,梁梵希才说是新一季主题花束的宣传图,“过两天就能上传网店了,我们赶一波节日热潮,其实上次你来那会儿就弄好了,都没来得及给你看看。”
上次她来时就郁郁不乐,状态差,和宋长恒在卫生间对峙一番就拖着病体离开,也没怎么跟姐姐说上两句话,顿觉歉意。
梁梵希就握住了她的手,在掌心轻捏,低下头来问她:“那明天不上课的话,今晚要不要回家里睡?”-
还是怕她情绪不好,尽管梁穗一再强调自己没关系,梁梵希还是坚持早闭店,带她跟邹栩三个先去找了个火锅店吃饭,到处逛了逛才坐地铁回家。
上大学以后,平常日子梁穗都鲜少回去了,距离学校实在太远,交通不便,打车又太贵,但说到底,家还是最踏实的。
那是个老小区,地段比花店还偏,环境说差不差,只是旧,她们租的房子是邹栩提供的他们家的公租房,每月负担也没什么压力。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大部分重新装修过,只有她们俩的生活痕迹,小也小得安稳。
回到这里,心情才真正安顺了大半,却也被整日的波折累得不轻。梁梵希给她拿好睡衣时,她就脱了背包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缓神,先进去洗好澡出来,她还在那,只是跪趴着,在茶几上写东西。
“还在忙什么呢?”梁梵希轻声过去。
梁穗摊开身前的模拟卷,“过两天考试,在复习。”是陈既白给她出的那份,虽然不乐意他这人,题目倒也是实打实的。
她盯着题思考,脑袋被手掌抚上,抬眼跟梁梵希呆然对着。
“也别太累了,早点洗完澡休息,明天还有时间呢。”
梁穗敛了下眸,思索到什么,反去拉住了梁梵希的衣角:“还有件事。”
“嗯?”
“如果……如果宋长恒这段时间有来花店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表情着实认真,把梁梵希看懵,“……什么呀?你怕他还来追着你?嗐哟,你放心,姐姐肯定给你赶出去。”
“姐姐。”梁穗有话难言地再去扯她,复述:“你要告诉我。”
梁梵希愣愣地,皱起眉,迷惑中应了声好,让她不要多想这个让自己不高兴。
真正担忧的并未吐露,她想防范,又不知道怎么从哪儿防,怎么防。
渐渐将视线投落回卷面时,有一丝艰难的不甘-
这张模拟卷梁穗是在次日家教后完成的,但没有主动联系过陈既白,也没想过,没被他找上门的日子都那么睁眼闭眼过。
安逸这几天,她也忙着合作弄完上一次采访的新闻稿件,发给采编部后,集体又去开了一次会,也是这个机会跟小田聊到,然后在同门中请教了一个相关专业的学长。
散会后,剩下的没通讯组什么事,梁穗就跟学长到休息室坐了会儿。
她其实不好意思,都要走了,小田一个劲儿把他俩往里怼,挤眉弄眼地笑言:“我们乌昭学长在法学院的名头也不是盖的哦,梁穗你找他准没错!给你全方位复习得服服帖帖!”
那撮合意思更让人不知所措。乌昭也没明显拒绝的意思,落座,梁穗还没说要不然算了,他就开口问她要不要先看看题。
直奔主题,梁穗也不好矫情了,她抽出早几天夹在书里的卷题递过去:“那就麻烦学长了。”
他俩对坐着,挺有分寸的距离,梁穗还是有一阵的不自然,乌昭倒挺认真看题,不时瞥一眼她,温润寡淡的眉眼,不带任何尖锐的凝视意味。
梁穗回眼笑了笑,起身去接了两杯温水,中途也总算有了点儿基础交流,问了班级,专业,又怎么来了媒体中心,他俩岗位有相差,尽管也有过工作碰面,但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交流。
说到她申实验班那会儿,他还挺意外地扬声夸:“那你很有天赋啊,刚才你们小田学姐还说你法学差点,我看卷子也写的不错,很棒了。”
都说夸奖是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最好的方式,梁穗心情别扭的同时,又很不合时宜地想到另一个张口闭口没半句好话的人,乌昭就完全相反了,也优秀,大她一级,却谦逊许多,能轻易感觉出言语中的友善。
交流也很快合拍,乌昭很客观地给她指出重点问题,怎么去切入改善,真真正正像个和善的小老师。
差不多快结束,梁穗不愿意多耽误人,正准备想个告别说辞,手机响铃中断,她扫过去是个陌生号码,想也没想先接了。
“喂?”
第一声没应,梁穗蹙眉又看了眼屏幕号码,重复喂了声。
乌昭就靠在旁边,歇心地看她。
同时接在第二声询问后,低沉悠忽嗓音落到耳边。
“在哪里?”
她瞬间响应了遽变的神情,“陈……我不是……”
惊惧下看到乌昭才刹住,二者相视,梁穗扯出微笑故作无事打招呼:“那个、学长,我先去接个电话。”
在她慢悠悠找了一圈最后走到拐角饮水机旁这期间,陈既白都很很配合地等着她接下的完整句。
“我不是拉黑了吗?”
很快接:“那是我家司机。”
“你……”梁穗无可置喙,直觉他又没什么正事,急于摆脱:“我在忙,没空跟你聊天。”
听筒及时应出一声沉浮的嗤笑,讽刺回来:“那是在哪儿忙着跟学长聊天呢?”
语塞。
张口就来的话把梁穗气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挂了。
……
嘟嘟嘟的挂断电音在耳边回响,健身房里各处运行的器械与人声都虚化。
陈既白拉下肩头汗巾,沾湿的发凌厉几根落在额角,机身在手中仍举着,握紧,手背崩起青筋,喘息也放沉。
身旁一男生看得心惊,是真有些担忧他这糟糕状态给捏爆了,唯唯诺诺地上前伸手,嘘声试探:“那个……学长,手机能还我了吗?”
第27章 兑换今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一股火气只管冲的时候,来不及想太多,梁穗甚至是在挂断音滞后的十几秒,才挂虑起陈既白要是生气了会不会做什么。
但要是时间倒回去,她还是会那么做的。
这人过分自以为是,越纵容越没有底线。
许久缓息,梁穗回去时,乌昭还原模原样坐在位置上等,也没闲着,拿笔给她在卷题上做了些标注,抬目看见她,温和笑笑。
梁穗讪讪道谢,说:“以后有机会请你吃个饭吧。”
乌昭若有所思地点头,“那要不先……加个微信?”
没理拒绝,在媒体中心的大群里就能找到彼此,梁穗也才知道他是数据分析那边的一个组长,刚才聊天的时候他有说到自己是来体验这方面一些基础性的东西,也来不久,没想到都是组长了。
微信加上,交集也顺理成章。收起手机,梁穗还没找话道别,乌昭就主动留了她:“我刚点了餐,送到对面的休息间,小田跟你们部长他们都在,一起来吃点吧。”
他是边盯着时钟说的,刚好中午,她这会儿要走也是直接去食堂的,其实不好拒绝,再者乌昭还提了句大家都在,为的也是让她别不好意思。
这样善解人意,梁穗真不知还能说什么:“那就麻烦你了。我收拾下东西,一会儿来。”
乌昭点点头,手机抬了抬:“我先过去等你。”
房门开合后,休息间独留一人呼吸声,安静中,梁穗再次往熄屏手机里看了眼,陈既白没有回拨过来,也没再追问,她划进通话页,想再次拉黑,最终只是退了出去。
情绪从挂断之后就不对,但陈既白暂时没来找事,反而松了口气。
梁穗将卷面的错题都看了一遍,还有乌昭细心做的标注,平整叠好重新夹进书里,这时候小田也来叫了她一声说一起吃饭的事,她回了好。
到另一个休息间,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刚好是今天开完会又留在这有事的。
乌昭就窝在单人沙发那儿等,见梁穗进来,看过去一眼,二人相视微笑。
记者团这边只有意外留下的梁穗跟团长小田,她不熟悉其他人,就径直坐到小田旁边。
等餐过程,围在桌旁的其他人刷视频玩游戏,小田则在收回沙发那儿的目光后意味深长地看向梁穗,蹭蹭她的肩。
“怎么样?”
梁穗无言地睁大眼。
小田立马说:“你要多跟这种帅哥接触,什么前任啊忘得很快的。说真的,乌昭人不错,家庭条件也不赖,他在媒体中心都纯纯是来投资体验生活的。”
梁穗笑得挺苦,反去拉了拉她的手,“我真没有想不开。”
“那你就说这男大行不行吧。”
“……我没那心思。”
躲避话题的时候眼睛还不自主地乱瞟,落向身后,乌昭刚被叫打游戏,这会儿在联机,松散的坐姿少了稳重,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就这关头好像还注意到她了,抬头冲这儿笑了笑。
她迅速收回来,冷淡表情对小田坚持自己的想法,旁边有人搭话,小田才终于不逮着她追根究底了。
手机铃声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响的。
陈既白直接打了她的微信电话,入目的大备注,装都不装了。
梁穗也不装,第一个挂了。
第二个还响,难免被人注意,她就开了静音,第二个之后他再打,她不接也不挂了。
心情也随之忐忑,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她则罕言寡语,一半在走神。后面小田看眼时间,回身喊老板,开玩笑说餐什么时候送来。
梁穗本来跟着一起笑,手机又在兜里震几声,这回她短暂抽神拿出来看了。
一顺溜的未接之下,发来一张照片,媒体中心大楼上行的电梯里。
两则消息。
EAR:【找过来】
EAR:【或者我一个个房间找过去】
到时候,他就不会管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周边都有什么人。
两个选择,各有各的完蛋。
被无形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蔓延,梁穗不可言喻地掐紧大腿,缓着股闷劲儿。
……
……
陈既白要从任何地方找过来,比她出个房间逛个走廊还要容易,他因为她来过采访,知道她的岗位所在,关系哪些,也与相关的人有过联系,她的动向问上一句话就好。
尽管能这么分析,想明白,梁穗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她居然想去招惹他,招惹这么可怕的一个人。
休息间里还充斥着各方的调笑交谈声,其乐融融,梁穗置身事外,视线离开屏幕后,半垂脑
袋,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座位。
她不知道陈既白会在哪里等着她,她没有回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始在找她。
这层弯弯绕绕有两侧电梯,走出来没多久,梁穗就边低头给陈既白回消息了,问他在哪儿还没点击发送,途径到某个拐角,一只劲瘦有力的长臂迎面伸来扣住她的胳膊,往前带。
她无声喊,惊恐目光下被拽入一侧,还没站稳,手劲把她往后推,抵靠墙面,巨大的阴影自顶上笼罩。
走廊空而阔,声音悠扬,气息缠绵起伏都在耳边滚。
陈既白单手扣她肩膀,另一掌心覆盖上细瘦白颈,指腹在她扬起紧绷处亲昵地揉磨,低落颈,落下的眼睫几乎遮盖大半瞳孔,闪着暗沉微茫,“会议一小时前就结束了,还跟谁在这干什么?”
“跟你有关系吗?”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费周章找来都为一些没有油盐的问题。
陈既白就点了下头,换话:“那给你的卷子呢?几天了?没做完还是不想找我?”
“不想找,学长已经帮我看过了。”她毫不犹豫,脸硬,声更硬。
陈既白两只手都没松动痕迹,反之,在颈边的揉磨更重,一眨不眨的眼紧抓她,在她漠不关心的态度中僵死了三秒,掌心先动,虎口往上挪,在她未反应之际扣住下颌,迫使她抬起,发狠地含吮她两片唇。
湿润的肉感食髓知味,躁郁的兴奋恶劲,惩罚里大半享受,吻的很重,很折磨,舌尖深入浅出,一次次勾住她挣扎闪避的舌。
双手被他一只掌就压住,挣动间发出的细声自齿间溢出难堪的喘。
好深,好紧,推不开,和那天酒醉一样,但她此刻却清醒。
这还是走廊,随时有门开,有人出来,有人撞见。
她要疯了,她真的会疯!
嘶哼闷声,陈既白被突然咬得缩回舌,人后仰,手刚松,视线还没明晰,恍惚一只手就朝自己抬起落下——
啪地!
利落有声。
“你够了!”
女声嘶哑的怒吼贯彻整条廊道,她居然也忘记去在意会不会引来别人。
“很好玩吗?”音嗓坠沉,开始条条质问他:“为什么你问什么我都要回,你说什么我都要听,陈既白,你干嘛要那么无理呢?你干什么只捉弄我呢?”
陈既白就怔那儿了,垂眼迷蒙,缓缓看到女生潮润的眼,侧脸渐渐生红,做不出反应。
完全不能体会梁穗此刻激怒,她是真厌透了这种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整个人还处于极度紧张与怔忡当中,刚挣脱桎梏的肩在微颤,双目充裕嗔怒。
咽了咽喉,听着不知道哪边传来的开门声,冷冷直视他,说最后一句话:“不是要条件吗?那就现在兑换,我要你,今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也那么站着,听着,清闲随意的姿态浑然不见,低气压,两只手都揣回兜,一句话也不说,良久后抬手,指节给她蹭了眼角的泪,可能想道歉,字音没吐出来,梁穗就先推开他,转身走了。
……
……
开门出来的乌昭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脸色的梁穗。
她从拐角走出来,身后没跟人,眼睛红,唇色白,低靡地摆着步,空洞地望过来,眼中有润泽余光,到跟前叫她,迟疑才应:“噢……学长,我还有点事,饭就不吃了,谢谢你。”
再沉默地绕进房去拿自己的背包。
乌昭没跟进去,而是往她身后来的方向看,随后就有个身量极高的男生走出来,横跨着一道分叉,是直冲电梯去的,但刚好与这边休息间面对面时停了下,侧睨,狭长黯然的眼角视线压来。
乌昭就在送走梁穗后与他措不及防打上照面,空气中迸滋出某种隐喻的暗含攻击性的锋锐。
双方都没退让分毫,直冲冲的,僵持了有几秒,陈既白主动收起一抹不屑,继续步离-
那之后就彻底断联,梁穗下午去家教也没有碰见他,她做好他会不讲理的准备,但事实上,他差不多在表面履行了条件,没打过电话也没发过消息,更没有主动再找过她。
一直到考试那天,他当真就没出现在她面前过。
按理说最安逸的也是那几天,梁穗什么都不用想,却也止不住烦乱,埋头只管复习时,用着他做的ppt,听取他所说的建议,好像没有再见过的人也变得无处不在。
啃完她的笔记发现还有ppt这种好东西的柯冉立马凑过来求分享:“天呐你怎么还多做了一份这个?看起来更精细。”
柯冉太奇怪她有这精力了,但她也没劲多说,最后烦得直接关了。
那期间乌昭还在线上找她提过那顿失约的饭,也以备考为由推迟了。
忙也不是假的,复习到半夜三更,每天两眼一睁就是看论文案例,背名词解释、构成要件……主观考试科目繁多,堆在一起闭卷,还只有法条能带进考场。
也该谢谢陈既白的,他准备的东西都用了心,提到的侧重点没有废话,她能少了许多抓狂的时刻都多亏他。
可他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讨厌,说喜欢她,却从没有好好地、纯粹地追过她。
考完试后,柯冉发消息说中午想出去吃饭庆祝,那时候梁穗还坐在自习室,回了个好,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准备去跟她们汇合。
从就近的后门出去,边低头整理背包中的书物,拉链带到一半时,蓦然听见前方几步距离的一道平调女声。
“梁穗。”
梁穗抬目看到谭怡,唇线抿直,耸起的肩一下平了。
双方都没再靠近,走廊上人来人往,其实不适合交谈,但一想,她们本就没什么好谈的。
“有什么事?”
“没,这么大个学校可不容易碰到,不来问候一下?”谭怡冲她轻嗤,环着一叠书,从不落一副傲然姿态,“我搬出去,你过得还舒心么?”
梁穗现在对她没有好脸色,也没有好耐心,冷声:“是啊,托你的福。”
也没想到她那么答,谭怡反而笑了,“终于不拿出之前那清高做派了?我不是说过,你最好能一直祝福我。”
“现在也一样,”梁穗平静直视她,“我祝福你,所以你最好能把他拴住,别放出来祸害人。”
就差把“你心心念念不惜做三的那个,现在还对着前任穷追不舍”甩她脸上,羞辱,挑衅,可以衍化出各种阴暗含义。这完完全全击碎她所有引以为傲的资本,而说出这话的人甚至毫无想法。
她已经自乱阵脚,咬紧着齿关,在梁穗即将走过她时,睁大瞳孔去瞪说:“你得意什么?你觉得我很可悲还是自己很厉害?梁穗,”她忽然笑起来,梁穗停住,侧目,听着她一句下言:“你才是最可悲的。”
莫名的感觉,对于这句话,梁穗长久的定在那,眼底有懵然迟缓。
她想问,但没来得及问什么,电话响来,梁穗别开一眼,谭怡就径直走过她,进了自习室。
电话也接通,邹栩的声音弹进来,她思绪暂且被抓走。
“吃中饭了吗穗穗?”
“正准备去,”梁穗奇怪问:“有事儿吗邹栩哥?”
平常没什么事邹栩都直接发微信,随她什么时候有空回的。
电话里空格了几秒,有声叹,然后跟她说:“你这段时间不考试嘛,就先别来店里了,这边最近也出了点事儿,我在跟你姐处理呢,你就,照顾好自己,随时电话联系。”
第28章 胁迫别放开我
犹若推倒多米诺骨牌的首位,将她几日来紧绷的弦根根扯断。
梁穗长久地定在原地,神经几近敏锐地开始移动,追问对方:“出了什么事?很严重吗?”
邹栩说:“你不用担心这个,店里有我。”
回这句话时,梁穗速度由走变跑,跨过长廊,下楼梯,喘着气再问:“你跟我说说,不然我一直念着。”
冲出楼外,十二月尖冷的风成团成雾地充塞口鼻,她不肯罢休,不肯挂电话,语气中焦急愈发盛时,她听见电话中梁
梵希走过来的指责声。
“你跟穗穗讲这个干嘛?她小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
邹栩顿然哑口。
“电话给我。”
递过去,没等梁梵希说话,梁穗又问:“姐姐,到底什么事?”
显然也疑惑她无故的急切,梁梵希安抚的话生生噎住,最后望向邹栩,声色几分凝重地开口:“之前花束的主题图,被指证侵权,刚收到法院的传票。”
她已经快跑到最近的共享单车位,遽然停步,发丝在脸上乱飘顾不着,翻飞的衣领,冷意灌心,她止不住颤,心颤,声颤:“……侵权?为什么会侵权,依据呢?”
“穗穗,”梁梵希柔声,“这事儿你搞不定,乖乖的,别担心,我跟你邹栩哥会处理好。”
“起诉你们的是谁?”她不管不顾继续问。
梁梵希也懵,“一家鲜花有限公司,听都没听过,还是省外的企业。”
全身血液在冷风中滚过一遭,沸腾,倒涌,控制不住,梁穗拽拉住背包带,已经不由得她不去联想某个人,撂下最后一句:“等我过来。”
……
出了这事儿,花店基本处于半闭店状态,玻璃门关紧,梁穗到时,里边两人刚奔波回来的疲累模样,都翻着桌上一叠资料内容反复查看。
“刚跟他们那边的律师谈过,说我们上传网店的三张宣传图出自那家鲜花企业的花束系列。”邹栩说着,食指点在资料中列举出的三张花束图照。
“但这怎么可能嘛!”梁梵希实在也气得不轻,在一旁叉腰,“我们虽然庙小,但也干不出抄袭的勾当,熬大夜琢磨出来的可不是开玩笑。”
“所以指证的根本是什么?”
梁穗心情一直处于慌急状态,来时更是形色仓皇,此时并未消解多少,她凝神看完照片,又看他俩:“他们的发布图时间更早?”
梁梵希一哽:“……是。”
“那就是泄漏。”
不说她对姐姐无条件信任,光这事儿空穴来风就有蹊跷。她这么一说,两个人都对视一眼,互道不应该。
“图册首发就是网店了,哪有机会泄漏?”
店内一起陷入死寂的凝沉,良久后,第一个开口的是梁穗,她问这事儿的后续:“维权处理?有多少概率胜诉?我可以帮忙问问,如果我们有出图时间——”
后话没说了,因为看见邹栩摇了摇头,不太有希望地叹说:“这很难,大公司,白的也能搅成黑的,他们也能拿出证据,你能证明他们错在哪儿?”
“人是面向大市场的设计稿图,跟咱不是一个概念,这事儿拖下去费时费力,还不知道搭多少钱,到时候花店都得关门大吉。”他摸了摸额心,连日疲惫眼圈还黑着,叹说:“就是明显针对了,这种事儿在行业每年都层出不穷,更别说真有个别花店图省事儿拿别人的图玩卖家秀买家秀。所以我们现在最好争取的,就是对方私了赔付的意见。”
真够荒谬。
梁穗忽然觉得可笑极了,既然黑白无分,谁都可以恃强凌弱,那法律的用处就只是垂死挣扎吗?
她半个字也说不出,心口闷,疼,揪紧着。
室内的暖温贯彻不进衣里,她低头沉思一会儿,想到什么,看着他们问:“除了我,就没有给别人看过?”
两人又相互解析一眼,回想后几乎都脱口了一个名字——宋长恒。
邹栩说:“就他上回过来的时候,我p图他看了眼,聊了会儿,就问我要一份,说到时候给咱们店宣传。”
两人都没往他身上想,那会儿他还是梁穗要好的男友,又是有钱少爷,犯不着干些下作事,何况也无冤无仇。
而他们看着梁穗的反应就不然了,她随即横眉,身体在僵直后绷得更紧,气压沉到肉眼可以注意,还没等人问,她拍桌而起,抓起包就往外走,头也不回拉门跨步,听着叫唤充耳不闻。
完全因最后那句话锁定真凶,满心满意只剩一个目的。
梁穗走到站台,等车的几分钟,她拨宋长恒的电话出去,这通电话似乎也是被等待的,毫不意外,宋长恒接通了就没问为什么,因为他清楚,他最了解。
这种认知越清晰,梁穗就越是切齿痛恨,听到一声柔润轻语:“你终于肯理我了?”
她浑身毛发都炸了起来:“你在哪儿?!”
……
这段时间不光是陈既白,宋长恒也毫无动静,她疑惑过,没放松警惕,也没去找他,早想到他沉寂那么久不是放弃,只是等时机,但这一天真来了,她依然会被震撼,深恶痛绝他居然真敢对她家人下手。
他明知道的,花店是唯一的经济来源,它并不赚钱,只能维系生活开支与店内日常运转,姐姐几乎把身家搭在里边。他明知道花店对姐姐、对她有多重要。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还是狠毒到这个地步,不惜让她一无所有。
梁穗这才发现从未认识过他,寒意渗透头脚,漫向四肢百骸,止不住地抖。
她照着地址找到体育中心的篮球馆,从门外疾冲冲跑进来,耳廓震疼,寒热交加的喘息凝成一缕缕飘散的雾。
场上交锋的球手接连朝她斜眼,篮球砰砰落地,人声或近或远,梁穗一路往后边的休息区去,带过的衣角的风也刺冷,面颊失了血色,指节僵红。
她在休息区连通换衣间的拐口找到了宋长恒,他甩下汗巾,身上换了便衣,和一起还穿着球服的朋友聊天,很是悠闲清爽,始终面带微笑,包括在偏头看见梁穗之后,眼底更有期待许久的怡然。
他打发了朋友,应了一些逗趣儿,小跑着往这走,叫着她,自然得还像在一起那样拉起她的胳膊。
“是你。”梁穗带着冷雾吁出沉音,挟着怨恨轻颤着,甩开他,他身体也晃一下,笑容隐去大半,目不眨眼盯她,随后又牵起她,力道再也挣不开,他带着她往侧边走。
十几秒后,两人闭塞在狭小的楼道间,宋长恒将她人带进来的同时也关紧连接场内的双开门,反身将梁穗压靠在冰凉的钢板门上,她被冻得一激灵,却仍钻心红目地瞪视他,在他要抱下来时扭身撞开。
“是你联合企业,请律师团队起诉的花店,网店的图你也有一份,口口声声说要宣传,你知不知道我姐姐到最后都不愿意怀疑你!”梁穗囫囵高声,回声荡荡响彻无人楼道,瞋目难忍至眼中有湿润附着,血丝一点点自眼角爬起。
有多恨,这一眼就明了。
宋长恒却只是静然看着她,面对这一遭必然场面,如电话里那样毫不意外,毫不动容,甚至有种因为她确实心急如焚而更容易达成目的欣然,很快,等她喘息平复一些,抬手抚上她肩侧。
他道歉,却没有丝毫的悔意:“对不起穗穗,只有这样你才肯看我,才肯好好听我说话不是吗?”
“你这个畜生!”啪一声,重重回响,宋长恒脸被打得歪侧,她边掉着眼泪抓起他衣领,抽噎地颤音:“我不欠你,我姐姐更没有对不起你!她带着我这个拖累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回头?”这话说出来她都觉得好笑至极,搐动着冷嗤,盯着他一字一句:“我只会恨你,恶心你,你烂透了宋长恒!”
至今这些恶言恶语都似乎伤害不了他,听来十分平静,任由宣泄,她身后的的门被搡得震动,门外杂声闷闷传来。
他慢慢用力将梁穗的手扯拉下来,握在手心,又在她甩开以前先放开,伸手给她整理凌乱的敞开的外衣,低眸淡声:“这些都无所谓,穗穗,你得见我,得愿意听我说话,除了你我谁都不在乎。”
被一把推开,宋长恒便不再强硬靠近了,反正面对面,他完全将她骇然神色与剧烈起伏的胸口尽收眼底,也完全淡定,只剩赤裸裸的目的性。
看着她,继续说:“陈既白这种人不会有多看重你的,你跟了他没有好下场。”
“那你呢?”梁穗立刻接上,“你比他好多少?”
因为太过激愤而没有否认,语气里也满满是“你有什么资格说他”的鄙屑。
宋长恒凝神几秒,很快又镇静下来,挺直身板,手揣进衣兜,低下眼说:“谭怡是高中追的我,是,在一起过,但我们在大一就分了手,她又是你室友,这事儿我不好说,就装不认识了,她也知道。”
他抬眼,眸光分明诚挚,话语却近乎荒谬:“是她放不下我,她勾引,接近,第一次我喝了酒,是我一时糊涂。”
梁穗冷笑:“别骗自己了宋长恒,你就是个懦夫。”
“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你。”他压重音,仿佛这样就诚心,就可以当无事发生,就可以再说一些情真意切的话:“但不管你愿不愿意原谅我,我都不想放手,穗穗,我是真的喜欢你。”他抓起她的腕,摇着头,那么深情款款,“这官司可以不打,钱也不用你们出,花店的名誉不会损伤分毫,我会给你们引进更好的合作资源,我可以让你姐姐和你过得更好,这一切的前提只需要你。”
“别放开我,穗穗。”
梁穗几乎无力绝望地阖上双眼,泪水干涸湿黏,一种极致隐忍即将爆发的前兆在脸上表现。
宋长恒还柔目看着她,开始做一些听起来滑稽的保证:“谭怡那边我会跟她断干净,不会再有任何往来,以后我只有你,我们好好谈。”
“你这种畜生,”
她最后一次甩开他,“怎么配。”
这种话已经不足以撼动他,宋长恒也默认给她考虑空间,在她拉门出去的时候没追,静静盯着她坚毅远去的背影。
第29章 谈谈她浑身湿透,他几乎赤。裸
与信仰崩塌无异的绝望,面对绝对强势的权利,她甚至没有用法律保护家人的能力。
梁穗埋头走出来,凉风从头灌到脚,全身心都僵冷,她走出体育中心,走上街路,没有打车,没有点开手机,浑浑噩噩地走着,泪痕仿佛是脸上结的痂,用力的表情就会扯痛伤口。
风刺刺不休,背包滑掉在地上时,她也终于支撑不住地蹲下去,脸深深埋进膝间,肩膀开始不受控地震颤,一直颤。
像走投无路后又撞上了南墙,却已经回头不了,失掉所有希望。
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想,也深知这个状态做不了任何事,稀里糊涂回了寝室。
而从考场出来以后一直到晚上这段时间,梁穗都处于失联状态,手机关机,被鸽掉聚餐的两人电话打爆,唯恐出了什么事不敢松心,最后在寝室过道中央发现晕倒的她,紧急背去校医室,检查出是低血糖。
梁穗脑神经在乱风中低头那一瞬就死机,视线黑暗,重新复明时,看见的就是身侧的点滴药水,和一直在床边等着的两人。
一见人醒,柯冉跟裘欣都前后问上来了,特别是柯冉穗穗穗穗地喊得整间病房都听得见,“你什么时候回的宿舍?我们吃饭没找到你还回去找了呢,真没找到才开始急了,后面下课回去就看你晕在那儿,吓都吓死了,还好只是低血糖。”
裘欣也很头疼:“下回晕倒前能不能先发个定位?”
病人倒没太大反应,这段时间忙累,身体迟早要垮的。梁穗自己撑床坐起来,听完室友训,听校医训。
给开了点药,说注意事项:“等点滴吊完就可以走了,你体质比较差,还有点小感冒,这些天降温厉害,注意不要再受凉。”
梁穗老实点头,看了眼吊瓶里的药水,还有半瓶,自己精神也恢复差不多了,就劝她俩先走:“不是还有晚课吗?”
“请个假不就好了。”柯冉说,“总不能让你自己在这吧?”
梁穗不乐意:“快期末了,这样不好,先去吧,我没事的,吊完我就回寝室了。”
那她们还更不乐意呢,两人脸一拉又要反过来劝她,敞开的病房门突然探出一张脸,喊了声梁穗,房里四个人都看过去,是个挺高挺帅的男生,盖着卫衣帽,提着一袋药,有些疲态,叫人还是掷地有声的。
也就梁穗两秒后有些沉滞反应,在她们意料之外开了口:“乌昭?你怎么会在这?”
乌昭冲她扬了扬药袋:“离得近,就来这拿感冒药了。听到你的声音过来看看,还以为听错了。”
“这谁?”两个室友都神思敏感起来,裘欣嗤声问,柯冉目光兴冲冲在他俩身上打转。
梁穗看得分明,眼神叫她不要多想:“我们媒体中心的师哥。”
“哦……学长呀。”柯冉语音挑起来了,梁穗随时都准备去捂她嘴,裘欣倒没惊讶,静静看着。
几双眼睛转来转去。
“刚刚……”紧密氛围中,乌昭又先开口,“我听见你们说话了,方便的话,我在这等着吧,你们可以先去上课,等梁穗好了,我送她到寝室楼下。”
柯冉嘴巴直接张成o型,眼睛以“原来是可以照顾你生病的学长”的意思瞪着她。
“你俩算朋友?”裘欣也看着她,问。
梁穗看哪儿都不是,看乌昭的时候对方也在看自己,等她回答,有良久,她温吞点了点头,“是朋友。那你就先走吧,这里真的没关系的。”
后面这句说白了的意思就是可以让这个莫名蹦出来的乌昭顶替她俩,让她俩走。是朋友,熟到什么地步也不言而喻,柯冉表情越加丰富,还想跑她耳边问什么,被裘欣伸手一拉,说走就走呗,路过时再扫了眼乌昭,乌昭挺友好地微笑目送她们离开。
刚转过脸来,就被梁穗迎面一句:“我没什么事,你也先走吧,学长。”
所以刚才那句也只是打发室友而已,这个认知很清晰,乌昭那表情好似小小失落了一下,但也坚持:“没关系,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看着你比较好。要不要再去医院挂个号,全面查查。”
梁穗还是摇头,应着他转移的话题:“不用,没什么大事。”
校医看了看吊瓶,估了个差不多的时间,先出去,让她有什么事叫一声,身影消失在房门口,乌昭得以借独处空间同她聊些别的:“上回约你吃饭也说有事,这下再见都在校医室,看来你是真的很忙,看上去也累。”
比他一个感冒的更憔悴。
他这副态度是执意留下,梁穗也再没借口赶他了,顿了会儿,主动问候他:“你呢?还好吗?”
“小感冒。”乌昭笑笑说,寡淡脸上有了些血色。
手机关着机,梁穗没别的事打发时间,乌昭也什么不干,就陪在床边,跟她聊天,任她内敛,主动找各式各样的话题,想到之前小田还说他话少,女生搭讪都难。
到后面他问了句:“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
之前在论坛的事情闹得很大,小田都知道,他这么问,估计也是有过关注。梁穗心情些微复杂,只有片刻未答,乌昭就敏锐地改口:“我没别的意思,冒犯到你的话,尽量别往心里去。”
梁穗没说话,只礼貌性回了个淡笑。
那之后双方话都很少了,吊瓶也逐渐见底,校医进来拆针,他退到外边,等梁穗跟校医确认,拿了药,他走过来付账,让梁穗拦下,说这个就不用了。
看他的眼神疏离,就是在警示逾矩。
乌昭笑了笑,收回了手,后面不管梁穗劝,也坚持送她到了女寝楼下。
他一直跟着,梁穗没法儿,抵达后回身到了声谢,“麻烦你了。”
“别客气。”他看了眼手表时间,可能也要赶着去干什么,没多说别的,“还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找我,别怕麻烦,我们改日再约。”
他指那顿饭,一直记着。
梁穗笑着点点头,见他转身后,独自上楼。
……
睡不着。
但精神确实很差,还有一点感冒,免疫力一到冬天就差到几乎没有。兴许是心绪压得重,梁穗睡在床上,半小时没有困意,安静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没办法不想别的。
烦得很,她踩着拖鞋去阳台吹风,夜里四面八方都是流动的冷空气,穿厚睡衣也防不住,从衣服缝隙里蹿动。
精神说迷糊也没有,至少她清醒,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清醒地看着自己点开手机拨号给那串陌生号码。
清醒地决定了一件事,只是在思考。
思考自己的冒险行为对不对。
在长久的拨号音声中,她一直在想,也
有过一刻后悔,上天也把这机会给了她,因为电话通后,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喂,哪位?”
“你是?”
“你给我打电话不知道我是谁?”对方挺不耐烦。
梁穗迟疑说:“你这个手机号,前两天给我打过电话。”
于是待机了一会儿,可能确认号码去了,发现确实有点印象,哦了一声:“你找陈既白吧?”
“嗯。”
“这不是他号也不是他手机,他那天在健身房拿我手机打的。”
不知道该哭该笑还是该无语,两次了,愣是没拿自己电话打过,生怕被她拉黑?
如此压抑的情绪都要被逗了,梁穗叹声说:“这样啊,那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只好换到微信去找人,令她意外的还有陈既白虽然遵守她说的条件,但也没有拉黑她,是他们之间还维系一层雇佣关系,抑或别的,不得而知。
这回电话只响了十秒不到,陈既白接了。
他那边相对安静,远远有啪啪水声,有女声高语,甚至有喊他名字,一概不理,也没有主动向她开口。
任由她沉默,任由通话时间往上跳。
两边杂音对冲,气息对冲,氛围也对冲,两个人僵着。但最不该僵持下去的是梁穗,她知道,于是不久就扯开话:“你有空吗?”
“直说。”好没耐心,又冷透了的底色。
梁穗不知道这会儿能说明白什么,刚打完吊瓶,人疲惫着,忍住了对着电话擤鼻子,就说:“我们能谈谈吗?”
“可以。”他倒应得很快,以至于梁穗没想好接下去怎么说,他又接上了:“我要你当面跟我谈。”
“现在吗?”
“现在。”
……
梁穗换好衣服照镜子时,面色依旧不精神,电话里她没提。
一整天几乎都在了路上奔波,状态有多差是下了车后知道的。街头风烟迷朦,眼睁不开,压着神经,时间跃至夜间九点,小区里的定位在一家主打健身与游泳的私人娱乐会所。
这种高端现代科技化的宏伟建筑对梁穗来说本就陌生,何况从没来过的地方,一再确认没走错地,进了大厅后就迷糊。
没有预约,等待的时候在给陈既白打电话,不通,打到第三个的时候她有些郁闷,紧了下外套,复转身,想再问一声前台,后边儿就走过来一人,同前台耳语几句,再冲她点头微笑,伸手将她往一边带。
梁穗最后看了眼一排未接,熄灭,快步过去。
那人将她带入一间弘大的泳池场馆,斜面顶端,排排点灯落下来,敞亮空阔,这么大块场地,暖气是实打实的足,连池水都冒着热流。
今夜这里包场,在的只有几位老总与携带女伴,是聚友,亦是谈商。
湛蓝池水,浪花泠泠,有音响不断,人大都在一侧岸上的躺椅矮桌聚着,开了几瓶香槟,酒杯滚在地上横在桌面,膘肥体壮的男人裹着浴衣躺靠,小块水果被女人喂进嘴里,一派舒适享受的景象。
梁穗并没有在那一块里看见陈既白,而她这一眼过去,那头的男人女人们就注意到她了,有撑起身来看的,有若有所思盯着的,种种目光扫视。
梁穗没有跟得太近,带她进来那人则凑过去,对那群人说了什么,融在震耳的音浪中,梁穗只在那人返回时,得到一个信号——她指了指旁边的水池。
是陈既白就在那的意思,不过远远的梁穗依然没看见。
避开注视,独自踏步至水池边沿,循着浪花找人,却先被临近的一道声音叫住:“你不是这儿的。”
一个身穿泳衣坐在边缘往水中晃动脚尖的女人侧目看见她,打量,问她:“你是哪位大人物带来的?”
她说着很自然地往后看,原是想看看会是哪一位在关注她,一转头,发现几乎都在盯她,一阵讶然后看回梁穗,但梁穗没再理她,话也不回,就直瞪瞪往池水中望。
远处水浪涌近,长臂筋肉在挥舞间流畅隐现,颀长身量如游鱼灵活递进,将身后人甩出大半圈。梁穗视线也随着由远及近。
被她敏锐察觉:“来找陈少爷?”
问到这句,梁穗才敛眸瞧了她一眼。
彼时陈既白将要抵达终点,女人朝梁穗递出了一只手心,梁穗不解,没搭上去,对方却直接抓上来,在她不设防的当即就往下一扯,完全不顾她身上与之相差甚远的保暖衣装,沉厚一身在她轻笑的“那一起来玩呗”之后落入悠荡池水中。
两米不止的深度,跌落时噗咚砰响。
水流迅速淹过鼻喉,梁穗潜意识地闭目屏息,身体失重,她开始挣扎,求生向的挣扎,之后几秒没有人反应过来她不会游泳,哪怕看来的视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甚至走了过来,谈论过来。
直到游进的高大身影探出,朝扑腾的身影过去,从水下,按住她的臀部往上一寸,托举出水面。
梁穗剧烈地疼痛咳嗽,呼吸,本能去紧攥,最后被引导着,双腿敞开夹在他劲实的腰间,两条臂搂挂住他脖子。
是背部贴靠池壁的那一刻,她意识到他们正紧贴。
你感受我,我感受你。
她浑身湿透,他几乎赤。裸。
第30章 狼狈脱干净【增添700+】
四面八方的哄笑声都围拥过来,弥满每一根感知外界的神经,数道目光洋洋洒洒聚焦在水中两道紧挨身影,一个个喝大了似的,一有机会就拿陈既白开涮。
“陈少不是从不搞女伴这一套吗?怎么今天冒出来个小美女?真是漂亮,难道是之前眼光高?”
“是嘛?就说怎么塞姑娘都不要呢!”
“以前可没见过这模样的,怪讨喜,你小子喜欢这款早说!”
那人挺着啤酒肚直往人小姑娘身上打量,很快就湮声了。
陈既白冷脸将人抱坐上泳池台沿,往这轻扫一眼,不回应,把对面的取笑也堵上了。
而到支撑的第一刻,梁穗就着急去撒开他,掌后撑,咳嗽扭动时发觉脚动不了,腕还被他在水下扣着,扣在他腰际。
眼内如同灌满水的玻璃珠,模糊酸胀,看不到陈既白表情,只有她两下无济于事的挣动过后,抓得越紧的力道,和他靠近后,往侧边斜过去的眼。
周围声息渐渐隐没,他瞧的是方才把梁穗拉下去的那个女人,本是开个玩笑,但一对上陈既白这副阴沉冷色,瞬间噤声,默默咽唾沫,往后退,退至某位大人物身边,眼神同样瑟缩。
全场都盯着陈既白一把再将梁穗拥入怀里,托稳臀部,水面涟漪荡漾,抻着脸带她走上台阶。
那一会儿里其实谁都以为陈既白要为了个女伴发火了,虽然并没有谁见过陈既白公开跟谁闹难看,气氛太压抑,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再调侃他。
候在不远的服务人员眼疾手快地拿了吸水的干毛巾过来,陈既白二话不说披在梁穗身上,兜头罩住,像只小龟窝在他因紧绷而硬实的肌体上,随着他迈出的每一步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两人湿热地贴在一起,咳过一阵后梁穗几乎清明,又要挣扎,想让他放下来自己走,被摁稳,耳边低音威胁:“再乱动把你扔这儿。”
梁穗气不过地僵着,闭着眼不看就好,屁股再落稳,她已经被带到了休息室。
沙发也湿了,但她被陈既白一再按稳在上面。
一路阴干水汽,梁穗止不住抖,冷得瑟骨,陈既白去后边换衣服,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道,她在找出背包里的手机尝试开机,脚踝被抓住时又条件反射地回缩。
一抬目,跟陈既白冷冷对上眼,他不多说,给她脱了湿透的鞋袜,平滑的指腹轻蹭着透红脚掌,覆着水光,轻痒。梁穗握紧手心,紧眉咬唇,喘息,移目他处。
房门开时,梁穗脸都埋低,陈既白过去接了送进来的一套运动衣。
“这里只有运动服,先换上。”他还拿了一件自己的大衣,说给她披着。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拒绝余地,受着几日不见,狼狈相逢后,他只字不问的照顾。
她彷徨失语,也没动,陈既白就按住她,拿一并送进来的毛巾给她擦湿发,一通乱揉,梁穗也没理控诉,等他擦完,把剩下一条毛巾扔给她。
“脱干净。”
她瞪大双眼。
“自己擦干净。”陈既白刻意停顿,盯她反应,这是又逗到了,转身前还带笑。
他开始往外迈步,梁穗攥着腿间的毛巾无声沉默,思考着,门把被下拉的当时,这姑娘总算说话,说了到这儿以来的第一句话:“陈既白,你带我过来,是还喜欢我,抑或想——”
“喜欢你。”陈既白几无犹豫地转过头,眉眼沉静,说闲聊一样平常。
轮到梁穗实打实愣住了。
“你呢?”他仿佛很是坦然,盯住她,同样的话术反问:“来找我,是喜欢我了,抑或想谈点别的?”
呼吸漏跳半拍,梁穗攥得毛巾更紧,发皱,是心怯还是别的,她不知道。
“我想跟你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答应过我的。”
他笑了,那声音忽远忽近,“是不是已经用过了?”
“但你没做到。”梁穗看着他说,指现在,他俩也算见面,也算违背,“所以也做不得数了。”
在这里等着他。陈既白脸上没有半点被钻空子的恼,反而是好笑,兴奋的欣慰,点头:“好,你说,要我应你什么条件?”
梁穗硬气锐利的目光渐弱,低下去,停顿数秒,后面的话一鼓作气,但并不敢盯着他说。
“和我在一起。”
五秒,没有回音。
梁穗不敢看,不停咽喉,发尖落下水滴划着面庞,撑着低靡的神经,半合眼,身体很重,有什么话她等不了,一次性说完:“多久随你定,腻了分开也好,但最好不要大范围公开……”
因为过分投入情绪,所以没意识到并未松动的门锁、并未刻意隐声的脚步,听不见回应后着急,想抬头那一刻,对方手掌先一步抚上颊侧,致使她抬起。
沉吟落下:“这是第二个条件。”
同时重重入侵她唇间,眯眼看见他凝皱的眉,被他就着湿润舔动的舌搅弄得眼晕。
她呼吸不过来了,好不容易在他侧动的一下喘气,又被掌心趁机扯进衣物包裹的腰间,她开始推搡了,弄湿他的衣服,半点不影响他手上揉,嘴里舔,尽管她滑到那点肉都掐不住。
往后压,湿透的发缠进他指间,膝盖曲上来顶在她两腿间,一直到她失去明显的抗拒,意识到被默认的关系,意识到正在做的这件事的合理性,陈既白才不逼着她亲了。
或许因为羞耻,梁穗搭着他的肩膀气喘吁吁,脸几乎要埋进了他胸膛,声音湿闷:“至少……至少别那么快告诉我姐姐……”
腰间的手掌退出去,揉了揉她脑袋,陈既白笑着点头,说好,不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改口得突然。
这一刻看向彼此,都闪着光,都预谋得逞,真真假假。
手心滑落停在脖颈,摩挲着那块空处,笑:“我早说那丑东西,不配你。”
梁穗抿唇不语,神情很淡,仿佛酝酿一股很沉的睡意。
眼前这人还没觉察,只管试探,要再吻她,凑近一秒,梁穗就往后退了:“我……再休息一会儿。”
他每次都亲那么狠,气都不让人喘,他倒是十项全能,体能素质拉她几倍。
陈既白看得分明,提着唇,又扣着她拉近几分,就要这样威胁着问:“那现在呢?”
“……什么?”
不等反应的一下吮吻,若即若离地贴触,抵着她额头,说完:“现在还过分吗?”
他是小肚鸡肠的,任何一句话,一件事,都要记着,等着哪一天再把报应还回去。
梁穗不配合,她不想回答,嘴唇刺辣辣得疼了,身上还湿着,耗不了多久,先回应他的就是声突兀的喷嚏,接上一阵咳。
这才停了他所有趣味,陈既白蹲在她面前,一旁抽纸擦干手去贴她前额,烫的,眉一皱,声线也往低收:“感冒了?”
梁穗皱着眉摇头,说没事,推他一下:“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这会儿陈既白最好说话,对她也耐心至极,静了会儿,看她看够了,才起身,说好,没问别的。
……
梁穗换下一身湿淋淋,披着陈既白的大衣,缩紧身子,显得瘦小,用拿进来的衣袋装着湿衣服,让陈既白接走了,出去的时候随便丢给一个服务人员。
梁穗扯住他,愁眉说:“你别扔。”
大衣在梁穗身上,此刻陈既白就里边一间高领单衣,头发半干,几簇落在额前,展着泠冽分明的眉眼,自带攻击性,听到话,朝她低眼时,自觉收了几分浑然而成的戾气,丢衣服的的手收回来,撩开她侧额一缕发,笑说:“不扔,给你洗了送回来。”
沿着她手臂顺下去,与她五指相扣,她依然还停留在见他就要逃的阶段,缩了缩,被他一用力往怀里拉。
“……”习惯不了。
陈既白不管她纠结心里,牵在手里慢悠悠磨着,乐着。
“送我回学校吧。”从休息室出来,陈既白带她原路返回往泳池馆走,梁穗以为他还想玩,先发声制止。
但陈既白拉着她依然不变方向,进场馆前她还是扯了扯他,说理:“我手机浸水好像坏了,开不了机,我怕冉冉她们回来了找我。”
扯动的手让陈既白反过来包住,往怀里揣,无声安抚。
梁穗神色凝重,只能跟着走进去。
那些人还玩着,岸边多了些捧场的女人,有两位已经下去了,后边躺椅上的找了几个人按摩正享受,陈既白牵着梁穗从眼前过了才看见。
有个老油条口无遮拦地插科打诨,笑喊:“陈少这么快就完事儿了?刚跟老李打赌,说你没个把小时出不来!”
旁边人陪笑:“小陈哪是不分场合的人,想窄了!”
几个人对眼打哈哈笑起来,没笑多久,因为陈既白压根没搭理他们,拉着姑娘径自过去,目的明确地拐到岸边一处。
就连梁穗都没反应过来,她不擅长应对场合与目光,一直闭声敛目,蒙头跟着走。
陈既白带她停在一女人跟前时还有点懵,直到陈既白朝那女人伸出另一只空手,才恍然认出,这是开始把她拉下水那个,还这么坐在岸沿。
“……陈少?”方才就默默避退,此时再见必然语声慌乱。
“起来。”他稍稍扬颌。
女人心慌地盯着朝她轻抬的掌心,往上,俨然一副冷情冷性,她只得无措地握上去,即便做好一定心理准备,还是被他拉起一半往池子里甩时惊吓出尖叫。
梁穗则根本没反应过来,盯着溅开的池水呆然,陈既白还有心思将她往后带一下避免潲湿。
游到一半的都自水面看过来,后边儿更是坐不住,见此景,都迟迟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所以碰到这时候的陈既白,就跟碰枪口上没区别,他刚从梁穗这爽完,心情畅快得很,就更容不得半点糟心,不过当众有气就出,匪夷所思,还是为了个女人,要知道这一扯说严谨了下的是背后老总的面子,一个两个都瞠目活久见了。
梁穗迷茫地看向他,他正侧开脸,一眼不看水里狼狈的女人,往后跟人挥手,没事儿人似的清闲喊:“各位玩好,先走了。”-
黑亮车身挤过晚高峰车流,堵过一段
时间后挨停在街口的药房不远。
车门刚开,梁穗就被顶头的路灯与砭骨的冷风晃得睁不开眼。陈既白下了车,回身看一眼车里,不合身的大衣紧裹她单薄的运动服,缩着脖子抖,多招人怜的模样,挺愉悦地哼了声气儿,带门离开。
梁穗眼睛酸到不得不阖上一会儿,再看见陈既白,才意识到他穿着单衣就下车去冻了,手里拎着一袋药,另只抄进兜里,悠散地往回迈步,淡色微眯的眸似化进凛风中的一点雪霜,飘摇着就来了,看不出一点压迫人时的冷硬劣性。
永远让人意想不到,永远一副人面兽心。
开门时带进一片霜寒,梁穗靠着副驾瑟缩一下,药袋扔到身上的同时,冷不丁的嗓音也落来:“去哪儿?”
一愣眼就精神了:“回宿舍!”梁穗瞪完了他,才在他进来后看见早是京大为目的地的导航位置。
又气闷一记,再看陈既白,他已经乐不行了。
恶劣秉性随时有,怎么会有人能忍受这种人?但喜欢他的人也真的多,好似这副皮囊就足够,又有多少人知道内里如恶鬼。
梁穗再三强调不让他送进学校,车停在北门口后,梁穗不耐地摞起大衣长袖把手伸出来解安全带,陈既白先她一步,给自己解了给她解,把她上身摁直了,侧向自己,专注给她系扣子。
“我自己来就行……”梁穗被动得不大舒服,要上手又被摁开。
他强硬:“别动。”
大衣足够宽长,站直了能遮到小腿,如果不是扣子不多,他大概要她前边一点都不能敞。梁穗说什么都不一定有用,索性按着这人意愿整弄一番。
等他观赏过后说好,说行了,梁穗才鼓着脸侧身,打开门前,她将放远的目光回收一刻,停顿稍许,叫了他:“陈既白。”
“嗯。”哼歌儿似的轻盈语调。
梁穗转过脸看他,转变了一副冷色,片刻平声:“我还要一样东西。”
走出蛇窝深入虎穴这件事并没给她有太大感觉,陈既白这段时间的事事掌控已经给她一个适应过程,她无暇顾及和他在一起,他如愿以偿后会做什么来消磨对她的新鲜感。
她首要做的是自保和维护,跟陈既白确定关系的当晚,第一件事,她向他要一样东西:“录音。”
陈既白凝视她几秒,懂了她要干什么。
他手里一直捏着这个定时炸弹,比那个空穴来风的舆论更爆裂,也更能直接地威胁到宋长恒。他真的有一万种办法搞死宋长恒,全是阴险下作不入流的手段,很多都懒得用出来了。
不过陈既白没想到梁穗能想到这么做,是教坏了?分明这种事都不用她思考、出手,跟他说一声,宋长恒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目的性太明显,梁穗旁的都不说,只要那一份录音,不要他多做任何。
陈既白静心听完,原本解锁的车门再次锁上,她手顿眼愣,被他捏住的后颈掐回头,指腹亲昵地蹭了蹭,半开玩笑的口吻问她:“东西要到手,就准备不要我了?”
“……”
不适地扭了扭颈,方才还熠亮的眸光低敛下去,她没奈何地低声:“没有。”
“那我去,脏事儿我做,不缺这一桩。”
梁穗抬眼,一秒惊奇他对自己定位准确,而后摇头:“不用,你把录音给我就行,我的事我会处理好。”
“那你告诉我,”这一晚,还是逃不过的一个疑问:“怎么想通跟我在一起了?”
当然不会是喜欢,事实就明晃晃在眼前,她在寻求一个庇护,短暂地利用他的锋芒,可梁穗被他炽热目光死盯着,那是一种无条件相信的眼神,是她现在说喜欢他,他就会相信的眼神。
她脱口就可以欺骗,就可以哄得他高高兴兴。
但她偏偏沉默,不说喜欢,也不说缘由,用那一双或淡漠或惧怯就是没有爱意的眼睛看着他。
陈既白收回手,搁在腿上,车门第二次解锁,他放她走了。
“就当是你喜欢我。”
在她下车前的最后一刻,他这么说,“觉得我比他好。”
车内的乌檀木香薰在开门的瞬间被稀释进万丈风雪中,细碎的雪粒随之落在吸附雪雾的模糊窗面。
他在车里盯着那块只有轮廓的孤瘦伶仃的背影成像看,盯了许久,姑娘也这样走了许久。等走远后,他开了窗,零碎雪晶飘落边沿,沾湿她坐过的椅。
她还是不会骗人。
没关系,他自己骗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