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
众人都是写惯了大字的, 听见这话便各自回了位置,提笔开始照做。
除却范愚。
仗着先生没打算一直在课室里头盯着,说完话就已经转身离开, 范愚面上装作出神的样子,实则又一次回了系统空间当中。
他记得待解锁的课室中,琴棋书画俱在。
花费不少金币解锁了书法的课室,范愚带着好奇,走入其中。
光屏上的经营说明依然是半个时辰:“点击经营可进行半个时辰书法练习。”
这个课室倒是同算术的课室有些不同, 反而更像是尊经阁的一二层。
范愚又瞧见了三个木牌。
“楷”、“行”、“草”, 木牌上分别写着一个字。
范愚选了自己唯一熟悉的楷体, 不过这回木牌没有投射出来虚拟人, 只是令范愚身前又浮现出来数个选项。
“颜”、“柳”、“欧”、“赵”。
范愚说是已经写了四年的大字, 实际上目标只是工整,不给科考拖后腿而已。
至于族学时期系统投射出来的字帖, 他虽然照着临, 却并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这会儿瞧见四个选项浮在跟前,就随手选了排在最前边的“颜”。
虚空中的字化作光粒散开, 又飞舞着, 重新组成了一页介绍。
“颜真卿。”范愚念着整页最上端的名字, 仔细读完了介绍, 而后抬手触碰了一下蓝色的文字,只以为接下来就该是正式的习字了。
倒没想到, 触碰之后,介绍用的文字再次化为光粒消散,眼前投出来了张图片。
里边的字迹正是范愚数年临帖时间里最为熟悉的模样。
“大唐西京千福寺多宝佛塔感应碑。”终于知道了自己先前学的字体出自谁手,范愚默念着图片上的文章题,认认真真盯着这页图瞧了很久。
没有就着颜体开始习字, 范愚决定先瞧瞧剩下的字体长什么模样。
只是没能如愿。
本想循着顺序去点“柳”,手指才刚触碰到文字,眼前就弹出来个光屏。
“解锁新字体需要前一种字体达到‘小有所成’境界。”
没等范愚疑惑境界如何评判,这行字自动隐匿,转而浮现出来“是否进行颜体考核?”
从族学到府学,怎么好像系统忽然喜欢上了阶段性的考察?
已经学了四年,怎么说也还是有点自信的,范愚自然选择了接受考核。
下一秒意识就被踢出了系统空间,随之响起的是机械音:“颜体考核开始,考核内容:《千字文》。”
这还是范愚头一次被系统暴力踢出空间,意识猛地回到身体里,还有点犯晕。
至于考核内容,他该庆幸蒙学虽然过了许久,当初背的文章并没有遗忘么?
抬手揉了揉额头来缓解系统导致的些许不适,范愚听话照做,提笔从“天地玄黄”开始往下写。
笔下是久违了的《千字文》,一时间甚至隐约有种又回到了蒙学时候的感觉。
范愚晃了晃脑袋,然后满意地发现方才的轻微眩晕感已经散去,为了顺利通过考核,他一笔一划都写得格外慎重。
兴许是因为这回格外用力一点,没过多久,范愚就皱了皱眉头,他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有了一点点湿意。
写大字从来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比起拿小楷来答卷要费力太多。
想到系统要求是拿《千字文》来完成考核,范愚的脸色都有些不对。
不说千字写完会不会累死,离着今日的课结束也已经没剩下多久,若是考核不能中断,岂不是还得寻个理由留在课室不走,抑或是等到下回再考过?
才刚产生这个想法,范愚的手不由停滞了一下,然后猛地摇晃脑袋,好把这个想法彻底从脑中驱逐出去。
手臂已经隐隐有些酸,他可不想再重复一次考核。
而习字时候的出神总是会让人付出一点代价,譬如,笔下出现个硕大的墨团。
好在方才动作停顿时,毫间还在空中,才没直接导致考核的失败。
把胡思乱想的念头都抛到脑后,范愚低下头继续认真写他的大字。
好在系统似乎还是有点人性的,并没有打算让他的宿主彻底写完整篇的《千字文》来作为考核的内容。
手臂的酸胀感刚变得明显一些,还没对范愚的写字造成多少影响,机械音就在范愚脑中响起来。
“考核已结束,宿主可至系统空间中查看结果。”
意识刚进到空间,虚拟的身体面前立起来块硕大的光屏,上边正是范愚刚写下的《千字文》。
“扫描已完成,考核结果正在计算中,宿主可放大页面观察单个字。”
随着系统的计算,光屏上以不算快的速度时不时浮现出来红圈。
照着机械音方才的提示,范愚逐个放大了单个字来观察,而后惊喜地发现红圈圈出的正是写得并不算太好的字。
好在红圈数量不算多,既圈出了不足之处,也没有影响到考核的结果,恰恰卡在能够通过的线上。
最终的结果正是范愚想要的那句“恭喜宿主通过考核,柳体已成功解锁。”
话音落下,光屏便缩小了不少,方才扫描又批改了的千字文消失,好在范愚的记性不错,已经将被圈出的字给记了下来,打算之后再慢慢提升。
取而代之的正是柳体的介绍。
介绍过后的页面则是《玄秘塔碑》,作为柳公权的代表作品,好让范愚对柳体有个初印象。
至于再后边的“欧”和“赵”,可想而知,在范愚能通过颜体的考核之前,一时半会儿是解锁不了的。
从楷书中退出来,范愚把注意力转去了“行”与“草”两块木牌。
看在楷书初始就有个颜体可供学习的份上,也许行书与草书也能够先学一种?
这般猜测着,范愚带着点兴奋去触碰行书的木牌,却只得到了个光屏提示。
“行书解锁需要宿主通过两门楷书考核。”
而草书压根没有给出什么提示,连解锁条件都不曾告知,更不必说留个初始的让他现在就能学了。
至于行书,原来只要两门考核就能解锁么?
范愚挑了挑眉,看起来系统并不会要求他将四门楷书尽数学到“小有所成”,就是不知道草书的条件会是什么了。
想到方才柳体介绍中的那句“颜筋柳骨”,他差不多猜出来了系统会这般设置的原因。
多半便是想让他对于不同字体有点了解,各取所长,好在最后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而不是呆板地学着前辈。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
行书与草书都暂且没法解锁, 范愚就只能老老实实开始练柳体。
想到每当自己的意识呆在空间里时,现实里便会表现出正在发呆的模样,范愚抬手摸了摸下巴, 决定先退出去再说。
今日进出系统可已经好几次了,频频走神,怕不是要被祝赫误会成身体问题。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还挺准。
意识刚回到自己的身体当中,范愚就发现身旁的祝赫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正要把身子往自己这边倾。
“哟, 阿愚, 回神啦。”
怕扰到同窗, 祝赫的声音压得挺低, 又道:“昨晚莫不是又没休息好, 今日怎的频频走神?”
听上去还很疑惑,毕竟范愚比他早躺上床, 此时眼下也没有青色。
范愚没法解释。
得亏此时身在课室, 不好仔细交流,索性就支支吾吾地蒙混过去, 为此还遭了友人的眼刀。
往后得尽量在独处的时候进去空间了, 范愚想道。
意识往系统空间里跑了这么久, 此时抬了抬右臂才发现, 方才考核时写大字导致的酸胀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活动自如。
看在考核可以在现实中进行的份上, 也许习字并不会被局限在虚拟空间中?
这般猜测着,趁离用晚餐还有段时间,范愚取了新纸,提笔蘸墨,打算试一试柳体。
这回他没让意识进到系统空间里去, 只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开始书法经营,选择柳体”。
倒确实可行,又摸索出来了系统的一种具体使用方法。
机械音立即回应了一句:“经营已开始,已选择字体:楷书,柳体。”
随着冰冷的声音消散,范愚又一次见着了在族学临帖时候的场景。
桌面上刚摆放好的新纸忽然泛起来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浅浅蓝光,光粒在纸上飞快地舞动,聚拢出来一页字帖,隔着些微距离浮在纸面上。
系统这是不止回应了范愚的请求,还遵循了它自己的培养计划——
范愚本来只是打算临帖,瞧见紧紧贴合的字帖与新纸,才意识到这是得先描红。
练了几年颜体,他如今落笔早已不再软趴无力,看起来工整美观,起码用在科考答卷时断不会拖什么后腿。
只是一种字体写久了就自然有了惯性,描完第一个字,范愚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系统的安排还是很有道理的。
哪怕小小地走个神,笔下的字就没法与光影形成的字帖相重合,他只能努力和已经养成的习惯作抗争。
一边描红,一边还得在心中思考比较两种字体的差别,好为临帖作点准备。
还在写第一页,最后一个字不过写了一半,范愚就听见了身后收拾桌面的声音。
同窗们细碎的交谈声也逐渐响起来,余光还能扫到几个同样穿着青布长衫的身影向着门外走去。
认认真真完成最后几笔,浮在纸面上的光影倏地散成了光粒。
暂且没顾上去看系统中有无点评,范愚也开始收拾满桌的纸张。
一日的课业至此为止,该是用晚餐的时候了。
等到他与祝赫和汤铭山两人一起走出课室,恰好瞧见漫天霞光,好看得很。
正要走进饭堂,范愚的肩膀教后边上来的人轻轻拍了拍。
“你便是范愚罢?”
是个陌生的声音,转过头去瞧,模样也从未见过。范愚带着疑惑点了点头。
“难怪那人说只管寻最矮的那个学生便好。”陌生人嘟囔了一句,只是压低的声音还是被三人听见。
祝赫顿时轻笑出声,还是汤铭山好意搭上范愚的肩,开口安慰:“阿愚莫恼,不妨当作夸你少年天才来听。”
只是安慰中同样能听出来一点笑意。
范愚撇了撇嘴,倒也没多恼,总归年岁还小,再过些年自然不会还是人群里头最矮的那个。
面前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嘟囔教正主听了个正着,匆忙道歉,又说明了来意:“门口有位郎君寻你,进不来门于是托我来传话。”
话已经传到,反而勾起来范愚一头雾水。
猜不出来会是谁来寻自己,又不好教人空等,范愚只得让同伴先去用晚餐,自己则快步往着门口走去。
门口,叶质安站得笔挺,正好也着了一身青衣,看起来还有些像是府学的学生。
才刚暗暗赞完这人的通身气度,范愚的目光就被叶质安手中提着的药给吸引住了。
“阿愚,这些天我与师傅一道在医书里头翻找了许久,但并无所获。”远远瞧见范愚的身影,叶质安上前了两步,没等他提起来药就主动开口道,面上还带着点愧疚与担忧。
范愚闻言愣了愣神,一时没听懂。
看出来了他的迷茫神色,叶质安轻摇了摇头,提醒道:“回回科举都昏过去之事。”
而后将药塞到范愚怀里,补充道:“是调理身体用的,至于脉象瞧着正常、人却昏迷的奇怪病症,还得等我再查查医书。”
范愚这才懂了这人的愧疚因何而来,可受到系统的限制又没法说出口事实,一时间自己也跟着内疚起来。
眼看着少年郎要转身离开,忙出声拦了拦:“倒也不是回回科举都昏过去,府试便没有,县试是因为不慎着了凉加上身子弱。”
没法解释清楚,他就只能说明一下“奇怪病症”只是犯了一回而已,起码能把这个回回科考都昏迷的印象消除一下。
“那也不成,不找出来法子,若是再犯上一次,到时又是束手无策。”
听出来了范愚话中的劝阻,虽然不知为何这人看上去对莫名的病症并没有担忧,但身为医者,叶质安还是有自己的坚持。
“正好我每旬都要来一趟平昌县,阿愚是有旬假的罢?不如每旬到状元楼见一次,也好帮你诊脉。”
明明说的话是在提建议,口吻却分明不容拒绝。
知道少年原先只是每月来一回,如今特意改作一旬一次,范愚只能接下来他的好意。
道过谢,捧着药要往回走,又被身后的人给叫住。
“阿愚,等等。这会儿来寻你想来耽误了晚餐,方才途径状元楼,顺便给你带了些餐食。”
右手提着的食盒也被转到了范愚手里。
这下两手中的东西都已经空了,叶质安面上带着笑,挥手同人道别。
等到看着范愚一手提食盒,一手抱着怀中的药,走进府学门之后,他才转身离开。
而范愚进了门,面上的表情就纠结了起来,脸都皱成了一团。
状元楼的餐食味道一直很合他意,可怀里的药,就不知道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了。
离上回喝到古怪味道的药已经隔了许久,叶质安怕是又研究出来新品了罢?
原本还以为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了,估计不必再频繁喝药,没成想因为系统升级昏了一回,直接搅得人送药上门。
范愚叹了口气,而后把注意力转向了食盒。既然不必再去一趟饭堂,索性就直接提着回屋了。
把药放到一边,范愚打开了食盒开始享受美味。
才刚往口中送了没几筷,屋门就被人轻敲了两下。
范愚有些不舍地放下筷子,起身开门,而后就瞧见照旧扬着下巴的骄矜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
“白洛?”
一时猜不出这人为何会来敲自己的屋门,范愚直呼了少年的名字,声音里头带着点惊讶。
白洛点了点头,权当作已经打了招呼,没得到范愚的邀请就从他身旁径直走进了屋里头。
等到瞧见了桌上的餐食,这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行为的失礼。
范愚合个门的功夫,白洛由耳根泛起来浅浅的红,转瞬就攀上了面颊,连带着细长的脖颈,也跟着变得鲜艳起来。
“我以为,你已经用完晚餐了。”声音放轻不少,明显能听出来害臊之意。
人已经在屋里,也不好赶出去,范愚只得加快了用餐的速度,心里为不能细细品尝美味而颇感失望。
于是语气也就并不太好:“白兄来寻我是有何事?”
白洛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来意,原本已经褪下的红晕随着这话又腾了起来,勉强维持着扬起的下巴终于放了下来,平视范愚,开口道:“课上的算术,你还有少许没讲完。”
话说了一半就停顿住,直到发现范愚没有主动接话的意思,他才咬了咬下唇,露出来一点恼意,继续道:“来寻你是想探讨一番。”
没等范愚拒绝,就从袖间取出来张写满了小字的纸。
舒展开之后,白洛指着上边没太听懂、范愚后来又没有讲到的地方,就开始自顾自询问。
一副被家中长辈给宠坏了的小少爷模样,只以为旁人都该满足他的要求。
正好祝赫也用完餐回来,推门而入之时恰恰撞上这段。
不知晓前情,他就只以为是两人在友好探讨。
拖了张椅子坐到范愚身旁,一边道:“阿愚快讲讲,这段我也未曾听懂。”
不难,只是现实里头先生思路太过跳跃了点。
有受到系统限制的虚拟人讲授过后,范愚自然是懂的,就这么开口却还有点不甘,于是瞪了眼白洛才开始。
白洛倒是毫无所觉,面上满是疑惑得解的欣喜。
一处讲完,还继续在纸上翻找做了标记之处,继续提新的问题。
看着祝赫眼中丝毫不比白洛少的求知欲,范愚叹了口气,任命地开始耐心讲解起来。
不过小少爷倒也没有这么不通人情世故。
离开之前,白洛从袖中取出来了方精致的墨锭,摆在桌上,朝它努了努嘴道:“谢礼。”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
白洛这一来, 占用了不少时间。等他终于问完问题走出门,屋外已经夜色深沉。
范愚收好墨锭,视线转到了方才放在一边的药上, 不由皱了皱眉。
“方才来寻你的是那位神医的弟子?”祝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瞧见药,于是发问道。
将药拿到手中,范愚犹豫着今日要不要喝上一剂,一边点头作为回答。
“可是宋神医已经知晓上回昏过去的病因, 才支使弟子抓了药送来?”
和叶质安一样, 祝赫的关注点也在范愚明明昏迷了却诊不出来病因的事儿上, 话间满是期待。
“说是病症太古怪, 暂且还未得解。这药是接着调理身体用的。”
这回答让他面上明显露出来失望之色。
范愚的眉蹙得更紧了, 每回有人传达对这事儿的关心,都会让他多出来一丝愧疚。
想象不出系统从光屏升级到空间之后, 如果再升级还能变出来什么形态, 范愚下意识觉得应当不会有第二次昏迷。
便是还能再变出全新的模样,以他如今攒着的经验来看, 离下回升级也起码还得过上数年。
不管怎么说, 他们眼中奇怪的病症最近都不会再复发。
但为了让人安心, 范愚只得承诺道:“往后一定注意身体, 不会再昏上一次了。”
虽然本心是觉着已经调理得差不多,比之常人也没差几分。
话是这么说, 能晚一日喝药也好。
仗着天色已经很晚,这会儿再去煎药的话,待收拾完了又得晚睡,范愚索性就放下了拿在手中的药,决定等到次日再煎。
在系统与现实之间来回折腾了数次, 受了考核,又给众人讲了许久的算术,一整天下来,身体上不免已经感觉到了疲惫。
打理完自己,再仰着摔到床榻上,范愚拿脸蹭了蹭柔软的被褥,不由发出来一声舒适的叹息。
而另一边的床榻上,祝赫也已经躺了下来,倚在烛火摇曳的光影之中,手里执着书,正在轻声记诵。
范愚没打算在现实中取出书来读,把自己缩进被窝,舒展了身体,而后阖上双眼,佯装出来要入睡的模样。
实则意识进了系统空间里。
被叶质安叫去了府学门口,回来又被白洛缠了许久,他还没来得及看头一次练习柳体的结果呢。
和范愚猜想的一样,上回经营明明已经结束,这会儿要踏进书法课室却并没有受到光屏的阻碍,不必重新开始一次经营。
迈入课室,里边正有面光屏在等着他。
考核时候发现系统能够比对出来写得不算太好的字之后,范愚就猜测往后的经营都会有系统帮忙批改。
现实也确实如此。
光屏上显示的正是他在头一次柳体经营时描着字帖写的那页大字。
虽说是描红,但要做到完全一样还是不太可能。系统的批改便是圈出来了数个有些偏差的字。正是他下意识循着写颜体的习惯写出来的。
范愚抬起手,打算触碰光屏好放大一下图片,仔细看看不足之处。
指尖才刚碰到字,就发生了点意料之外的事。
光屏上的画面开始扭曲,下一秒,页面就切换成了数行小字,正是系统对于范愚没写好的地方的点评,甚至还附带了点两种字体的差别介绍,与如何练好柳体的几行建议。
默默把小字记在心里,范愚又滑动光屏,把页面切换回去原本的图片。
看过点评之后再去看原本想放大了细看的字,就对于下回该怎么写就有了更清晰一些的认知。
而毕竟每个字都是由笔画组成,后边几处被打了圈的,难免能发现有些问题是重复的,范愚复盘这回习字的速度倒是因此逐渐快起来。
等到结束之后,他又一次在心底感叹,若是系统能够有份足够完善的使用说明,而不必他一处处摸索该多好。
没有说明,就导致范愚每回发现新的功能,都得怀疑一次先前是否错过了不少精彩的功能。
复盘花费的时间与写这页大字的时间都差不多。
原本范愚还打算去瞧一瞧还没解锁的课室,这样一来,倒是差不多到了该休息的时间。
想到对友人的承诺,他就没好再同在族学时候那样熬夜读会儿书,遗憾地摇了摇头,而后在心里默念了句“离开”。
意识回到现实中的身体里边,睁开眼,正好瞧见祝赫放下书,打算吹灭烛火。
时间正好,范愚又用脸蹭了蹭拉高的被子,满足地阖上眼,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早,范愚照旧早早起身,照旧到院子里头活动舒展身子,同时在口中轻声诵着前一日新学了没多少的《礼记》。
才念了没两句,祝赫就也起身推开了屋门,倒是一改往常嗜睡的习惯。
“阿愚,记得煎药。”
祝赫手里提着原本放在桌上的药,晃到了范愚跟前,见着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喝药提醒。
范愚停下了动作,还没来得及惊讶这人今日起得早了不少,就听到这话,晨起的好心情登时消散了些许。
原本想着的晚喝一天,只晚了一夜而已。
希望这回的药没被特意做成什么古怪的新口味,范愚想着,皱了皱眉。
正想着,似乎隐约闻到了点味道,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而后辨别出来正是股淡淡的药香。
接过被提起到眼前的药,继续捧在原本的高度,范愚凑近去嗅了嗅。
同叶质安身上那股他很喜欢的药香有些差异,不及其清苦,却也很好闻。
同煎过之后尝起来的味道完全不同。哪怕祝赫不加料,也远远比不上药材本身的浅香来得美妙。
倒确实没加料。
初来府学,离着长宁县远了不少,范愚以为之后不必喝药,就没备蜜饯。
直到煎好了药,正要往口中送,他才猛地意识到这点。
离旬假还有不少日子,也就是说这回叶质安送来的药都得在没有蜜饯的情况下硬灌下去。
想到这里,他的面色顿时苦了起来。
而时间已经不算早,再犹豫下去就该赶不上早课,范愚捏住鼻子,皱着眉,狠了狠心还是把药送进了口中。
放下药碗就下意识要去找蜜饯,动作停滞了一下之后他才惊喜地发现,这回的药口味全然正常,只是纯粹的苦,完全没有奇怪的酸甜或是咸辣。
难得没有因为喝药反胃干呕,只用茶水就成功漱去了口中残留的苦涩。
回忆起自打晕厥之后就没再喝过味道怪异的药,范愚一时间竟然觉得没法说出系统的存在也有些好处。
就是不知叶质安是因为忙于查找医书,没有空闲功夫来研究新味道,还是出于自己诊不出来病因的愧疚才没再下狠手了。
晨间的早课内容由前一日的四书换作了新讲的《礼记》。而下午的课程依旧是算术。
接连三日,授课的都是那位须发永远凌乱的先生。
到了第四日下午,范愚在又一次瞧见身量矮小的先生走进课室时,自己也跟着凌乱了片刻。
照旧是没有配合书,思路跳脱的讲解,为了跟紧先生的讲授,范愚完全没功夫去胡思乱想。
直到中途的片刻休息,他才得以从算术的天地中跳脱出来,找到机会来发个呆。
系统空间里头的课室设置,是琴棋书画与算术。
还未发现尊经阁的存在,头一次瞧见光屏上提示的经营内容时,范愚还惊讶过府学侧重的竟然都是些技能,这会儿却是在为一连数日都只用到了算术与书法两个课室而惊讶了。
照着族学时候的经验,系统提供的经营内容应当都是现实中先生会教授的内容才对。
难道是剩下三个课室的解锁也是双重条件么?就如府学需要同时满足系统升级与现实中入学两个条件一样。
可族学那会儿,升级族学分明就只需要花金币解锁而已,课室应该对应的是族学等级才对。
胡乱猜测着,范愚趁着休息的片刻时间,让意识进到了系统空间里。
走到画技的课室门口,光屏自动浮现出来。
而点击光屏之后出现的解锁条件,分明就与上回解锁书法课室的条件几乎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价格又贵了不少。
支付了不菲的金币之后,课室便对范愚敞开了怀抱。
暂且没时间进去点经营,但也能看出来要使用它来经营并不需要满足双重条件。
既然已经在研究,范愚就索性顺带去瞧了眼琴棋两间课室。
四个课室解锁需要的金币是依着琴棋书画的顺序递增的,琴棋二者排在前边,倒是比前两间解锁的课室来得便宜一些。
但等到范愚真正全部解锁完,原本攒下的大笔金币离被掏空也没剩多远了。
最起码,若是没有进账而只拿来花费,可没法同范愚期待的那样供他开上许久的专注效果了。
开了三间课室都没发现什么双重解锁条件,倒是瞬间变“穷”了不少。
困惑于这回系统提供的课室竟然同现实中府学的课程设置并不一致,范愚对新解锁的三个课室会教授的内容升起来了好奇。
只不过现实中的休息时间并不长,先生马上也该开始继续讲课,暂且并不能够选择经营来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范愚带着点遗憾退出系统空间之时,恰好先生洪亮的嗓音再次响起,险些就要错过几句。
虽说之后能够到系统里再听一回条理清晰的授课,范愚也很庆幸没错过,毕竟少听片刻的代价,多半会是后边所有内容都云里雾里。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
等到先生终于讲授完今日的课程, 范愚照旧佯装作休息的样子,放低身子趴在了桌面上。
合上眼之后则是让意识进到系统空间里,开启了一次经营来梳理方才新学的内容。
不过这回的经营才进行了一大半, 就教系统的提醒给打断了:“外界环境发生变更,宿主请退出空间。”
机械音口中说的是请,实际上却是直接把范愚的意识给踢了出去。
猛地被打断思路,又被暴力踢出来系统空间,范愚还在晕乎着, 耳边就响起来一声:“经营中断, 扣除15金币。”
听上去冰冷无情。
范愚:“?”
分明是因为外界环境变更才被迫中断, 怎的不仅被踢出空间, 还带倒扣金币的?
半个时辰前还算得上财大气粗的人, 因为新解锁了三个课室终于又开始在意起来了自己的金币库存。
不过系统卡的时机正好,压根没给范愚留下什么在心里头谴责它粗暴行为的机会。
范愚才刚回过神, 眼前就被递过来张纸, 肩膀教祝赫轻拍了一下,“阿愚可知晓此处该如何解?”
问的是前一日夜里范愚刚解释过一回的问题。
汤铭山的位置离着两人也还算近, 笑着接话:“可不止这一处, 阿愚得讲不少罢?”
范愚趴在桌面上“休息”时, 他正好目睹了祝赫的苦恼。手中那页纸上都已经被小楷涂得很密, 全是想不太通之处。
“汤兄可莫笑了,我打小便连银钱加减都算不清楚, 而今学这算术,可太难为了些。”
祝赫向来没掩饰过自己对于数字的不敏感,连府试同院试时候的花费都是靠的范愚帮算,自己则是照着他报的数目掏钱就好。
范愚于是直接接过来祝赫手中的纸,照着上边的问题一处处讲下去。
等到终于结束, 祝赫蹙着的眉也只是舒展些许,不由感叹道:“得亏科考不必会算术,否则便该直接打道回府了。”
只是科举虽与算术没什么关系,府学旬考的时候却怎么也逃不开。
一旬十日,离着旬考还有两日功夫之时,祝赫就已经开始发愁,整个人瞧上去都有些焦躁。
好在他虽然学得慢些,还不至于彻底学不会,靠着范愚和汤铭山两人的额外讲解,还是能掌握个七七八八。
但囫囵学会并不能让祝赫放松多少,小小一次旬考,表现得比先前下场考科举还要紧张些。
至于范愚自己,每日经营结束都会面临一次系统考核,做惯了题,倒是不太担心算术这科。
他更担心些的,是才刚刚开始学的五经会如何考校。
若是同四书题一般,可就没有什么把握了。
旬考当日,一大早便得起身。
考校的内容照着讲授的进度有所差异,点名却是在一块儿进行的。
于是不仅仅是范愚已经基本上认识了的同年,整个府学的学生们都聚集到了一起。
同科举时候的点名搜身不同,旬考的点名是为的防止有学生缺考。
“若是逃上数次,便会被府学除名。除此之外,听说要是数回旬考的成绩达不到要求,也会有被除名的风险。”
趁着先被点到的是早些入学的秀才们,祝赫附在范愚耳边道。
“往几届如今的人数要比我等少上不少,除了自主退了的,也有旬考这个原因在。”
除却惩罚,倒也有点旁的法子来保证学生们参考。
院试前三名不经科试也可得廪生的资格,得食公粮。而府学还会在每月头一次旬考时为上月成绩优异者发放些膏火银。
而其发放,便是被府学安排在了旬考点名之时。
名额不多,每笔金额也不算大,却是个激励。
譬如汤铭山,不似范愚一般有族学的奖励作为些许积蓄,又不像祝赫家境优渥,这会儿瞧见有人捧着膏火银回到人群里,眼睛都亮了亮。
“若是每月都能领到膏火银,汤兄的日子可要好过不少。”
三人被人群隔开了点距离,祝赫和范愚在一块儿,恰好能轻声聊几句。
范愚自己就是靠着成绩改善了条件,自然很认同祝赫的话,但也有些担心:“就是不知会有多少名额,若是能有三四个,汤兄应当便能够领到。”
能瞧见前边有多少人领着了,可是不知晓总共有多少学生,也就估计不出来这届能有多少名额。
原本以为要等到下月,才会给这届发放膏火银,几人也就只想着这几次旬考得好好考。
作为院试的案首,范愚头一个被点到了名字,走上前去,却也领到了。
负责发放者瞧见范愚面上的惊讶之色,主动解释道:“新录的学生,依院试名次予三人膏火银以为激励,下月起便依着旬考成绩发放了。”
恰好卡在汤铭山前边一名。
范愚下意识便把视线投向了人群中,准确地找见了汤铭山,却没在他脸上瞧见多少遗憾之色,反而看上去有些斗志昂扬。
照着院试名次,第二个领到的便是祝赫。
他才捧着膏火银回到原本的位置站定,范愚就听见了声叹息:“哎,这回兴许便是我府学数年里头能领到的唯一一笔膏火银了。”
这是又在愁他的算术。
只有三个名额,哪怕他每旬都能勉强学会,成绩总归比不上擅长些的范愚和汤铭山。
至于院试得了第三的白洛,面对雉兔同笼的时候可是头一个想到解法的。
没等祝赫再叹多久的气,点名过后,旬考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讲授与学习的进度有差异,众人这回旬考的对手就只是同届得录的学生们而已。
连考试的场所,都是近来呆习惯了的那间课室。
刚迈进课室,范愚就听见了系统的声音:“检测到宿主即将进行旬考,系统暂时关闭。”
范愚挑了挑眉,露出来点惊讶。
他记得族学的考校,系统并不会暂时关闭。系统头一次有这个反应,还是他初次下场考科举的时候。
没想到旬考的待遇会与科举差不多。
难道是因为旬考结果会影响到能否继续在府学求学么?抑或是因为会影响到膏火银?
范愚猜测着,面前已经被先生摆上了考题与答卷用的纸张。
和科举时候需要探出头到考房外边瞧题目不同,旬考的考题被直接誊抄在了纸上,一人一份发放下来。
四书文、试帖诗。
出乎意料的是,最前边的两题竟然是范愚最为熟悉的形式,倒是同这一旬里头的所学毫无关系。
哪怕入学以来一直没有再去练习,也没能难倒范愚。
答得颇为顺利,若说唯一有些卡顿的,其实反而是字体。
在脑中构思完,落笔之前,范愚好生犹豫了一番这回该写最为熟悉的颜体,还是初学没多久的柳体。
纠结片刻,想到旬考考的是近日所学,范愚还是选了刚接触的柳体来答卷。
因此,答题的速度还慢了不少。
流畅地写完试帖诗,时间甚至还没到正午。
范愚暂且放下了手中的笔,原地摆动了几下手臂,来缓解因为每个字都写得太认真而产生的些许酸胀感。
低头答了一上午的卷,正要转动一下脖子来活动活动,在课室里头巡视的先生站到了范愚跟前。
墨迹还未干的答卷纸被先生取到了手中,小心地舒展开来。
课室里头旁的学生都还在答题,两人也就没有出声交流。
先生对着范愚刚写完的试帖诗点了点头,又取了四书文章到手里。
这回没再站在范愚桌前瞧,扫了两眼就又放回到桌面上,而后冲着课室门扬了扬下巴,示意人可以去外边用午餐。
旬考被分作了两段。
上午试了各一篇四书文与试帖诗,等学生们用完饭再回到课室,面对的才是最近新学的内容。
五经题、算术题。
大概是考虑到讲授进度的原因,五经题倒不是类似四书文章的形式。
反而是众人从没接触过的帖经。
瞧见学生们面上的疑惑,先生解释道:“帖经题,从这一旬里讲解过的文章中抽取。填写出所帖住之字即可。”
说的容易,做起来难。
每题都是将随意从文章里头选取的某一句,帖到只剩下三五个字,来让学生们作答。
范愚有系统的专注效果在,记忆力好上不少,能够将所学基本上都给记下来,剩下的学生们在旁的课业压力之下,却是再努力也只背了过半而已。
而哪怕是范愚,头一回面对这样的考题,也有些束手无策。
虽说记了个大概,可整句帖到只剩那么几个字,要从记忆里头准确翻找出来的难度并不低。
于是连他的面上都带了点苦色。
而若不是正在旬考,有先生在课室里头盯着,怕是众人都已经开始要哀声叹气了。
帖经出了五题,范愚只做到顺利填出来三道。
至于剩下两题,他只得用笨办法——默背所学。
好在入学才一旬时间,先生的讲授更是侧重在讲解释义上,五经的学习进度并不算快。
等到范愚靠着默背文章找出来句子出处,倒也还不算多晚。
而因为每日都有被系统的考核打磨,时不时还会给众人讲解来提升自己的理解,面对帖经题后边的五道算术题,范愚答得颇为顺利。
下午的旬考,他依然是头一个答完卷子的。
范愚放下笔时,先生依然发现了,再次将墨迹未干的纸拿到手中。
比起上午看见小三元头一个答完时候面上的理所当然,这回瞧见填写准确的帖经题之后,倒是有了惊讶之色。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
可能是因为对算术题更熟悉, 节省了不少时间,哪怕从头默背文章花费了许久,范愚依旧是头一个走出课室门的。
等他手中执着书, 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头照看新煎的药时,剩下的学生才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走出来。
考上秀才之后的骄傲被这一场旬考给打散了不少。
就连平素总是扬着下巴的白洛,这会儿也有些垂头丧气的。
反倒是一直在为算术发愁的祝赫,瞧上去没那么沮丧,径直朝着范愚走过来。
“阿愚, 多亏了你, 这回的算术题答着竟然还算顺利。反倒是帖经, 花费的时间要比算术还多不少。”何止不沮丧, 声音里头甚至能听出来点兴奋了, “便是如此,也还有两道帖经题没能答上来。”
一直以来恐惧的算术题答得顺利给祝赫带来的喜悦, 足够抵消掉帖经有题没答上来的懊恼了。
而原本跟在他后边走出课室的白洛, 在发现祝赫往着范愚所在的位置走后,脚步停顿了一下, 而后抬脚绕开了两人。
范愚正仰着头听祝赫的话, 自然瞧见了他的反应。
回想起来刚入学时这人的挑衅, 虽然还不知道他究竟答得如何, 但范愚估摸着,这回的头名应当又会被自己收入囊中。
最起码也是与白洛无缘了。
离着成绩出来还要一日功夫, 兴许是因为先生们都在忙着阅卷,这日的课业倒是比往常轻松了些许。
趁着休息的时间放长了些,范愚一头扎进了系统的尊经阁里头。
不知是不是光影人模拟时候参考的人不同,课室和尊经阁的先生差异有些大。
比起算术课室里边,喜欢自顾自讲课的虚拟讲授者, 尊经阁一层教授四书五经的两位都会容许范愚的打断。
哪怕是讲授四书的那位有些严厉的先生,都会耐心解答他的困惑。
而触碰写着“五经”的木牌所召唤出来的讲授者,甚至还会好脾气地询问范愚想听些什么,而后照着他想要的来讲授。
譬如此刻,范愚才进尊经阁,就径直呼出来了这位先生。
本该在空中悬浮着的五经之中选择其一来让他开始讲解,范愚却没照做。
一见到光粒飞舞着凝成人形,他便朝着讲授者行了礼,而后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先生可否教我如何答帖经题?”
同先前几回一样,这位先生确实性格温和得很。
范愚没照着规则来,他也没恼,反而耐心地反问:“五经才刚开始学,怎的此时便想着学答帖经了?”
“先生瞧,刚结束的旬考里头考到了帖经,我虽答了出来却不知对错,更有的是靠从头默背所学的内容才填出来的。”
系统不会收录帖经,范愚却将之背了下来。
他挥了挥手,眼前便出现了面光屏,上边正是这回旬考的五道帖经题,而后浮动着挪到了先生跟前。
“入学才一旬,学的还少。如今可以靠默背来答题,往后却难了,是以想问先生该如何作答才是。”
一边说,范愚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面上带着点羞赧之色,而后仰起头来,饱含着期待看向眼前的虚拟讲授者。
先生没教他失望,被学生求助之后还真就毫无保留地讲授了几条专门应对帖经题的小技巧。
只是讲授技巧时依然温和,讲完之后的声音却猛地严肃了起来。
“取巧只是小道,若是真想从此不惧帖经,还是得好生念书才对。要默背全文才能找出来出处,说到底还是对着文章本身不够熟悉。”
话音落后,头一回没等范愚从五经之中择其一,讲授者就自顾自开始了这回经营的授课。
话虽严肃,讲授的内容却正是范愚靠着默背才答出来的那页文章。
原本虽已经讲解过一回,范愚的提问却让先生明白了他真正的掌握情况。
并没有责怪范愚不懂却不说明,反而还很体贴地帮着回炉重造了一回。
等到讲完之后,先生还颇有耐心地问范愚:“可还有不懂之处?”
话刚问出口,范愚顿时满脸通红,害臊了起来。而后摇了摇头,表明这回真的已经听懂了。
担心先生不相信,范愚甚至还照着自己的理解,将帖经帖去的那几句的含义从头复述了一回,这才得来看不清面貌的虚拟人的一声轻笑。
比起讲授四书的那位严厉些的先生,五经这位的温和反而更容易让范愚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应对一些。
一次经营,收获颇丰。
原本有些似懂非懂的内容又听了一回讲解,不知如何作答的帖经题也学到了几个取巧的小法子。
退出空间时,范愚面上挂着颇为满意的浅笑。
而旬考的结果同样令人满意。
本该是学生们自主做早课的时间,先生却早早就在课室里头等着了,身前的桌案上,还摞起了不少纸张。
正是众人旬考时候交上去的答卷,持续了一日有余的阅卷已经结束。
见到众人陆陆续续走进课室,先生没有直接公布总的名次,反而有些恶趣味地,每见着一个就将其答卷递到对方手中。
等到所有学生都已经到齐,各自瞧见了自己的答卷,先生还端坐在课室最前边,悠哉悠哉地欣赏了一会儿众人各不相同的表情,又过了片刻才出声。
“头一次旬考已经结束,各自的答卷上边已经打了等第,写了评语,开始早课罢。”
众人:“?”
本以为是要公布名次,竟然反而让开始做早课。
拿到了自己的答卷,又瞧见了等第,却独独不知晓名次,这要如何让人静得下心来念书?
照着先前一旬的习惯,早课时候应当全凭学生自觉才对,先生们则是会等到早课过后才进课室,正式开始一日的授课。
先生今日却是破了例,不仅清早就到了课室来发放旬考的答卷,早课之时也没离开,反而从桌案后边站起身,手里执了本书开始同学生们一道念。
本就因为不知晓名次在忐忑的学生们,这样一来,面上的紧张感也就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倒也有个例外——范愚。
一卷该有四个等第,四条评语才对。
而他的答卷,前三张纸上空有三个甲等,该有评语的位置却是空荡荡一片。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范愚才在那里瞧见了两个朱字:“头名”。
听了先生的话之后,他只以为要到早课过后才能得知名次,倒没想到会在最后一页上找见个惊喜,于是放下心来安心做早课,成了课室里头唯一一个模样淡定的意外。
说是淡定,细看还是能从眼角眉梢瞧出来点喜意,范愚念书的声音也因此显得轻快得很。
在余下众人的煎熬之中,早课终于结束。
先生恰好绕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后边,捋了捋衣衫之后坐下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盏茶水,抿了一口之后才开始公布名次。
“头名,范愚。”才说了四个字就又停顿了话音,“等第:四甲。”
听见是小三元得了头名时,众人的表情还算不上惊讶,反倒是先生慢悠悠补充的这句,激起来了几声抽气声。
“四书文章同试帖诗也就罢了,小三元得甲不稀奇,怎的连算术与帖经都得了甲等?”
这是有人没忍住,惊呼出了声。恰好也道出来了其余人的想法。
旬考的等第评价向着科举看齐,每科也就给一个甲等,余下的人答得再好也只有个乙上。
而范愚一人摘了四个甲,也就不怪乎众人会是这个反应了。
被打断了报名次,先生倒也没恼,反而还有几分满意。
不仅是对小三元不负他所望得了好成绩,也是因为范愚一人摘走四个甲等,能激起来其余学生的斗志。
次名倒是被白洛得了去。
想起来旬考结束之后这人的反应,听见白洛的名字被报出来时,范愚还颇觉惊讶。
而他原本以为会再得一回次名的祝赫,哪怕是算术的发挥自觉满意,也还是被拖了点后腿,只得了个第四。
第三名则是被打算努力争取膏火银的汤铭山收入囊中。
再往后的名次,范愚便记不大清楚了。
公布完名次之后,先生端起来手中的茶盏,而后道:“休息片刻罢,晚些再开始授课。”
话音刚落,位置在课室后边的白洛就握着自己的答卷,走到了范愚的桌案前。
“我只错了一道帖经,却只得了乙上,你尽数答出来了?”
语气依然算不上好,开口说出来的倒不是什么挑衅,反而是对范愚答案的好奇。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白洛甚至还又一次放下傲气来同他请教:“待下了学,我去你屋中,到时教我如何答帖经,自然有谢礼。”
有了第一次到范愚屋里请教算术的经验在,他也算是熟门熟路,遇到不懂的就喜欢往范愚房间窜,一旬时间就为此送了好几回谢礼。
单方面约定完了请教的时间,少年就又扬起来了下巴,将方才放下了片刻的傲气给捡了回来,还挺收放自如。
“这回输给你便输给你了,等下回旬考,我定然能胜。”
又下了回战书,这会儿倒是把自己还要同范愚请教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你便不怕我为了回回赢你,教得不用心么?”听了这话,范愚这回终于没忍住,将近来的疑惑问出了口。
而后便从白洛那里得到了个有些鄙夷的眼神:“你会么?”
确实不会。
要回回都赢,自然是得靠自己努力,不用心教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一更
白洛下完战书之后就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正好这时先生也喝完了茶水,于是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开始授课。
范愚本以为他会讲一讲四书文章与试帖诗, 还想听听看府学先生的讲授会同祝振的见解有些什么差异,结果却是失望了。
先生一开口,便先把五道帖经题的答案给念了一遍。
课室里头也随之不时响起来恍然大悟的声音。
范愚这才反应过来,先生平日里教的便是五经,此时讲解旬考的考题, 自然是以五经为先。
至于众人已经作习惯了的四书文和试帖诗, 其实答卷上的评语便已经指出来了各人的问题。
和系统尊经阁里的讲授者不同, 先生并没有讲什么答题的技巧, 只是把帖经题各自的出处释义又给讲了一回。
释义倒是同虚拟人讲的无甚区别。
五题并没有没花费多久, 讲完之后先生就将卷子放回桌案上,反而取了书到手中。
“旬考的帖经已经讲完, 还剩下不少时间, 不妨再来做几道?”
语气是询问,实际上却没给学生们留下回答的时间。
一边翻动手中的书页, 口中一边迅速报出来了数道帖经题, 比之旬考时候的五题还多些。
范愚几人听见话就立刻提笔, 下意识先把报出来的题给记在了纸上。
才记了两道, 课室里边忽地响起来了几声哀嚎:“先生慢些慢些,记不下来题了。”
这是旬考时帖经题没考好的几人, 听见还要再考几道题之后就只顾得上哀嚎,正好错过了记下题目的机会。
先生放慢了语速却没再重复前边的,于是几人不得已对着左右求助,探头探脑地极力想瞧清楚题。
而等他们终于记下来所有考题,开始抓耳挠腮回想文章时, 范愚已经提笔填好了第一道题的答案。
最近并无新学的内容,新题自然也是出自旬考前的所学当中。
有虚拟讲授者又帮着巩固了一遍所学,再配合他传授的小技巧,分明题量还要比旬考时候多一些,范愚反而答得快了不少。
等他填完了所有,身旁的祝赫也才堪堪只答了一半而已。
范愚放下笔时,原本在巡视的先生正好走到他的位置旁,于是同旬考时一样,又一次把他才刚写完最后一个字的答卷拿到了手中。
只作为练习而非考核,也就不必特意给剩下的学生创造个足够安静的环境。
先生的视线飞快扫过几行答案,为看到的准确回答而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直接开口评判道:“不错,并无答错的。”
又朝着课室门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既然答完了卷,便可以去外边休息。
范愚于是取了书,便要往课室外边走。
才刚抬脚要动,机械音便忽地响了起来:“恭喜宿主经验+10。”
范愚:“?”
先生公布旬考名次时经验都未曾增加,怎的这会儿却忽然多了10点?
带着点诧异回过头去看本该正在答题的同窗,范愚才发现先生说完话后,众人都抬起了原本低着的头,视线正汇聚在他身上。
一个个的表情都有些震惊,就连知道他答对了旬考五题的白洛,也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
“答对也就算了,怎的连帖经题的速度也这样快?”
白洛嘟囔了一声就收回目光,低下头去奋笔书写,瞧上去打算做第二个答完卷的。
而课室还算安静,轻声嘟囔也恰好能被范愚给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失笑,他好像找到了忽然得到经验的原因。
想必旬考时候头一个答完,被众人当作了是算术题做得快的缘故。
于是也就都没想到,这位小三元除却四书文、试帖诗与算术之外,竟然在帖经上也还算有一手。
这才会在范愚头一个答完又全数答对一次帖经练习之后,显露出来震惊,教他小小地出了个风头,收获一小笔经验。
意料之外的经验让范愚颇为满意,连午间又得喝药,也没让他觉着懊恼。
反而还挺享受煎药时候的浅淡药香。
不得不说,自打叶质安不往药里头加料之后,范愚对于喝药的接受程度高了许多,不用再捏住鼻子也能顺利把药灌下去了。
就是喝完之后还是皱了皱眉,来府学不带蜜饯,大概得算是他这段时间做的最错的决定。
下午照旧是算术。
才刚进门,就能看到身量矮小的先生满面严肃地端坐在桌案前边,手中执了张纸在看。
等到学生们尽数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先生不发一言,站起身扫视了一圈众人,而后就对着纸开始念了起来。
竟然是将各人旬考时候分别答对了几道算术题给统计了一番,还是从答对题数最少的学生名字开始倒序往上念的。
边念成绩,一边还会附加点评判,譬如“这题分明讲过,还能答错倒也不容易”之类。
一时间不少人都羞得满面通红。
范愚答对了所有题目,自然排在最后一个被点到。
兴许是因为先前在课后给众人讲解过先生讲授的内容,擅长算术之事已经被知晓,系统这回并没有给范愚经验奖励。
倒着念名次虽然让人觉着羞愧,也还算有点好处。
先生刚开始念时,声音里头还是含着点怒气的,等到终于念到范愚的名字,倒是能听出来满意了,面上甚至带上了很浅的笑意。
心情还算不错,再加上受到考题的限制,开始讲解之后,难得的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天马行空。
虽说依然会引申去旁的地方,起码最后还会把思路给拽回到考题本身上。
一众学生难得听了一堂勉强能算得上有些条理的课。
只是等到考题讲解结束,先生瞧了眼窗外还算早的天色,却并没有打算照着原先的进度往下继续授课。
不知是否同上午那位约定好了,竟然也开始口述全新的题目,令学生作答。
有了上午的经验,洪亮的声音才刚开了个头,学生们就已经开始奋笔疾书,忙着记录新的题目。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先生并没有打算让他们各自在纸上作答,再进行批阅。
口述完一道新题,范愚还记了一半,就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先生喊到:“范愚,此题作何解?”
竟然是打算让人口答。
好在所学的东西不多,题目万变不离其宗,并没能把人难倒。
范愚思索了没多久就报出来了答案。
随着先生点头表示答案正确,课室里边忽地又响起来些细碎的惊呼,而系统的机械音也又一次提示道:“恭喜宿主经验+10。”
先生说出范愚旬考答对了所有题目时,并没有经验增长,他还觉着有些遗憾。
这会儿一道口答,倒是又带来了10点经验。
入府学才一旬,新建筑的功能都还没完全体验过,范愚就已经攒到了200经验,离着下回升级也只差300点了。
比之族学时候攒经验的速度快了不少。
范愚之后,先生又连着点了数人起来回答,白洛毫不示弱,但速度还是要比范愚慢些,而祝赫还险些出糗。
等到点够了五人,先生才停顿了片刻,而后开始继续口述题目。
讲完了一题却无人动笔,众人于是听到了声洪亮的斥责:“还不将题目记下来,一会儿是将空白的答卷交上来么?”
这是终于结束了点人,打算布置题目让学生们在纸上作答了。
只是等范愚记下来新布置的五道题,才刚开始的思索就被先生给打断了:“怎的你们还在这儿?方才答出来了的不必做这几道题了,出去罢。”
几人面面相觑,听话地放下笔往外走。
走出课室前还能听到先生的低声自语:“都是一样的题,有甚么好做的,会了不就好了。”
回想方才匆忙记录的考题,说不上一样,却确实考的都是同一块知识。
原本该习字的时间被先生占用来给众人答题,这日的课业便算是到此结束了。
范愚正打算往着饭堂走,肩膀上就被人拍了拍。
“走罢,去你屋里,先前约好了的,教我如何答帖经题。”
大概是被范愚上午答帖经题的速度给刺激到了,白洛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只是话刚说完,范愚还没给出什么反应,他自己的肚子就先咕噜了一声。
“还是先去用饭罢。”祝赫否决了他的提议,又伸手把范愚拽到了自己身侧,声音里边明显带着点笑意。
范愚也没忍住笑出了声,而后就瞧见眼前少年白净的耳垂瞬间红得似要滴血。
赶在人恼之前,范愚连忙假咳了一声,道:“先用饭先用饭,一会儿回屋再给你讲。”
进了饭堂之后,几人坐在一块儿。于是全程都在被白洛的眼神催促。
等到终于回到范愚屋里,这人索性直接将本该最后才拿出来的谢礼摆到了桌面上,然后又努了努嘴道:“喏,谢礼。”
竟然是碟蜜饯。
范愚喝了一旬的药都没有蜜饯来缓解苦涩,这会儿忽然瞧见,不免口齿生津。
还没开始讲,就想伸手去取一粒到口中了。
手刚要触及碟子,就被盯着的白洛给轻拍开了:“这是谢礼!讲完了才能碰。”
只是坚持未遂,谴责的眼神并没能阻止范愚。
到最后,单方面的讲解演变成了两人一道吃着蜜饯探讨。
等到结束之后,范愚还调笑道:“说是谢礼,你却吃了小半,这该如何是好?”
白洛的回答更是让人满意:“好生小气,大不了,下回再给你带就是。”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二更
府学旬假被安排在旬考结果出来的后一日。
只有一天时间, 除却平昌县本县的学生,基本都没打算回家,祝赫和范愚自然也是如此。
不必晨起做早课, 两人就难得惫懒了一天。
一直到阳光透过窗子洒到床榻上,范愚才从柔软的被褥间探出来头,睡眼惺忪。
而隔的远些的另一张床榻上,祝赫还睡得正香。
拿脸蹭了蹭被子,范愚虽然已经醒过来, 却没打算起身。慵懒地眯着眼, 对着正好照在脸上的阳光发呆。
等到祝赫也醒过来, 猛地坐起身的动静才让他回过神。
无需去课室, 上回叶质安送来的药也已经喝完, 约定的见面又在下午,范愚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所事事。
“阿愚可有想好今日要做些什么?”
祝赫还未更衣, 只穿了身亵衣在屋里边晃悠, 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询问。
满意地看见人摇头,有些迫不及待地提议道:“来了平昌县这么多回, 如今甚至已经连着待了一旬, 还未好生逛过。不如换身衣裳, 一道去外边耍耍。”
听起来比范愚还要小孩心性。
不过既不打算接着往下科考, 府学的学业也完成得很出色,范愚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压力, 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下一秒就有些后悔了。谁能想到,一长段的提议里头,“换身衣裳”才是这人的重点呢?
穿了一旬的制式,祝赫还没有觉着腻。说话的功夫,已经又把青布长衫套上了身, 正在忙着戴方巾。
一边穿戴,口中还忙着催促范愚:“快起身了,换好衣裳,咱们去外边用早餐。”
明明族学每月放假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激动过,换了个环境换了身衣裳,就按捺不住地想去府学外边晃荡了。
范愚在心里想着,这才慢吞吞地从被褥间钻出来,动作还有些不大情愿。
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了自己原本的衣裳,没同祝赫一样穿身秀才标配的青布长衫。
倒不是穿腻了。
主要还是因为个头不够高,穿起来并不能显出什么气度。
若是能靠着年纪出风头拿经验,范愚没准还会愿意同祝赫穿同一身出门,可惜系统判定的经验需要人知晓他的姓名,长衫上又不绣名字,穿了也是白穿。
边上已经戴好方巾的人还在催促,见到范愚从柜中取出的衣裳不是长衫之后,还皱了皱眉以示不满。
府学为求个安静的环境,设在偏远些的地方。
要到平昌县热闹些的街上,还得走上不短的路,倒是正合祝赫的意。
一路走下来,年轻俊秀的秀才郎吸引了不少目光,连带着明明没穿秀才行头的范愚也被人注视了许久。
两人都在漫无目的地闲逛,直到途径一家书铺,不约而同地就把原本说好的到外边用早餐给抛到脑后,一头扎了进去。
系统中的金币被几间新开的课室耗了大半,剩下的又要拿来支撑专注的花费,范愚已经有段时间没在书库当中买新书来读了。
虽然也是因为没多少空余的时间,但总归有些若有所失。
系统中的尊经阁里皆是史书,现实里头的又不让借出阁,直到这会儿瞧见书铺,他才反应过来分明还可拿攒着的银钱来买书。
等到两人满意地走出店门,原本空荡的手中都已经多出来了几册书。
而本就起得晚,又在路上与书铺里消磨了不少时间,再要去寻早餐来用就有些困难了。
“不如,状元楼?”
范愚揉了揉已经开始咕噜的肚子,灵机一动,想起来科举时候状元楼常备着的点心,喉咙跟着动了动,开口提议道。
同样对状元楼餐食颇为满意的祝赫自然点头认同。
恰好逛到的书铺离着熟悉的那家状元楼也不算远,两人于是提步走过去。
和预想的一样,状元楼确实有些可口的点心常备着,正好能充作早晨来果腹。
而两人的到来,还让晨间生意有些冷清的客栈猛地活跃起来。
见了几回的侍者恰好正立在门口招揽客人,却没想到招徕了给客栈带来不少生意的熟人。
“两位郎君怎么来了,快随我进来。”
说话间,还动作殷勤地拿搭在肩上的布巾子擦拭了遍桌椅,才伸手示意范愚二人落座。
没等开口说什么,几碟点心就已经被颇有眼色的掌柜亲自端了上来。
“二位瞧瞧还想要点什么,只管同侍者说就是。还有这碟点心,是咱们厨子新折腾出来的口味,端上来给尝尝,若是觉得味道好,我便让厨子多做些,给郎君们带些回去。”
姿态殷勤,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两人进门时候还在柜台后边叼着烟管垂着头犯困的人。
话说完,发现两人没什么别的需求,掌柜同侍者便一道退回了各自的位置,只是余光频频扫到这桌,好及时照管到。
听见是新折腾出的口味,范愚已经要伸出去的手不免停顿了一下,而后生生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决定暂且先吃曾经尝过的几碟。
祝赫从没试过叶质安手下折腾出来的新口味,倒是没有和范愚一样的担忧。
一样是停顿后转了方向,却是转去了新点心的碟子里。
而状元楼的厨子也没让他失望,入口即化的点心口味甚至比原有的还要好上几分。
瞧见祝赫又一次朝着那碟伸手,范愚才敢尝试一番,而后不自主地便睁大了眼睛,口中咀嚼的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原本还让两人颇为满意的点心顿时便失了宠,新口味成功上位。
想起掌柜方才介绍时候说的话,桌上的碟子还未空,范愚便伸手招来了侍者,示意想要多带些走。
被侍者附在耳边转告了的掌柜立时又打起来了精神,以完全与年岁和身材不相符的矫健钻去了后厨,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提了两个新备好的食盒。
这是还把给范愚和祝赫的点心分别装了一份。
用完了早点的祝赫提上食盒就打算往状元楼外边走,却没能拉动范愚。
带着点诧异出声询问:“阿愚?”
而范愚,考虑到同叶质安有约定,且又不想继续去外边遭人注视,索性就打算在客栈呆上一日了。
祝赫只得自己一人去继续逛平昌县,范愚则是提上食盒,让侍者引着进了间空着的天字号房。
到房里坐下,范愚才发现上回只约定了下午在状元楼见,却没说好多准确的时间,这会儿进了房里,更加容易同人错过。
察言观色可以说是侍者的看家本领,此时自然察觉到了范愚的为难,于是主动询问。
“不知你可还记得,院试那会儿来过的那位少年医者?”
客栈每日人来人往,范愚问出了口却并没抱什么希望,侍者的回答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自然记得,那位郎君气度不凡,说是芝兰玉树、朗月入怀也不为过。”
这便好办了,只消叫侍者帮着注意点,瞧见叶质安便把人引到屋里便好。
范愚于是安下心来,等人的时间里,就着点心与茶水,读着方才新买到手的书籍,悠哉惬意得很。
等叶质安被侍者引着敲开房门,一道送进屋里的还有桌饭食。
“点心只能一时果腹,可不能充当饭食。这是照着先前郎君的喜好选定的菜肴,厨子刚做出来的,郎君趁热用。”
范愚被从书中的世界唤出来,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晌午。
于是刚进门的叶质安,没来得及给人把脉,就被范愚邀请着,一道先用了饭。
站在原地对着范愚的脸看了片刻,发现他气色还算不错,担心了一旬这人会不会又忽地昏过去的叶质安才算是放下心来,而后顺从地落座,提起来筷。
两人口味差别还挺明显。
范愚打小贫苦些,有条件吃好之后自然不会再偏好清淡的饮食,反而是出身富贵的叶质安,醉心医术,并不太重口腹之欲,口味也被相处多年的师傅带得偏淡。
看着眼前少年的筷子频频往清淡的蔬菜中去,范愚没能控制住自己惊讶的表情。
他还以为这人是味觉异于常人,才会特意调出来那些个口味稀奇古怪的药呢。
“你若是遵医嘱,自然不会给药里边加料。”像是看出来了范愚在惊讶点什么,叶质安开口解释道,“放心,这回的也未给你换口味。”
听见又得喝药,范愚本该苦着脸才对,听到这句没有加料之后,反而高兴起来。
口中本就算得上美味的饭食更香了些,连脸上都带起来点明媚的笑意。
用完饭,苦着脸的就变作了叶质安。
又一次毫无结果的把脉让少年好看的眉紧紧蹙在了一起,范愚打趣逗乐都没法让他舒展开来。
最后还是他自己劝好了自己:“定然是我读的医书还不够多,放心,我会找出来病因的。等下回旬假,再来此罢。”
话说完就把带来的药递给了范愚,自己则是捋了捋衣袍就出了门,打算早些回去悬济堂,好继续去医书中翻找。
留下面上带着苦笑的范愚自己一人,呆在客栈里继续就着点心读书。
现做的点心不易存储,厨子并没给备上多少,只够解个馋而已,一下午下来就已经被范愚耗得差不多。
于是等他打算回府学时,手上只剩下还未读完的书与叶质安送来的药,而并无食盒的踪影。
也多亏了点心的量不算多,否则再拿着个食盒,范愚还真想不起来得买蜜饯的事儿。
险些便又得喝上一旬的药,而无蜜饯相伴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
等到范愚提着新买好的蜜饯回到屋里, 在外边逛了一整日的祝赫正好同他前后脚进了门。
明明打扮得像个翩翩公子,做的事儿却像是稚童,手里赫然正拿着个糖人。
一进门, 就对着范愚道:“阿愚,快来瞧瞧,像不像我?”
这是特意找手艺人照着自己今日的打扮来捏了一个,还舍不得吃,非得一路拿回来让范愚也瞧一眼。
范愚才刚凑上前去, 还没看个仔细, 祝赫就把原本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也晃到了他跟前。
又是个糖人。
“这可是我口述你的模样, 让人照着做的。”
明明下午没跟着他逛, 躲过了少年意气的显摆, 却没躲过来自祝赫本人的调侃。
两个糖人摆在一块儿,明显就能认出来谁是谁, 范愚那个也被捏成了同祝赫此时一样的打扮, 个头却要矮一截。
买了蜜饯的快乐顿时被冲散了些,范愚暗暗磨了磨牙, 然后趁着祝赫正在看着自己的反应笑的功夫, 伸出了手。
将个头高些的糖人抓到手里, 范愚恶狠狠地张口咬了一截。
糖人没了脑袋, 再摆到矮些那个边上,二者的个头便颠倒了过来。
“再过些年, 我定然要比你高。”口中含着糖人的脑袋,范愚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却也能听出不知哪来的自信。
然后满意地看到祝赫的笑僵在了脸上。
大概是因为府学的课业压力更大些,旬假让两人都变得幼稚不少。
到外边闲逛了一日还不够,这会儿还一人叼着个糖人, 懒懒散散地倚在各自床头,一边对糖人的做工与口味评头论足,一边翻开来新买的书。
才翻了没两页,就到了该用晚餐的时候。
想起上午在状元楼的享受,再对比府学饭堂的餐食,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而后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来了点懊恼。
“忘了,该在外边用了晚饭再回来才是。”
只是这时的感叹已经没什么用,范愚只好认命地从床头起身,打理好有些皱巴巴的衣衫,磨蹭着脚步往饭堂走。
再想到用完饭之后还有新拿到的药在等着,已经在想象的对比中落了下风的饭食顿时更加没有了吸引力。
这回喝完药,能有蜜饯来除去口中的苦味。
这还是范愚头一次在平昌县买蜜饯,运气似乎很不错,误打误撞地进了白洛买谢礼的那家。
甜滋滋的味道和头一回尝到时一样惊艳,比他在族学时候吃惯了的明显要出色不少。
而因为方才煎药的位置选在了窗子外边,这会儿呆在屋里,鼻间还能嗅到点浅浅的药香。
没打算继续读书,趁着难得的空闲。范愚计划着去探索一下解锁之后就再也没进去过的那三个课室。
他向来对柔软的被褥没有什么抵抗力,既然现实中又要装作是在发呆,就索性毫无形象地趴到了床榻上,还把脸埋进被间蹭了蹭,而后搂着被褥,才让意识进到了系统空间中。
有三间课室可供选择,但一次经营便要花费起码半个时辰,而现实中天色已经黑了,要是想要照常休息便没法点上三回经营,范愚一时陷入了纠结。
还是想到解锁时候花费的金币顺着琴棋书画的顺序递增,他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决定下来。
先进了最贵的画技课室。
才进课室,范愚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
系统的机械音先响了一声:“检测到宿主第一次进入本课室,即将进行展示。”
随后原本明亮的课室便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件件陶器的投影凭空出现,在半空中缓慢旋转,极尽展示出来上边各不相同的彩陶纹饰,或形象可爱,或规整精美,自有无限美感包含其中。
一边各自旋转着,同时还顺着道圆形的轨迹在范愚跟前移动,而后逐渐隐匿到黑暗之中。
范愚回想着方才所见,安静地等了片刻。
眼前又出现了几面壁画,经历时光之后,原本的画面难免受到点损伤,却也并不大影响其美感。
明知道是投影,范愚还是没忍住,想要伸手去轻抚上边的笔触。
手才伸出一半,身前又出现了几方布帛,丝织品轻软,只是投影,却也明显同厚重的壁画完全不同,甚至还在虚空中轻轻浮动,透着投影特有的浅浅的光。
等到布帛与壁画也回归黑暗,再等了一会儿,课室才忽地明亮起来。
虽然只是意识体,黑暗过后乍然的满室光亮还是让范愚忍不住眯了眯眼。
以为方才系统所说的展示已经结束,范愚回味着方才迎面而来感受到的无尽美感,一边感慨系统的神奇之处实在太多。
正打算挪动脚步来逛一逛课室,身前忽地有多出来了几个卷轴。
原来展示还未结束。
不需要范愚做点什么,卷轴自行展开来,同方才的帛画一般轻缓浮动,同时又与陶器一般,依次沿着看不见的轨迹移动。
卷轴上的图像已经有了各自的题目,可移动的速度太快,只够让范愚把图像瞧个大概,并来不及看清题字。
上边有描绘精致的仕女,有泼墨挥毫所就的大好山河,也有极长极仔细的卷轴,一笔笔勾勒出来出来一朝一城的市井生活,甚至还有停留时间长上不少的画卷,诗画相合,融于一体。
卷轴自行展开,从范愚跟前飞过,又自行合拢,化作光粒消散,再凝聚成个全新的卷轴,重新展开……
直到范愚觉着自己的视线再跟不上画卷,这场展示才算是结束。
最后凝聚成的画卷忽地一齐化作光粒,绕着范愚的身体转了圈,才消失在课室当中。
随着机械音提示的“展示已结束”,范愚才看见了面熟悉的光屏出现在身前。
只是他并没能顾得上去看光屏上有些什么,反而操纵着意识凝成的身体,在课室永远光洁的地面上仰躺了下来。
拿双手枕到脑后,范愚开始对着光影形成的屋顶发呆。
“系统,方才的展示,是先人的画作么?”
短短的提问难得打开了向来高冷的系统的话匣子,机械音从彩陶开始,一路讲到了后边出现的卷轴,甚至还把每幅画的名字都介绍了一遍,也不管这么快的语速下范愚能够记住多少。
甚至还能听出来点骄傲。
讲了一大半,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突兀地穿插进来一句“本次经营已结束”。
说是结束,实则系统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讲解。
兴许是因为介绍还没结束,提示过后,范愚并没有被踢出去这间课室,反而还能够以原本的姿势仰躺在地面上。
而范愚这才意识到,方才看似短暂的展示,实际上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
得亏是意识体,否则连着站了那么久都不动弹哪怕一下,怕是展示结束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僵硬了吧?
趁着系统停顿的功夫,范愚放任思绪开了个小差,而后继续认真听着一时半会儿记不太全的介绍,同时还要努力把画的名字与方才匆匆扫过的画面给对上号,工程量还挺大。
听完介绍,范愚先退出了系统空间一回,好确认一下现实中的时间,免得不小心熬了夜,次日精神不济。
好在确实还能再经营一回。
范愚又蹭了蹭搂在怀里的被面,换了个姿势,再次让意识进到了系统空间里。
新开启了一轮经营,这回走进课室之后,没有展示来迎接了。
硕大的光屏漂浮在课室最前端,没等范愚有什么动作,上边已经逐行显露出来不少文字。
密密麻麻排列着的,正是方才系统用冰冷的声音与高亢的语调介绍过的先人画作,范愚没能记清楚的部分自然也在其中。
甚至当他伸手去触碰画作的名字,光屏上还会跟着跳出来对应的画。
这会儿可没有像展示时候那样,限制每幅作品出现的时间了。
于是一共也就半个时辰的经营时间,直接被范愚花了一大半来记忆没记下来的介绍,并且仔仔细细地欣赏方才匆匆扫过几眼的画作。
便是如此,等到最后关掉页面的时候,他还颇有些依依不舍。
这是范愚头一次被美震撼,记忆深刻。
关掉了展示的介绍页面之后,光屏上才终于出现了课室的使用方式。
没有木牌,而是排列了三行文字作为学习的选项:人物画、山水画、花鸟画。
除此之外,画技课室的安排与书法课室还有大不相同之处,三者并没有给固定的学习顺序,反而可以让范愚自由选择。
打小就在江南长大,方才瞧见的无数画卷里头,给范愚留下印象最深的其实是那卷绘制在整绢上的《千里江山图》。
未读完万卷书,从不曾行万里路,这会儿却从画卷里一览了江南风光,得见烟波浩渺,得见群山叠嶂。
于是相比仕女花鸟,发现能够自由选择学习的顺序之后,范愚自然选择了更喜欢些的山水画。
手指触及了山水画的选项之后,剩下的两行字没有消失,而是变作了灰色,此时再去触碰,便无法选择了。
反而引出来行小字作为提示:“山水画学有所成之后,宿主方可从人物画与花鸟画中择一进行学习。”
这是怕他贪多嚼不烂,虽给了自由选择的机会,却规定好了落子无悔。
选择好了方向,虚拟讲授者随之出现,剩下的经营时间并不多,只够他借助光屏粗粗介绍一番山水画便已结束。
退出系统,一夜好梦,梦中画卷翩跹。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
一整晚的梦境都在白天所见的各种画作间穿梭, 范愚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想象力也如此出色。
梦中的画作由平面一跃而成了立体的模样,甚至还会形成一个个梦境空间,等范愚逛完了其中一个, 便会随之进入到新的空间当中。
仕女花鸟仿佛有了生命,活灵活现,还有了各自的性格。
山水图与描绘了历史场景的壁画则是自己化身作了整个空间,或有江河流动烟波飘渺,或有被画笔定格的场景自行演绎, 让范愚在睡梦中置身其内。
一晚连续不断的梦境转换, 让原本还遗憾自己不曾行过万里路的范愚, 有了另类的行路体验。
只是奇幻的梦境在让人震撼的同时还是有点后遗症的, 范愚明明没有熬夜, 次日眼下却也多出来片青黑,瞧上去就像是连着数晚未睡一般。
要不是每晚都同祝赫在同一个屋里休息, 这种程度的青黑, 必然要引来人的唠叨,而不是疑惑了。
该晨起锻炼的时间, 范愚勉强醒转过来, 努力说服自己坐起身, 实际上却连睁开眼睛都觉得有点困难。
揉着眼, 范愚纠结了会儿,还是决定偷上一回懒。
仰着把自己摔回到被褥之间, 身体还困着,意识却已经清醒。
索性就闭着眼回想听过的课,也当作是让身体再休息片刻了。
前一日在系统空间里边,虚拟讲授者用所剩无几的经营时间粗略介绍了遍山水画,同时也提到了两篇文章, 《叙画》与《画山水序》。
介绍时候说是山水画论的开端,但没等光屏上投映出全文,一次经营就已经告终。
范愚原本用来锻炼的时间算不上久,不够他进行一次经营,但找两篇文章还是够用的。
系统的书库向来是跟着范愚解锁的进度来更新的。
而自从他解锁了琴棋书画几个课室,书库里便已经悄然多出来了不少可供购买的书目。
族学的时候解锁的书目还不多,范愚还能靠自己在光屏的书库目录里边翻找出想要的,如今却做不到了。
目录旁的进度条逐渐变得需要拖动很久才能到尽头。
在系统空间里呼出来书库的光屏,范愚一瞧见目录,就回想起来了所剩无几的金币库存,不免叹了口气,怀念起来原本阔绰的时日。
随意拖动了两下进度条,范愚就放弃了自己寻找,转而选择了直接求助系统。
“系统,购买《画山水序》与《叙画》。”
“书库检索中,检索成功,已购买,扣除金币50。”
因为相比拮据了不少的缘故,范愚这回从书库中买书,已经不像往常那样不在意价格。
整整五十金币,买的只是两篇文章,价格却比平时买些闲书还贵了。
虽说不能以字数来判断价值,但看着同自己平时所做的练习差不多长度的两篇文,范愚还是暗暗感叹了句系统收费的不合理。
已经买下,也没法反悔,但想到若是时间足够一次经营,不仅能免费看到文章,还能够拿到经营奖励的金币,范愚越发觉得有些亏本。
似乎是猜出来了范愚的想法,也可能是因为他心疼金币的表情太明显,机械音难得地主动劝了句:“针对同阶段书目,书库参照内容价值进行定价。”
发现书库这个功能已经数年,但空闲时间算不上多,读书又需要时间,范愚还真没买过多少,更不必说发现定价的机制了。
猛地听到这句,范愚的眼睛跟着亮了亮。
既然系统都已经这么说了,花了五十金币才买下的文章,不背下来岂不是很亏?
至于那句同阶段书目,想必便是在告诉范愚,不要拿着府学和族学两个时期解锁的书目价格作比较罢,毕竟就连作为科举考试重点内容的四书,那会儿在系统里的定价也没到五十金币。
这样一想,族学时候没把已经解锁的书目都买下来,似乎还有点亏?
在开始背诵文章之前,范愚还思索了片刻,当初解锁的书目如今有没有涨价,然后被极长的目录阻止了验证的动作。
仗着记忆力出众,躺在床榻上偷懒的功夫,范愚顺利背完了文章,而后恰好便到了该起身的时候。
一边穿衣衫,一边口中还在轻声诵着新背的文章,念到“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时,思绪不免就回到了梦中穿梭过的数个山水画化作的空间。
明明是在回想梦境中的壮阔山水,范愚不知为何却咂了咂嘴,引得也才在穿衣的祝赫关切道:“阿愚,这是梦着美食了么?”
问完话,转过来头的祝赫才瞧见范愚眼下的青黑,没忍住惊呼了一声,说出的话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梦到了多少美食,醒了还在回味也就罢了,怎的眼下还成了这副模样?比之当初熬夜都还要夸张些了。”
黑眼圈虽深,意识却已经清醒,听见这话,范愚有些恶趣味地点了点头,承认道:“梦着了数个手艺比状元楼还要强不少的大厨,围在我身旁,端着各自最擅长的菜色让我品尝,祝兄错过了实在可惜。”
友人没能一起瞧见画技课室当时的展示,确实可惜。
隔了一日旬假,再在课室里头见面时,众人都精神了不少。
进了府学之后面对的全新的课业,看上去给所有人都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休息过后的面貌自然要好上不少。
只有范愚是个例外。
眼下的青黑和有点虚浮的脚步不免吸引了汤铭山的注意,连已经进了门的先生都没顾及:“这是去做什么了,怎的放了一日假,反倒看上去累得很?”
“做了一整夜的梦,没休息好。”
得知范愚不是熬了夜或是身子不适,他才放下心来,顶着先生称不上和善的目光,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往后早课,由四书改为五经,念多了帖经自然便能答了。只是还要牢记一点,四书的功课万万不可落下。”
难得在早课时候出现在课室的先生,等众人各自坐下便开口道。
短短一句话,成功勾起来了众人的回忆。
休息一日的轻松被刚体验过没多久的帖经题给冲散,课室里边立时便开始了此起彼伏的念诵声。
一边读书,众人一边还分出来点视线,来注意明显最擅长帖经题的范愚的动作,想着兴许能从中发现点什么擅长的原因。
而被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的范愚,只是似无所觉般,慢悠悠抽出来书,从头一页开始往下念,神情专注,只是甚至不是在背诵。
于是想找到技巧的人纷纷失望,跟着老老实实做起来早课。
原本倚在课室门口的先生,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
一旬时间的学习,已经让范愚逐渐习惯了府学的生活,连带着原本陌生的课业,也逐渐上了正轨。
没有什么迫切的压力,他自然不会去追求速度,按部就班地跟着先生讲解的进度来学五经,时不时再到尊经阁中找虚拟讲授者解惑,充实的生活让范愚颇为满意。
而每日下午的算术学习,在他学会把自己的思维方式从经书学习中扭转过来之后,也逐渐变得顺利起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原本在现实中时常跟不上先生跳跃的思路的状况,都跟着减少了许多。
系统照着先生的性格脾气模拟出来的讲授者,在经营时候负责的工作,也从照着系统规定的框架给从头梳理每堂课的内容,转变成了针对范愚没太搞懂的地方的着重讲解。
只是解锁之后便没进去过的琴棋两个课室,范愚一直没有进行经营尝试。
现实中的课业哪怕再顺利,若是不熬夜,其实并没有太充足的时间来让他利用。
于是在考虑到自己的精力限制之后,范愚犹豫过后还是决定了暂且先专注于书与画二者。
不论是练柳体,还是学山水画,对一个初学者而言都不是什么多容易的事。
柳体可以在下午习字的时候练,学画却不行,而一抓住空闲时间就沉浸到系统空间里边学画的结果,就是众人都以为这位年轻的小三元新有了个怪癖——
忽然喜欢上了发呆,每回发呆还能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一呆就是半个多时辰。
白洛闲着无聊时,还试过在范愚发呆的时候特意从他眼前来回走动,结果却是转得自己都晕了也没得到什么反应。
除却练书画,学五经,范愚也开始利用起来尊经阁的二层。
因为开新的课室导致了囊中羞涩,而金币的用途又实在很多,担心万一哪次急需用金币却不够,范愚早就暗暗决定,在攒起更多金币之前,若非必要,便暂且不从系统书库中买书了。
只是这样一来,想读书时便无书可读,旬假时候买回的总归只够看上几日而已,范愚为此还为难了几日。
直到照例到尊经阁一层去学《春秋》,他才想起来二层的用途。
继而便成了尊经阁二层的常客。
而原本说好要读完一册书才能答疑解惑一个时辰的虚拟光影人,开始为了范愚读书的高涨热情头痛起来。
毕竟系统这般设置,本是想拿先生的讲解来引诱宿主念书,谁都没想到,遇上了个沉迷读书,连史书都不觉得枯燥无趣的宿主。
随着范愚读完的书渐渐增多,针对所读完的书提出来的问题却没法耗完一个时辰,没攒到多少金币,反而倒攒起来了不少未用完的答疑时辰数。
第50章 第五十章 。
在府学的生活逐渐踏上正轨, 而在连着两回旬假都与叶质安约在状元楼见面之后,范愚逐渐将之当成了习惯。
新一次旬考照旧得了头名,范愚照着约定又一次准时进了客栈。
每旬都固定报道一回, 这次还没进门,熟悉的侍者早就已经守在门口,正努力伸长脖子往外瞧,显然是在等着范愚的到来。
远远看见人,侍者就满面热情洋溢地迎上前, 而后不需要询问就主动把他往着留好的屋里引。
走进已经很熟悉的天字号房, 范愚又一次在桌面上瞧见了提前备好的点心。
自打他进入府学, 常住在平昌县后, 状元楼的厨子就开始了研究点心的生活。
同样是试图发明点新口味, 比起族学时候的叶质安,这可要受范愚欢迎得多。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 厨子因为范愚的偏好特意研究出来的新点心, 还给状元楼带来了意料之外的生意。
靠着周边居民的口口相传,竟然还开始有人专门排起队伍, 只为买到些据说口味极佳的点心。
点心意外地受到欢迎, 而厨子又坚持由自己一人制作, 每日限量的结果便是越发难买起来。
就连范愚, 也多亏了大堂墙面上挂着的墨宝,才能回回进状元楼都能吃到, 还能装上一食盒的量带回去府学慢慢享受。
等侍者退出门,范愚还没坐下身,便先带着对于新点心的好奇,伸手捻了一块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的细腻口感,加上适宜的甜度与精致的外观, 也无怪乎会忽然成了状元楼的一张名片。
一边又捻起一块点心,范愚点着头,面上露出来对于厨子越发精进的手艺的满意之色。
才尝了两块,刚端起来手边的茶水,屋门便被叶质安敲响了。
走进门的少年明显兴致不高,这回手上也没有提着药,只握了一本翻得有些破旧的医书。
没等范愚惊讶,叶质安便示意人将手腕伸出来,而后将医书放在身侧,抬手搭上了范愚腕间。
每回诊脉都要皱眉,这次也不例外。
范愚甚至有些怀疑,再这样下去,好好的一个少年郎,会不会因为自己生出来皱纹了。
好在发现依旧找不出范愚身体有什么问题,反而比之以往还要健康很多之后,叶质安叹了口气,道:“师傅说,上回昏过去应当只是意外,而我这些日子翻遍了手边的医书,也没找出来什么病症是符合的。”
言下之意,似乎是要放弃了?
从发现叶质安格外沉默开始就有些不安的范愚,听了这话不免松了口气,没法说出真相,在叶质安为自己担忧的同时,他也一直被内疚感包围着。
只是下一秒,就听见少年的声音转作坚定:“一定是我医术不精的缘故,等将来定能找到原因。至于喝药,既然一月都没有再犯,暂且便不给你带了。”
话还没说完,范愚显露出来的如释重负般的表情便让叶质安挑了挑眉,补充道:“药暂且停了,诊脉却不能停,往后的旬假,照旧在这儿见面。”
听上去不容反驳。
只要不喝药便什么都好说,范愚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而后将手边的点心碟子往叶质安那边移了移,带着点讨好,却忘了这人口味清淡。
“快尝尝,又是新口味的。”一边还又送了一块到口中,声音也因此显得有些含混不清。
而向来喜欢研究给药加些什么料来调味的叶质安,虽然对甜腻的点心并不太感兴趣,听见一句新口味之后还是伸出了手。
没准下次可以试试如何给药做出来甜腻感?
点心还剩下不少,两人又都有空闲,索性人手一本书,在屋里读了快一个下午,倒也闲适。
不过事实上,一整碟的点心,叶质安只因为对新口味的好奇取了一块而已,大半都是入了范愚口中。
心满意足地从状元楼出来,虽然这回不必再带着药回府学,范愚还是在回去的路上拐进了蜜饯铺子。
这家铺子的蜜饯,拿来充当学习之余的小零食也很不错。
到最后,范愚一手蜜饯,一手食盒,从府学大门走到所住的屋子的一路上,收获了不少人的目光注视。
甚至还能听见点带着笑意的窃窃私语:“到底年纪还小。”
年纪还小的人听了也不恼,甫一进屋就打开了食盒,对着难得早归的祝赫招呼道:“祝兄快来,状元楼的点心。”
自己则是揉了揉有些饱胀的肚子,带着点遗憾,还是没有再朝着食盒伸出手。
眼不见心不烦,为了不馋点心,范愚思索了片刻,钻进了系统空间里边。
不想习字,也不大想习画,想到下午没怎么读过瘾的书,范愚迈步走向了尊经阁。
尊经阁二层设置的是一本书换一个时辰的答疑解惑,而一月下来,他读完的书虽还不多,因为用不完而累计下来的答疑时间却有不少了。
顺着木质的楼梯进到二层,范愚脑中还在思考着累计下来的时长该怎么利用,身前忽然多出来了块光屏。
“是否消耗累计时长进行体验?”
整面光屏上只有这一句语焉不详的提问,连具体是什么体验都没说个清楚。
而照着提示的意思,要是想知道体验指的是什么,就得消耗掉所有累计下来的时长。
范愚不免犹豫了许久,尤其是还想起来了一连开启四个课室之后的骤穷,越发没法下定决心。
而就在他犹豫的同时,光屏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闪烁了起来,闪烁频率甚至还明显能看出来在加快。
最后犹豫还是没抵过好奇心,范愚侧过头去看了眼书架上远远未读完的书籍,安慰自己哪怕耗完了也还有无数可以累计,狠了很心选择了“是”。
手指才刚碰到光屏,整个尊经阁二层的空间就扭曲了起来,只剩下范愚周身小小一片,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范愚想抬手揉一揉眼,才发现在空间变动的同时,身体也被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
好在变动没有持续多久,等到乍起的强光过后,所在的位置已经完全看不出是尊经阁二层的模样了。
大概是怕他面对变化感到恐慌,系统的机械音适时响起来:“体验即将开始,累计时长将以十比一的比例转换为体验时长,所在场景选自宿主最新读完的书册,祝宿主体验愉快。”
十比一?
一长句话下来,范愚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三个字给吸引住了。
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