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管是多么过分的规章制度,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最多最多,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的,颤抖一小会儿。
有项冰冷的数据显示,实验体从被创造出来起算,平均寿命是三年。
三年。
洛奕俞甚至觉得好笑。
这么看,他应该感谢沈逸才是。
毕竟在他手下的日子虽然难熬了些,最起码还是实打实活着的。
他毕竟不是人类。
不论最初的沈逸再怎么想护着他,也不可能让他什么都不干躺在实验室混吃等死。
他会严格挑选手上的病毒株,选一些相较而言温和的,不致命的给他注射,再观察他的临床反应。
洛奕俞听说,早一些年里,科技还没那么发达时,人们会用小白鼠进行实验。
而他们这些实验体,大概就是有着人类外形,会说人话的小白鼠。
小时候的洛奕俞被绑在病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灯,呆呆地想。
小白鼠也会疼吗。
小白鼠也会和他一样,在每一次濒死时那么绝望,却又在更多的时刻恨不得能直接去死吗?
他们说,他没有情感的。
可为什么这么疼。
要是实在被灯光刺得难受,洛奕俞会缓缓闭上眼睛,想:
没关系的,不要难过。反正打完针后,他就可以得到一块甜甜的巧克力。
含在口腔内,一点点化开。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分到个里面夹着小葡萄干或者坚果的。
吃完后的好多天,他在睡觉时都能回忆起口腔内甜丝丝的感觉。
他可以忍,为那一块被掰到小的不能再小的巧克力。
即使在更多时刻,他都是只能眼巴巴看着别的实验体小孩分到糖果的那个人。
最初的洛奕俞很笨,不懂那些大人的言外之意,也不太会看人眼色。
他只是羡慕那些能被实验员先生喜欢的实验体,羡慕能拥有糖果和巧克力的他们。
便跟在那些受欢迎的实验体后面,有意无意观察着他们,一点点学,一点点做。
没有实验要他参加的时候,他就捧着面镜子,整天练习微笑,保证能让先生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别的小孩因为疼而哭闹的时候,只有洛奕俞高高仰起头,朝实验员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起先,他靠这个方式赚到不少巧克力。
甚至多到一天一块吃不完,攒下的那些,就偷偷藏进枕头里。
这样睡觉的时候都是甜的。
他知道自己很笨,但他会学的。一点一点学,会竭尽所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
那时的他根本不会想到,可能管理员所谓的喜欢,只是让他们内部竞争的小小手段。
他们不会觉得奇怪,不会去想为什么自己要平白承受这些,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可洛奕俞,这个在众人眼底被“偏爱”的孩子,理所应当承受了其余幼年实验体所有的嫉妒与怒火。
那样高压的环境,所有人战战兢兢只为了能拿到那一点点甜甜的东西,这是他们给自己设立的全部希望。
可现在,这份希望全被洛奕俞一个人给占了。
这怎么能行?
这让他们剩下的人还怎么活?
洛奕俞对此并不知情。
实验体能私下交流的机会本来就少,洛奕俞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大家好像更讨厌他了。
没关系的。
他把那些巧克力糖果当做自己的宝物,只要有它们陪着自己,那他就不算孤单。
每次做完实验,他都是第一个回到居住处,一块接着一块数。
那天,束缚带紧紧嵌入皮肉,几乎要勒出几道血痕。
针管一次又一次刺入,他的体温一点点升高,鼻子喘不上来气,嗓子内仿佛有无数刀片在划。
那次实验,足足持续了39个小时。
被放下那一刻,洛奕俞大脑还是混沌的。
他站不稳,跌倒后又重新爬起,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来,堵在心底很难受。
他决定,今天吃一块带榛子的巧克力安慰自己。
可回到寝室,他伸手去摸枕头下的巧克力时,却探了空。
那一刹那,洛奕俞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不愿相信,直接将枕头扔到一边,开始掀自己的床垫。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洛奕俞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真的很疼,只是想吃一颗甜一点的东西而已,真的。
他不贪心的。
事实上,洛奕俞明知道糖果不可能在那,却还是一遍又一遍找。
万一呢。
万一是不小心掉下床了呢。
万一是他睡觉时翻身弄掉地了呢。
说不准,是在被子里?
他在心底给自己设了无数美好期盼。
每一次伸手前,他都会幻想自己下一秒就摸到那塑料包装袋。
可是没有,都没有。
洛奕俞几乎崩溃。
身体上的剧痛和心理上的期望一落而空,险些将他整个人撕碎。
他痛苦至极,却听见隔壁床的实验体对他道:
“哎,你竟然还活着啊?”
恍惚间,洛奕俞意识到了什么。
他嗓音嘶哑:“什么意思?”
那个实验体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没什么意思呀,就是你太久没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洛奕俞猛地拔高音量:“你们是不是动了我的床?”
一片寂静。
没人理他。
可洛奕俞看到了。
那个实验体的手里,正攥着什么东西。
他像疯了似的扑过去,指甲牙齿并用,把所有怨气同难过一起,尽数发泄在那个实验体身上。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自己会被处死吗?
他知道的。
可是,他真的好难过。
他不断发出无意义的,凄厉的尖叫,一下又一下打在那个人身上。
警报声响起,有实验员赶过来想要拦住他。
可洛奕俞已然红了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人就咬,俨然一副精神失常的模样。
直至有人过来,二话不说一脚把他踹开。
洛奕俞被磕狠了,终于清醒了些。
他知道怕了,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缩在角落里呜咽着发抖。
当时的b区主管,是个又高又壮,浑身肌肉的男人。
他叼着根烟,先是将那个被打的实验体拎起来,来回看了几眼:
“这个不行,快被打报废了。”
随后将他扔在地上,掏出手枪,赶紧利落扣下扳机。
很剧烈的一声响。
震的洛奕俞耳膜都在隐隐作痛。
主管转身,朝他走来。
随后二话不说扯着他头发来了好几个巴掌。
“孬种,刚刚不是挺凶的么,刚刚不是挺会咬人的么?怎么现在不继续叫了?!”
他好疼,口腔内全是血腥味。
却还是不敢说一句话。
眼泪止不住的掉。
主管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畜生东西,再掉一颗眼泪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睛抠了?”
于是洛奕俞不再哭了,硬生生挤出一个他之前对着镜子无数次练过,最完美的微笑。
却不知这个笑容是哪里激怒了主管。
他更恼火了,将洛奕俞狠狠砸在地上后对着助理道:“送去地下室吧。”
短短几个字,却比他这辈子听过的所有话都要绝望。
他想求饶,却知晓,没人会管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实验体死活。
最后,也只能将所有的绝望哀求尽数藏进眼底,连一颗眼泪也不敢掉。
被临时锁在玻璃仓,等待处死时,他望着外面形形色色来回走动的人,呆呆地想:
是他吃的糖果太多了吗?
是他太贪心了吗?
他知道错了,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杀死他?
他还想看一看先生们口中说的,外面湛蓝色的天空,还有长着翅膀会飞的鸟。
他再也不要巧克力了。
真的,没骗人。
就这么乱七八糟想了很久。
直至一个长相清秀,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莫名停下脚步,站在玻璃仓前。
他和那个少年对视,眼睛一眨不眨。
好干净的人,眼睛很清澈,感觉和实验室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太像。
有人拿着钥匙朝他走来。
洛奕俞咬了下嘴唇。
他要死了。
属于他的意识,会彻底泯灭,和所有小白鼠一样。
却没想到下一秒。
那个要杀他的人,把钥匙交给了那个清秀的少年:
“扔了确实挺浪费的,你们就自己养着玩玩吧。”
那少年点头应了,打开玻璃囚笼。
也帮他撕开了他的生路。
与少年一起的,还有位看起来温柔又细腻的姐姐。
她笑起来很灿烂:“你叫什么名字?”
他脑海中极力想着那些讨好实验员的办法,无奈这时却连一个字都想不到。
只能小心翼翼道:
“姐姐,我的编号是b57……”
那个少年打断了他:“编号忘了吧,以后估计都用不着了。”
这句话无疑在小小洛奕俞心底点了一撮火苗。
用不着编号了?
那是不是就说明,他再也不用和其他实验体挤在那个又冷又小的寝室,再也不用排着队等待针尖刺入脖颈?
他感觉自己身体正在一点点恢复温度。
二人问了他的意愿,又凑在一起讨论很久,给他取了一个他很喜欢的名字——
事实上,不管什么名字他都会喜欢的。
洛奕俞。
少年在自己掌心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写。
随后侧头问:“知道了吗?”
其实他不认字,只能感觉到掌心痒痒的。
却还是高兴地用力点头:“嗯!”
待在他们身边的日子,是洛奕俞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幸福到每晚睡觉前都要在脑海中回忆一遍,细细咀嚼,比巧克力还让人开心。
他们偶尔也会需要做实验,却会满脸担忧地一遍又一遍问他这样会不会疼,哪怕他露出一丁点类似于痛苦的神色,他们都会立即围上来安慰。
他不会去想,自己可以本来就不用经历这些的。
他只觉得自己幸运。
沈皖生日时,他们专门去外面买了个蛋糕回来。
洛奕俞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
只觉得它看起来很漂亮,软软的,应该会很好吃。
他知道自己是不配的,又怕他们尴尬,便很识趣地躲在屋子里发呆,没有出去打扰他们。
却没想到,他们在叫自己的名字。
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却不料这声音越来越清晰。
沈逸一把掀开他的被子,纳闷道:
“这才几点,不吃完蛋糕再睡吗?”
洛奕俞心跳漏了一拍。
他就这么呆呆傻傻地跟着他走,看到沈皖已经给他切好了蛋糕,摆在一个很漂亮的盘子里。
上面还有颗小草莓。
沈皖把叉子递给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阿俞是不是还没过过生日啊?”
他们不懂。
生日这种东西,对于一个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实验体,是多么弥足珍贵。
他尝了一口蛋糕,那是比之前吃的巧克力好吃百万倍的东西。
洛奕俞突然很想哭,眼泪都蒙在眼眶里,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他想起,那个管理员对他说,敢哭,就把他的眼睛剜出来。
可沈皖注意到了。
她“咦”了一声,奇怪道:“阿俞怎么哭了?”
洛奕俞眼泪瞬间绷不住,碎在了地上。
他一边摇头一边抹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逸似乎看出了他的委屈,对他道:“以后,你的生日就是跟我们回家那天。可以吗?”
回家,多么美好的词汇。
他们都没有家,但此时此刻,这就是他们的家。
洛奕俞用力点头,哽咽道:“好!”
那天晚上,沈皖把大半块蛋糕都分给了他。
他很不好意思,想要推脱,身体却很诚实。
沈逸随口道:“早知道你喜欢,就买个大些的了。”
这不是一句空话。
等到第二年,洛奕俞生日时,沈逸当真买了一块很大的蛋糕。
还是巧克力口味的。
他最爱的两种东西拼凑在一起,由最爱的两个人来送给他。
那一天,他们把他带出了实验室。
他满眼激动,近乎贪婪的感受这个世界。
这个曾经只能通过别人叙述想象的,不再冰冷的,有温度的世界。
“哎呀……小孩子喜欢什么,游乐场吗?”
“那得去市中心。而且前几个月已经倒闭了。”
洛奕俞已经想象不到,还有哪一刻能比现在还幸福的了。
所以哪怕很久很久之后,沈逸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不再与他亲近,他也依旧不会有一丝怨言。
打也好踹也好,都没关系。
就算是牙齿被硬生生一颗颗拔掉的感觉真的很疼,痛到恨不得去死,大脑里的神经都在一抽一抽的,他也不会去怪沈逸。
他只要一个人躲一会儿,就能自己哄好自己。更别说沈逸还给他买了块小甜品安慰。
只是,为什么偏偏要是绞肉机呢。
那是比地下层还恐怖,让所有实验体视作噩梦的地方。
他最爱的人,怎么能狠下心来让他去死呢。
他难道不该为自己复仇吗?
他难道不能为自己抱一声不公吗?
实验体没有人类的情感……那他的爱恨又算什么?
沈逸第一次死亡还没醒过来时,他去了趟市中心。
这个曾经看来无比遥远的地方,原来也不过如此。
随后去一家看起来客流量很小的蛋糕店,点了块提拉米苏。
只尝了一口,便丢进垃圾桶。
好像,也没有多么甜。
当年的沈逸骗了自己。
他说,那串编号自己以后再也用不到了。
可其实不是的。
他死之后,沈逸去了管理实验体的数据库,在登记死亡那一栏上记下:
“b573961,死亡。”
这几个数字写下,如此轻易埋葬他的一生。
现在看来,
他们都一样,脆弱,不堪。
洛奕俞深呼一口气。
对这个曾经的家人,如今的死敌缓缓道:
“好。”
……
洛奕俞走后,沈逸踉踉跄跄冲到卫生间,抑制不住干呕。
自然,除了酸水外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扶着墙壁的手一点点蜷缩,整个人根本不是在颤抖,而是痉挛。
恶心,太恶心了。
洛奕俞,还有被洛奕俞碰过的他,都一样恶心。
沈逸眼眶猩红,打开浴室喷头,疯了似的冲洗。
许是他动作幅度太大,身上鞭痕又有了隐隐撕裂的迹象,血顺着皮肤流下来,又被水流冲成一大滩淡红色液体。
伤口火烧火燎的疼。
他惯会明哲保身。
死两次而已,倒还不至于把他的理智彻底撕碎。
只是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精神是否能扛过第三次,第四次……
毕竟太难受了。
那样的情况下,短暂的放弃自己,降低敌人警惕,是聪明的选择。
至于那些所谓的人格尊严什么的……都不要紧。
沈逸胡乱裹了条浴巾,怄气似的将床单一把扯下,胡乱揉成一团扔到旁边。
这才眉头紧锁,目光扫视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
构造简单,一床一沙发一浴室,应当是寻常酒店。
房卡就在卡槽插着,洛奕俞似乎并没有什么囚禁他的意思。
或者该换个说法。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处可跑。
实验体的基数是极其可怕的,这座城市已然被架空,处处是他的眼线,自己该往哪跑?
他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这酒店也被切断了网络,根本联系不到其他城市的人。
沈逸极其烦躁抓了抓头发。
他是a区主管,早就不知和多少人结了仇。光有洛奕俞一个就够心烦了,再多来两条疯狗他是真的受不住。
似乎是沾水的缘故,脖颈处针眼有些肿胀。身上血痕结了一层薄疤,腰部也又酸又痛。
……可最难受的,还是下半身。
他心底起了无数次杀意,又在明悉对方的身体素质是目前自己所不能抗衡时讪讪作罢。
沈逸不愿碰那个床一下,更不想裹着条破浴巾出去丢人现眼,索性随便抽了本外国名著有一搭没一搭读,就这么硬生生耗到晚上十点。
洛奕俞推开门,提着个保温桶走过来。
沈逸内心波涛汹涌,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情,不让这份慌乱显露一分。
他将书合上,放到一旁。正色道:“洛奕俞,我们谈谈。”
对方也很简洁明了:“跪下。”
沈逸瞬间语塞,有些无奈捏了捏眉心:“阿俞……”
他本想给自己伪装出一副温柔平和的模样,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毫无底气,手底没有一块筹码这件事。
却不料对方一句话就让他破功。
“哥。”洛奕俞神情不似玩笑,“跪着谈。否则你现在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一会儿都会化成巴掌落在你脸上。你愿意吗?”
沈逸陡然一惊。
他自然明白自己此时居于下风,生杀予夺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可洛奕俞这样直接挑明他们之间实力悬殊,还是让他有种脸面被撕扯下来狠狠踩的感觉。
沈逸长叹一口气,默不作声从沙发上起身,屈膝跪了下去。
洛奕俞实在是变了太多太多……咄咄逼人,不容反抗,专制独裁。他已经快要不认识曾经的那个小孩了。
洛奕俞见他顺从,便也没多说什么,将保温杯放在桌上,一层接一层打开。
是红烧排骨,炖得软烂脱骨,香味早就溢了出来。收汁那一步做得很好,整道菜都散发着淡淡光泽。
沈逸咽了下口水。
他已经接近一天没有进食了。
更别说……早上消耗那么大。
洛奕俞这才道:“想谈什么,说吧。”
沈逸思路被饭香打断,气势瞬间下去一大半,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沈逸咬咬牙:“洛奕俞,是你没认清自己的心。你只是想要报复我,想要我难堪而已……这算什么喜欢?你要一直囚着我到什么时候?”
洛奕俞饶有兴趣:“我锁着你了吗?”
……没有。
“门就在那,你想走随时都可以。为什么不走呢?”
沈逸沉默。
“沈逸,你多聪明啊。因为你知道,外面那些实验体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凭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自保。”
“如此看来,倒并不是我囚禁你。而是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求我庇佑……不是吗?”
沈逸有些无助的闭上双眼。
半晌后才带着不甘缓缓睁开:“你这样,只是互相折磨而已。有什么意义?”
洛奕俞知晓他在说什么,眼底偏执尽显:“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其实和你没多大关系。反正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离不开我。”
真正意义上的离不开。
很奇妙的,沈逸听懂了他是什么意思。
药物,是具有成瘾性的。
可想要让身体形成药物依赖,他就需要每天定时挨一针那个恶心的东西……
他甚至不敢去细想,自己身体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洛奕俞笑嘻嘻道:“一不小心弄坏了也不要紧,反正还可以再来一次嘛。你说呢?”
沈逸浑身僵硬,体温一点点褪下:“你真是疯了……”
洛奕俞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一点点收敛笑意,不紧不慢:“这个先搁置一会儿,我们先来算算账。”
恐惧如此轻易,深深扎根在沈逸的骨骼深处。
他竟然真的在下意识思考,自己又有哪里做错了。
几乎成了本能反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逸呼吸频率都有些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果不其然。
洛奕俞问他:“床单呢?”
沈逸不咸不淡回答:“扔掉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松口气。
只是床单而已,能值得动什么怒?
却不料洛奕俞毫无预兆地一个耳光便甩了上来“沈逸,你以为你在跟谁闹脾气?”
他刚刚才止住血不久的嘴唇再次开裂。
他心脏止不住狂跳,最后那丝伪装出来的淡定都被打散,被这阵无形威压逼到甚至有些喘不上来气。
“捡回来,洗干净。”洛奕俞命令道。
这自然是很丢人的。
他所能做的,唯一一点发泄情绪的办法就是把床单扯下来,仅此而已。
而对方,竟然还要逼着自己把那一点点怨气都咽进去,全心全意当个被困在这里,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