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6章 禽兽不如
江南大地虽被寒意笼罩,却仍透着丝丝绿意。
石原熏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衫。
他脚步踉跄地走在密林之中,每走一步,腹部传来的剧痛都让他几近昏厥。
自从制造混乱逃跑之后,他一步也不敢停下来。
虽然暂时侥幸逃脱了追捕,但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
“必须找个地方疗伤,还要弄些吃的。”石原熏咬着牙,心中暗自思忖。
他抬头望去,远处隐隐有炊烟升起,在这荒郊野外,那炊烟无疑给了他一丝生的希望。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朝着炊烟的方向艰难前行。
每走一段路,他都要停下来喘几口粗气,腹部的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
终于,来到了那个村落。
村落不大,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几户人家。
石原熏选了一户看起来较为较为偏僻的农户家,敲响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探出头来,看到石原熏满身是血的模样,吓了一跳,警惕地问道:“你找谁?”
石原熏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丝笑容,用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说道:“老哥,我是做生意赶路的,半道上遇到了土匪,他们抢了我的东西,还把我打成这样。求您行行好,给我点吃的,让我在这歇歇脚。”
老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中虽有怀疑,但看着他那凄惨的模样,心还是软了下来,说道:“唉,这世道不太平啊,快进来吧。”
石原熏跟着老农进了屋,屋里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老农的妻子是个和蔼的老妇人,看到石原熏的样子,连忙端来一碗热水,又去灶台给他弄吃的。
石原熏坐在桌前,双手捧着热水,感受着那温暖从手心传遍全身,腹部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心里盘算着等伤势稍微稳定一些,就赶紧离开这里。
不一会儿,老妇人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和几个粗面馒头。
石原熏早已饥肠辘辘,顾不上许多,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就在他吃得正香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精明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这个村的保长。
保长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石原熏身上,随后笑着和老农打招呼:“家里来客人啦?”
老农连忙介绍道:“保长啊,他被土匪打劫了,怪可怜的,就让他在这歇歇脚。”
保长走到石原熏身边,上下打量着他,笑着问道:“这位先生,你是哪里人啊?要去哪儿啊?”
这位保长显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石原熏心中一紧,但表面上仍装作镇定,将糊弄老农的话完善之后说了一遍。
保长点了点头,又和他闲聊了几句,看似随意,实则句句都在试探。
石原熏小心翼翼地应对着,不敢露出丝毫破绽。
保长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石原熏一眼,说道:“你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就跟老张说。”
石原熏看着保长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保长没那么好糊弄。
等保长走后,老农一家热情地挽留石原熏,让他在这里多住几天,等伤养好了再走。
石原熏却婉言谢绝了,担心夜长梦多,决定尽快离开这里。
老农见他执意要走,也不好再强留,便给他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水。
石原熏谢过老农一家,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村子。
他刚走出村子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只见保长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手里拿着棍棒,正朝着那老农家而去,不由地佩服自己的决断。
若是晚走一刻,就会被人瓮中捉鳖。
他顾不上腹部的疼痛,加快了脚步,向着村子后面走去。
保长进了老农家没找到人,一番质问下,老农只得如实告知,并指了方向。
保长带着人一边追,一边大声喊道:“都给我加把劲!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肯定有问题!”
村后有个小山坡,山上都是竹林,石原熏在密林中拼命地奔跑着,他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运动,鲜血不停地往外流。
他的体力渐渐不支,脚步也越来越慢。
保长虽然没有直接看到他,但大致的追击方向是对的,眼瞅着距离越来越近。
石原熏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他们抓住。
他四处张望,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山洞。
他心中一喜,拼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山洞跑去。
他一头钻进山洞,躲在一个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保长一行倒也没有注意,直接经过了山洞,朝前面追了下去。
石原熏见他们走远,赶紧从山洞里钻出来,转身又往村子走去。
他直接回到了那老农的家里。
俗话说,灯下黑,那保长再怎么聪明也猜不到他会去而复返。
老农夫妇对石原熏的去而复返十分惊讶。
石原熏进院子就取了一把镰刀,他威胁老农夫妇不要声张,否则两人都会没命。
老农夫妇没想到救了个白眼儿狼,但碍于石原熏的淫威,两人只得从命。
石原熏让他们取来家中的余财,又准备了不少的干粮,这才打晕了夫妇二人离开。
话说保长他们追到洞口,四处寻找了一番,却没有发现石原熏的踪迹。
“奇怪,怎么不见了?难道他躲进那个山洞里了?”一个壮丁疑惑地说道。
保长皱了皱眉头,刚才一路追过来,倒是把那个山洞给忽略了。
他立即带人返回,到了山洞口,道:“大家小心点,这人不好对付,你们几个进去看看。”
说着,他带着几个村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山洞。
山洞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光线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拿着火把,一边走,一边仔细地搜索着。
在山洞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石原熏,正要无奈地离开时,一个村民在石头上发现了血迹。
“保长,快看!”
保长拿着火把凑了过去,血还是新鲜的,人肯定没有走远。
在领教了石原熏的狡猾之后,这些村民也变精了,瞪大了眼睛寻找石原熏的痕迹。
但毕竟是一伙种地的村民,自然跟山里的猎户没法比,林子里的脚印杂乱不堪,根本无从辨别。
众人悻悻回到村里,保长觉得不放心,再次来到了那户老农家里,打算详细询问一下石原熏的情况。
岂料一进屋,就发现了捆得跟粽子似的夫妇二人。
两人醒来大骂石原熏猪狗畜生不如,竟然恩将仇报。
保长也发现自己被耍了,当即去镇里报了官。
特务处为了寻找石原熏的下落,这次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能动用的资源都用了起来。
镇公所的警察得到了消息,当即跟上面发来的协查通报联系了起来。
两边的信息一对,越发觉得这个受了伤的中年男子就是从江阴跑了的要犯。
警察不敢怠慢,层层上报,一个小时之后,远在南京的闵文忠和赵伯钧便都得到了消息。
情报科和行动科立即调动资源,朝着那个小村庄扑了过来。
方如今的消息要略微滞后一些,但即便他早就知道,也是于事无补。
因为戴雷平已经带人出发了,根本没有办法及时和他获得联系。
于是,方如今决定亲自前往。
这是一条大鱼,他可不想就此错过。
在请示了赵伯钧同意后,赵伯钧还给他增派了人手,并知会给当地的情报人员,务必要配合。
情报科这边也是没有闲着,王德发立即带人动身。
人是从他手里溜走的,抓人的任务他自然是责无旁贷。
巧合的是,出城的时候,两个科的车队竟然还遇到了。
方如今嘴角微微上扬,伸出手,轻轻敲了敲车窗,算是跟王德发打了招呼。
王德发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同样笑着,伸出手在车窗上挥了挥,回应了方如今。
两人看似和气的互动,实则都心怀各自的小算盘。
他们此次出行,是为了去第一时间抓到要犯。
此人犹如一块肥美的蛋糕,谁先拿下,谁就能在处座那里占据有利地位。
王德发脑袋缩回车内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加快速度,绝对不能让方如今一干人抢先!”王德发大声命令司机。
司机听到命令,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公路上回荡,扬起一阵尘土。
“不好,王德发这是要抢先一步!”戴建业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焦急。
他迅速转过头,对坐在后座的方如今道:“组长,得跟上他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急,让后面的车追,咱们走其他的路。”方如今倒并不在乎这一时一刻的功夫。
戴建业朝着身后的车招手,那车赶了上来,戴建业简短传达了方如今的命令,那司机领命,也加大了油门,紧紧地跟在王德发的车后面。
王德发从后视镜中看到后面的车子正疯狂地追赶上来,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涌起一股怒火。
“哼,想跟我抢,没那么容易!”王德发咬牙切齿地说道,“把路堵死,一定要赶在他们前面!”
他只顾着比速度,完全没有意识到后面跟车的车牌。
方如今向戴建业缓缓道:“王德发这个人,行事向来心浮气躁,遇到点事儿就沉不住气,如此性情,难以静下心谋划布局,难成大事,咱们可不能学他。”
戴建业点头附和:“确实如此,他这般急躁,行事难稳,成事欠缺根基,咱们还是稳扎稳打为好。”
方如今微微眯起眼,目光带着思索,侧头看向戴建业道:“建业,若你是石原熏,如今这局势,该往何处逃遁才有一线生机?”
戴建业说:“要么是上海特高课的老巢,要么是临城,那里石原熏也是经营了很长时间。”
方如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反问道:“建业,你且说说,石原熏为何不直接回南京?”
戴建业初时面露困惑,眼神中满是疑惑,眉头紧锁,似乎在脑海中飞速思索着答案。
但不过片刻,他眼中便闪过一丝明悟,像是突然拨开了层层迷雾。
“如今石原熏身负重伤,而此地前往上海和临城,路途遥远,以他目前的状况,这一路之上,危险重重,随时可能遭遇不测。如此看来,回南京倒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说不定还能借此躲开咱们的追兵。”
方如今听闻,眸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明显,朗声道:“建业啊,你这思路倒是转得快,分析得头头是道,这心思是越来越缜密了,一眼便瞧出这其中的关键所在!”
戴建业被夸得耳根泛红,尴尬地挠了挠头,连连摆手道:“组长,在您面前,我这点小聪明还差得远呢,还得跟您好好学学。”
方如今双手抱臂,神色凝重,微微颔首道:“正是如此,建业。石原熏既有可能将南京当作藏身之所,那我们便不能有丝毫懈怠,必须加大对返回南京方向各个路口的关注力度,绝不能让他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戴建业忧心忡忡道:“可是他一个人,咱们犹如大海捞针,稍不注意就容易错过。”
方如今目光一凛,指尖重重叩在地图上,沉声道:“大海捞针又如何?他既选了南京方向,便要在这针眼里钻出条生路。咱们就通往南京的水路交通都看紧了,赵科长不是授权了嘛,咱们就利用起来,每条路上都布上眼线,他便是只耗子,也得给咱露出尾巴来!”
戴建业闻言,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脊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语气坚定道:“我听组长的,咱们就按这法子来,定叫那石原熏插翅难逃!”
此时的石原熏正在一路西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精心选择的逃亡路线,竟然被方如今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