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我抬步准备进酒吧, 却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谈论声,一转头,竟又是那一小四大。
“咱们怎么莫名其妙又进副本了。”
“明明是打算去找医生的。”
“这是个B级副本, 难道就算是顺利出了副本, 也要一级级向上通关, 直到通关所有的关卡才行?”
“小参,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小光团的声音细弱, “C级的副本已经这样凶险,我怕……”
大光团们连忙安抚, “不怕不怕, 我会保护你的。”
“我也是。”
他们纷纷表忠心, 就像是向着王子效忠的骑士们,完全看不出来似乎只认识了不到两个小时。
有意思。
奇怪的是,我留意到小光团的眼神, 这时倒是与刚才截然不同了。
他目光中掺杂着感激、犹豫、警惕、不安。
这样子的他,倒真的像一个离开父母,又遇到了一群莫名释放善意的羸弱病人。
就像是双重人格, 亦或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确认有人盯着他们之后,我没再理会,径直进了酒吧。
酒吧的舞台上,乐队在尽情演奏, 可正在演奏的却不是活人。
吉他手浑身腐烂,露出鲜红的肌肉;主唱的嘴角一直咧到耳后;鼓手脸色青白, 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 像是已经死了许久;贝斯手只剩一具骷髅,白骨化的手却还在拨弄着贝斯。
他们唱的歌曲调子, 听久了会让人的心跳随着他们的节奏跳动,有人忍不住捂住胸口,试图压制住快要炸开的心脏。
细细听来,他们唱的歌词听不出具体的发音,像是异世界的呓语,让人平添恐惧。
有人在跳舞,有人在玩游戏,我没看见朋友在哪里。
侍者见我站在门口,过来接引,他皮肤雪白,两腮却有两团浓重的腮红,让他看起来像个纸扎人。
“先生您好,请问您想玩什么游戏?”
我不动声色,“有什么?”
侍者诡异一笑,“我们有抓手指,真心话大冒险,石头剪刀布,您可以尽情选择您感兴趣的游戏。”
“当您通关所有游戏后,有资格见到我们的老板,若是能唤醒他,便可以获得最后的奖励。”
老板?该不会是我那倒霉朋友?
他自己的酒吧被异世界搞成这副样子也就算了,他本人也被抓来打工?
啧。
我暗暗皱眉。
见我迟迟不说话,侍者的嘴巴越发红润,像是被红笔涂抹似的,他催促的声音变得尖锐,“您想参加什么游戏?”
我看向游戏桌。
抓手指的人围成一圈,抓人手指的却不是人,而是桌上那一盆形状诡异的植物,深紫色的茎叶上生出一朵血红色的花朵,花蕊的部分是一张长满尖牙的大嘴,被它“抓”住手指的人,只有被咬下手指和接受惩罚两条路可选。
为了躲避大嘴的啃咬,周围的参与者都尽力地躲避,修炼烈焰掌的人将内力逼到手指,让手指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烫人;速度异能的人不断调动异能,躲避大嘴的攻击。
然而无论是灵力还是异能、亦或是内力,都有耗尽的时候,此时副本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他们有不少人已经面色苍白,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而每当他们动用能力,中央的那张大嘴的颜色,似乎就鲜艳了几分。
真心话大冒险的玩家,输了的人只能选择大冒险或是真心话,他们所受的惩罚由侍者抽卡指定。
真心话刁钻离奇,大冒险血腥恐怖。
一开始玩家们都选择真心话,丢人总比缺胳膊少腿好得多,可渐渐地,真心话问得奇怪起来。
“失去全身灵气和死掉,你选择哪一个?”
“妻子死掉和你自己死掉,你觉得哪个更好?”
“高位截瘫和死掉,你选择哪一个?”
当他们说出自己的选择后,选择就会变成现实。
相比起前面的两桌游戏,石头剪刀布就显得格外简单粗暴。
玩家与侍者对弈,两人同时出拳。
玩家赢了,会获得一道小小的能量。
侍者赢了,所出的手势会变为现实。
侍者以剪刀赢下游戏,手会变成一把锐利剪刀,剪断玩家手掌。
以石头赢下游戏,手会变成一把锤头,砸向玩家头颅。
以布赢下游戏,手会变得巨大,将玩家一把抓起,将玩家全身捏得嘎嘎作响。
唯有累积赢下十局游戏,才算彻底通关。
随着对局进行到越靠后,侍者伤害越高。
因为对战速度很快,所以很快,玩家不得不接受惩罚,以避免被杀死。
当侍者挥舞着硕大的锤头向玩家砸去时,玩家面色灰白,知道这一锤子砸下来,自己绝对会脑浆崩裂,因此当侍者突然停住动作,微笑着问,要不要接受惩罚时,他忙不迭地同意了。
这是在酒吧,惩罚当然是喝酒。
但是现在能喝的酒,绝对不可能真的只是一杯酒而已。
侍者的锤子重新变回手,他微笑着问,“酒杯里的酒,原料是我的鲜血,还是你的眼泪呢?”
这是酒吧的宣传词。
此时却变成了一道选择题。
玩家迟疑了一下,“你、你的鲜血。”
侍者脸上的微笑扩大。
一只酒杯凭空出现,放在玩家的面前。
“鸡尾酒,寄生虫,请慢用。”
寄生虫这块鸡尾酒,属于观赏酒,外表十分恶心,以伏特加打底,加入胡椒粉、海盐、小米辣调味,以蛋黄酱挤出条状寄生虫的形状,蛋黄酱落入鸡尾酒中,成条状,堆积在酒液里,最后淋上红石榴糖浆,糖浆在未搅动的情况下,粘稠而沉重,挂在蛋黄酱上,沉在酒杯底部。
条状蛋黄酱,在酒杯底部猩红酒液中晃动的样子,如同在血液中缓缓扭动的寄生虫。
正常情况下,杯中的寄生虫是用蛋黄酱做的。
这只酒杯里的寄生虫,却在无人晃动酒杯的时候,依旧在缓慢地游动。
它们不是什么蛋黄酱,它们是活的。
原来所谓的“你的鲜血”,指的是来自异世界的诡异生物。
另一个接受惩罚的人见状,忙不迭地说,“我要‘我的眼泪’!”
侍者微微一笑,对面的人眼神涣散一瞬,突然开始流泪。
他的眼泪出量明显超过正常人,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般流出,被侍者用杯子接住。
玩家惊慌失措地边哭变问,“要多少才行?!”
侍者笑着道,“快了,只要接满这一杯。”
玩家的眼泪流尽,开始流血,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他开始挣扎,侍者按住他,口中依旧说着,“快了、快了。”
可那小小的一只高脚杯,却像是无底洞,无论如何都装不满。
酒杯中的眼泪渐渐被鲜血染红,侍者看着那杯眼泪,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一滴滴落在手臂上。
真恶心。
面前的侍者催促声越发急促,眼看就要动手,我不耐得挥了挥手,随意一指。
“就从抓手指开始吧。”
侍者催促声骤停。
舞台上的歌声却突然开始变大,纵使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能听出他们在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双耳发出阵阵耳鸣。
在吵杂声中,那嗡鸣声渐渐汇成一句我能听懂的歌声。
“欢迎来到地狱!”
第262章
我快步走向抓手指的桌子, 却看见那只小光团已经坐下了。
侍者说桌子上的人已经足够了,所以将黏在一起的五个光团强行分开,只有小光团留在了抓手指的桌子上。
大光团们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小光团, 可他们身上滴下来的鲜血表明, 看似无害的侍者出乎意料得强大。
小光团瑟瑟发抖着, 将手伸向桌子中央。
我注意到,小光团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这在全民皆武的环境中, 是极为少见的。
因为在后期的异世界买卖中,我们的人从高武世界换回来不少功法, 有一些作用温和, 适合温养, 就算是头发花白,身形伛偻的老人,和两三岁的幼童, 也可以修炼内力,以温养身体。
不管怎么说,他体内不该一点内力都没有, 除非他先天不足、后天受创、或是后来觉醒的异能或修炼的修仙功法与内力相克。
他说过几次自己生着病,只是不知这病究竟是先天带着的,还是后天遭的劫。
和我一样注意到这一点的人不少,登时, 有人面露怜悯,有人面露庆幸。
中央的那大嘴花已经开始转动身体, 开始唱歌, 随着歌声从它那张布满尖牙的大嘴中发出,周围的人都开始拼命催动自身能量, 试图抵挡攻击。
大嘴花也注意到了小光团。
它的大嘴朝向了小光团的方向,露出一排尖牙。
小光团受惊,当即想要逃走,可游戏规则让他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嘴花缓缓靠近。
众人纷纷屏住呼吸。
到现在为止,这个游戏桌上还没见过血,现在看来,小光团即将成为第一个祭品。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大嘴花靠过来,竟闭上了嘴,用整朵花蹭了一下小光团的掌心,然后抬起一片叶片托起他的手,来了个吻手礼,接着就规矩地退了回去,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朵花有多绅士。
小光团终于可以动了,他猛地将手缩回来,整个人抖成一团。
我注意到,在他的掌心,有一片湿润,就像是被谁的舌头舔了一下,暧昧旖旎。
我面露古怪。
这算什么?
《我在恐怖副本搞np》?
还是《霸道鬼物爱上我》?
侍者拍了下我的肩膀,微笑提醒,“规则观看完毕,您该入座了。”
小光团被提醒通关,前往下一个游戏桌,而我则坐在了他的座位上。
他的位置上,有一股医院的味道,那是在医院长年累月接受治疗,洗澡都洗不去的消毒水味。
我伸出手,加入了新一轮的游戏。
在我伸手的瞬间,大嘴花就向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那张大嘴缓缓咧开,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
它几乎不再遮掩,即便是唱着歌,那张嘴却一直冲着我的方向。
我随意包裹了一小股灵气在手指上,同桌的人看见后,很铁不成钢地小声提醒我,“别包灵气啊,这东西吃灵气的,你得攻击,攻击!懂吗?”
他话音刚落,歌声就毫无预兆地停止,那张大嘴猛地向我咬来!
“咔”的一声,崩裂的不是我的手指,而是它的牙。
我调动灵气,源源不断地灌进这张贪婪的大嘴里,大嘴花一开始喜悦不易,身体疯长,可很快,它吸收的速度跟不上我灌灵气的速度,整朵花挣扎着想要逃跑,可我怎么能如它的意。
它的身体随着我的灌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发出一声巨响,像一个胀到极致的气球似的,炸了。
爆炸的瞬间,一股精纯至极的能量涌向四面八方,物归原主。
抓手指这个游戏桌的众人,惨白的脸色受到能量滋养,终于恢复了血色。
侍者想抓住我又僵直在原地无法动弹,毕竟我没有破坏游戏规则,他们没有理由阻拦。
我的注意力全然没放在这群侍者身上,径直走向下一个游戏桌。
石头剪刀布。
我刚才在处理大嘴花的时候,依旧在注意小光团这边的情况。
他选的是真心话大冒险。
小光团实现了急速通关。
他一连被选中了五次,每次都选了真心话,而每次被提问的问题,都简单到令人发指。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你有伴侣吗?”
“你的理想型是怎样的?”
“你对未来的家的想象是怎样的?”
“你的腰很细,你知道吗?”
最后一个问题,简直称得上是性|骚扰。
问话的侍者面带潮红,双眼带着浓重的色|欲。
小光团无措地回答着问题,看起来格外可怜。
可这一幕放在血腥的无限副本中,却违和极了。
完成游戏的小光团,被侍者拉住了手,绅士地引向最后的游戏桌。
在分开时,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掌心。
小光团像是被火烫了一下,急匆匆地跑向桌子。
侍者站在原地,暧昧地舔了一下勾他的小指。
啧。
好油腻。
我面前与我对战的侍者,咧开嘴,露出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那么,要开始了,先生。”
我打量了他一下,忽而一笑,“稍等,我要做一下准备工作。”
我抬手,刀光一闪,砍断了他两只手的手指。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眼流出血泪,似乎想向我扑来。
我站在原地,问,“不打算开始游戏了吗?你要违规吗?”
他对于违规,似乎有别样的恐惧,生生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只能和我对战。
被砍断五指的手,只能出布。
我轻松赢下十局,转身走向下一场游戏桌。
与小光团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消毒水味。
而他的对战,也异常轻松。
与他对战的这名侍者,每次出拳都出布。
小光团很快摸清了规律,到现在为止,只受到了一次惩罚。
那本该一把抓住他、将他全身上下捏得咔咔作响的巨手,在摸向他时,却轻柔无比,在放下的时候,巨大的拇指动了动,抚摸过他胸膛小腹,动作暧昧至极。
我在真心话大冒险的桌子上落座,主持的侍者似乎已经表现得迫不及待了。
他拨动中央的酒瓶,死死盯着我。
那酒瓶在他的操控下,眼看就要指向我的方向。
我扬了扬眉,操控精神力拨了一下酒瓶,瓶口指向了侍者。
侍者面露惊骇,我笑了笑,“该我问了。”
“怎样才能彻底杀死你们?”
……
我从座位上起身。
对在场的最后一个侍者,道,“我通关了,该带我去最后一关了。”
最后一个侍者动作僵硬,踩过满地黑红的鲜血,冲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接下来,该去见见我被迫成为大Boss的朋友了。
第263章
我与小光团同时通关三个游戏。
唯一活着的侍者带着我们走向酒吧三楼。
酒吧三楼最大的一间房, 是朋友的专属宿舍,他偶尔会在这里睡下。
侍者没有带着我们往最大的那间房去,而是分别带我们去了其他的房间。
三楼也已经大变样, 墙壁与天花板的夹角有向下流淌的褐色痕迹, 让整个走廊看起来像年久失修的危楼。房间的门牌歪曲破碎, 原本的门牌号已经看不清。
有奇怪的藤蔓在墙壁上蜿蜒爬行,紫黑色的藤蔓上,生长着猩红的叶片, 爬行过的地方,留下黏腻腥臭的液体。
侍者僵硬地微笑着, 留下了最后一关的提示:
“唤醒醉酒者的, 唯有最极致的爱与痛。”
说完, 他伸手,示意我们进门。
我与小光团进的不是一间房,但进门之后我却发现, 中间的墙壁变成了透明的,仿若一个硕大的透明玻璃,彼此的举动一览无余。
迎着小光团惊恐的目光, 我走上前,试了试,发现身体与实物无法穿过玻璃墙,但攻击可以。
同时, 玻璃墙是隔音的,却能看见双方的动作。
这个游戏就像是在鼓励玩家互相厮杀。
小光团看见我的动作, 大气儿不敢喘一口。
我没理会他, 转头看向正对门的床。
朋友就在床上躺着,一身酒气, 周遭散落着无数空酒瓶。
但这应该只是分身一类的东西,因为我分明看见,在小光团的房间里,也躺着一个朋友。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扭头看去,看见生长在墙壁上的藤蔓尖端,向我探过了头,每一片叶片都指向我的方向,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定会浑身发麻。
看来,这些藤蔓就是这场游戏的“倒计时”。
我思索着侍者说的线索。
爱与痛。
爱听起来有点没头没尾,难道是说要用爱感化?
亦或是找到什么线索,像动漫主角一样唤醒Boss内心尚存的善意?
痛倒是很好理解,我现在上去踹一脚他,他肯定也会感觉到痛意,但大概率是个陷阱。
如果真的这么好通关,这个任务怎么会是最后一关。
爱是精神体会,与它并列的,应该也是精神感受才是。
正思索间,我的余光却看见,小光团那边的朋友投影动了。
他的眼睛在眼皮下迅速滚动,头微微朝着小光团的方向偏移。
小光团身后的藤蔓似乎生长得格外迅速,它们向着小光团的方向逼近,无力抵抗的小光团,无助地被逼得连连后退,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已经离朋友太近了。
会动的植物。
沉睡的屋主人。
闯入此间的外来者。
唤醒。
……
最后一关的主题,难道是睡美人?
所以唤醒朋友的真正答案,难道是吻?
如果是吻的话,确实也符合“爱”这个主题……
这么一打岔,小光团已经被墙上的藤蔓绑住,强行被带到了沉睡的朋友面前,两人脸对着脸,眼看就要亲上了。
原来他拿的剧本是:《恐怖副本的所有诡异都想占有我》。
不知道朋友真被他亲了的话,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更何况,难道我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直男朋友,从一个陌生男人的激烈舌吻中清醒过来?
必须要阻止。
我看向朋友。
……啧。
下不了嘴。
眼看隔壁的两人就要亲上,我破釜沉舟,对床上的朋友道,“其实许夏茵从来没爱过你。”
隔壁的朋友僵住了。
我面前的朋友也僵住了。
两个分身在静止片刻后,齐齐向我的方向转过了头。
看来有效果。
爱与痛果然都是唤醒朋友的办法,不过“爱”应该是简单通关模式,“痛”应该就是困难模式了。
按照游戏套路,被“痛”唤醒的朋友,应该会进入狂暴状态。
狂暴不狂暴的无所谓,只要能醒就行。
“医生看见过你上个女朋友和其他男人暧昧不清,所以才会劝你分手。”
“你上上个女朋友,其实是变性人,我昨天在我旗下的医院看见他做术后保养了。”
“你上上上个女朋友,是搞诈骗的男人,变声器使用很熟练,最近刚被抓。”
朋友的眼角流下两行血泪,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在他睁眼的瞬间,隔壁房间的分身消失了。
看来,目前在我面前进入六亲不认的狂暴状态的朋友,就是本体了。
他向我扑来,被我顺手掐住脖子。
狂暴就狂暴吧,朋友这技能点全点辅助的异能,就算是狂暴战力翻十倍,战力也不过是从零点五变成五而已。
“你高中的白月光,其实给咱们三个都递过情书,当时你头脑发热,非要走高考路线,陪着她上顶尖大学,看你学习劲头十足,所以当时才没拆穿她。”
“你幼儿园为了你的小女友挺身而出,说床是你尿的那次,其实她没尿裤子,尿裤子的是她暗恋的小男生,她替小男生遮掩,你替她遮掩。”
“够痛吗?不够的话我这还有其他消息。”
朋友狂暴状态默默解除,眼睛变回黑色,泪流满脸。
“痛,太痛了。”
“总裁,你和医生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情?”
我松开手,让他落地。
“其实只有这些了,你如果还不够痛,我只能采取物理手段让你清醒了。”
他龇牙咧嘴地揉揉自己的脖子,幽怨地看向我,“你们居然瞒着我这么多事,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我一边检查他身体状况,一边道,“有些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本来想找个机会告诉你,但是显然,最近不太适合和你聊这些。”
朋友想起许夏茵,面部扭曲地别过了头。
没错,他之所以走风流路线,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交往过很多个女朋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他交往过的对象中,有不少不太“正常”。
有些被他抓了个正着,有些则让他隐隐感觉不对。
所以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风流在外,反正至少有一半是假的。
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有脖子上被我掐出来的一道红印子分外显眼。
他揉着脖子,道,“我说兄弟,你非要下这么狠的手吗?咱们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就不值得一个深吻吗?”
我扬眉示意他看隔壁的小光团,一会没注意,他就被藤蔓捆成了糟糕的羞耻姿势。
“真让你被亲醒,你又不乐意。”
朋友打了个寒颤,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有你真好。”
“如果有下次请继续揍醒我,别留手。”
“我不留手,你确定?”
“……还是留一手吧,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我问他,“你身上发生什么了?”
他揉揉脑袋,“我也不清楚,我就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奇怪生物,恶心地很,我肯定是面试调酒师,喝酒喝多了,要不然我怎么会梦见‘寄生虫’变成了真的寄生虫。”
我微微皱眉。
“对了,隔壁的那个人,咱们不救一下吗?”朋友一边问我,一边挠了挠头,“对了,我的酒吧,怎么变这样了?天杀的,这到底是哪个世界的生物,把我的酒吧一下子搞得老了五十年!我刚装修的酒吧!”
“你能看见我?”
“废话吗这不是。”
我看向隔壁的小光团,挥手发出一道气,将藤蔓斩断,小光团跌落在地。
他挣扎着从藤蔓中爬出来。
其实我能看出来,就算是我不出手,这个藤蔓也不会伤害他。
我收回目光,拉了一把朋友。
“走吧,跟我出去。”
“哦哦好。”
朋友满脑袋问号地被我拉出了门,在出门的瞬间,酒吧陈旧的环境与诡异的植物如同泡沫,忽而消散了。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血腥恐怖的酒吧,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我回头看了一眼门牌,金属门牌新崭崭的,被擦拭得很干净,上面印着的房间号也非常清晰。
与此同时,一股精纯至极的能量灌入我的身体中。
这一股能量比机场获得的能量更加精纯,更加庞大,令人惬意至极。
朋友发出一声惊呼,“我勒个去!你怎么变成光团了?!我怎么也变成光团了?!!”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游戏结束。
异常有三点。
第一,刚才在朋友的眼中,我不是光团。
也就是说,朋友所处的状态,和我是不一样的。
我是“玩家”,他自然是“Boss”,Boss状态尚未解除,游戏尚未结束。
第二,从他的口中我发现,他的梦境与如今酒吧的环境有关。
在他梦境中出现的真寄生虫版鸡尾酒,在现实中也出现了。
如果他真的醒来了,酒吧的环境应该会变成正常的样子。
第三,我没有收到游戏胜利的奖励——精纯的能量。
综上所述,刚才的醒来并不是真正的醒来。
他应该需要被我带着走出房间,就像是睡美人在王子的陪伴下走出城堡那样。
——好不爽的比喻。
我忍不住想起助理。
那张纸条上说,助理被绑走了。
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虽然知道助理身上有不少秘密,他的真实实力绝对不低,甚至可能不弱于我,但担心这种事,是没有来由的。
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小光团缓缓地走了出来。
近距离看,他显得更加瘦弱了。
开门突然发现面前有两个人,让他被吓了一跳,像只被吓坏的兔子,猛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是您?”
他的语调上扬,带出些惊喜,猛地向我鞠躬,“谢谢您!谢谢您救我!”
我避过了这一个鞠躬。
“就算我不救你,它们也不会伤害你。”
我说的是实话。
从刚才的那些怪物们的表现看,面前的小光团对于怪物们,有致命的吸引力。
甚至对于作为Boss的朋友,也有一定的吸引力。
吸引着怪物们的他,也收获了怪物们近乎偏执的病态的爱意。
他们爱他,所以不会伤害他,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他。
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礼数倒是周全,“虽然……我知道,总之谢谢您!”
他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是中气不足的样子,声音稍微大些,就带了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意。
我摆摆手,没再理会他。
手腕上智脑的震动已经让我知道,小队的人已经到了。
走下楼梯,下面的世界也已经大变样了。
唯一活着的侍者早已不知去向,铺满整个一楼的血液也已经消失。
在台上唱歌的乐团面面厮觑,已经变回了活人的样子。
主唱摸着自己的嘴巴,诧异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嘴角这么疼?”
吉他手也应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我脖子上凉飕飕的。”
不错,看来刚才的事情没给他们留下太深的心理阴影。
玩家们早已四散而去,忙不迭地跑出了这家充斥着噩梦的酒吧。
朋友痛心疾首,“天杀的!我就知道,这件事过后我的酒吧生意肯定要受影响!”
我笑道,“不如等这件事过后,干脆该定位鬼屋酒吧好了。”
“你梦里那些恶心的鸡尾酒也可以上架,再把二楼开辟成恐怖密室逃脱。”
“成功闯关的人,可以获得免费鸡尾酒一杯,并和NPC合影。”
朋友听着听着就陷入了沉思。
“我这里都被折腾成这样了,真的会有人来吗?他们就不怕再一次陷入副本里?”
我笑道,“别小看消费者的好奇心。”
朋友挠了挠脑袋,“你说的我都有点心动……嗯?”
他从自己的卷发中,摸出了一枚纸团。
第264章
朋友怪叫起来, “怎么回事,我睡觉睡到长纸团?就算是要长也该长蘑菇吧?!”
我没理他的搞怪,从他手里接过纸团, 只觉告诉我, 这枚纸团与系统吐出来的那一张, 出自同源。
打开纸团,一个火柴人半跪在地,头上戴着王冠, 脸上画了一枚泪珠。
另一个火柴人站在高处,身后画了很多黑线, 表示他的邪恶与强大。
【被伤透了心的公主, 等待着她的王子, 从那头不怀好意、蓄谋已久的恶龙手中救出她。】
我看得眉头紧皱。
助理哭了?
为什么会被伤透心?
幕后黑手对他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我火气翻涌,点开智脑。
如今距离副本陆续开放已经过了两个小时,特殊部门与治安部门已经将所有的副本相关信息收集全, 我点开A级副本,迎面就是副本名字——
食人医院。
看见“医”这个字,我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在副本地址标注处,看见了医生的诊所。
很好。
这是折腾我朋友还不够, 还打算把医生也抓进副本当牛做马。
食人,食人。
该不会医生真的会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 被喂人肉?
我眉头大皱, 翻身上飞车,顺便让匆匆赶来的小队二号队员带着朋友, 去研究所检查一下。
小队队长仰头看我,“总裁,异变后各类能量的恢复速度大幅度减慢,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们的人已经赶去食人医院了。”
我感受了一□□内的能量。
通关副本确实接收了精纯的能量,但是这些能量基本都被身体用于冲击下一层的枷锁,却没有多少用来转换成灵力或是精神力。
可我有预感,这是一场专门针对我的游戏。
倘若我不去,医生或许真的会在半醉半醒之间吃下人肉。
……
不过十分钟,我便到了诊所。
飞车飞在高空,能让我更直观地看见地面的状况。
地上的人都是光团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个放光的灯泡,从高空看去,又像是在深渊中飞翔的萤火。
越是靠近副本的地方,异变就越厉害,我甚至看见,通向医院的道路,变成了暗红色的柔软质地,像一张活着的红地毯。
越靠近医院,这张红地毯就变得越窄。
忽而,眼前蒙上一片红色,我猛地抬升飞车高度。
从高处,我看见道路尽头奇异地向上卷起,就像是一条猩红的舌头。
舌头落下,露出道路尽头的四个血字。
【食人医院】
我将飞车停在门口处,并未落地,医生的小诊所像一颗植物似的疯长,居然真的长成了一座医院的样子,甚至看起来颇为气派。
不出意外的,我又看见了那一小四大五个光团。
小光团没有受伤,但是大光团们身上都有不同轻重程度的伤痕。
“怎么回事,不是去救助区吗?怎么又进入副本了?”
“A级副本……”
“难道通关低级副本的人,一定会被传送到高级副本吗?”
不是。
除了他们五个人,其他的通关者没有被强制传送的情况。
我看向其中的小光团。
到底是因为,他对副本而言是特殊的。
还是说,其实是他在捣鬼?
***
医院与酒吧不同,酒吧处处透着诡异,而这座医院,却显得太过正常了。
有来来往往的病人,也有认真工作的前台,步履匆匆的护士,坐诊的大夫。
护士也好,大夫也好,都穿的工整严格,与真正的医院没什么区别。
因为太过正常,反而显得奇怪。
玩家与NPC很容易被分辨出来,玩家在这里依旧是光团的样子,反倒像是格格不入的另类。
不过在NPC眼中,玩家与普通病人似乎没什么区别,有人见我们站在门前,便来招呼我们。
“怎么不动?是不知道问诊流程吗?”
这是一名男护士,他热情地引导着我们,“你们先来挂号机这里挂号,然后等待叫号就好了。”
他的举动像是新手指引NPC。
我跟着他走过去,那五个光团就排在我前面。
小光团身上的消毒水味与医院完美地融为一体。
就像是他本就该属于这里。
大光团们担心有诈,率先挂了号。
不过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他们被指引着去了等待区,等待叫号。
我简单看了看,科室与正常医院的相差无几,甚至相比较而言更加全面。
我随意挂了一个皮肤科。
在男护士示意我前往等候区的时候,我没有去,转而在医院里开始四处查看。
医生他到底在哪?
考虑到朋友的状况,医生目前应该是整个副本的大Boss,我理应往院长办公室去。
然而,与医生相处多年,我知道他本人对医术更感兴趣,相比起管理,他更喜欢纯粹的技术工作,否则他也不会与他父亲闹翻。
所以他在这座医院的身份,应该不会是院长。
有医生身穿白衣,从我身边匆匆走过,也有医生刚做完一起手术,疲惫地下了手术台。
他们每个人都是印象中最完美的医生的样子,救死扶伤的医生们,与天使差距只有一对翅膀。
但我始终没有忘记,这个副本的名字叫做“食人医院”。
医院,除了建筑物本身,还包括医生、护士、病人、以及所有的医院工作人员。
他们每个人都可能组成“吃人”这两个字的本身。
这座医院很大,我走过长长的走廊,又坐上电梯,走过楼梯。
我发现,自从挂完号之后,我如入无人之境,无论去什么地方,都没有人阻拦我,在这所医院中,我像是另一个图层的存在。
这种剥离感让我越发警惕。
高度自由意味着高度危险。
在我径直进入手术室而无人阻拦时,这种危机感达到了顶峰。
手术室中,所有人视我如无物,任由我走到手术台前,观看这场手术。
我离开了手术室。
如同一只鬼魂,我游走在长廊里,每一个NPC的情绪都模拟得无比真实。
有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合十祈祷,有人双手抓着头发满脸泪痕,还有人悄悄地将一个大红包塞进医生的口袋里。
看尽人生百态。
有护士推着病床从我身边急匆匆掠过,带起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快!病人大出血!”
医生跪在病人身侧,徒手止血,手套上满是血液,因为坚持时间太久,他额上满是汗珠,捏住出血点的手臂却一抖不抖。
护士迅速而轻得为他擦汗。
令人动容。
过了五分钟左右,我看见几个手术室的灯光同时亮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六。
一共六个手术室。
同时开展这么多项手术?
很少见。
我直觉有些奇怪。
却突然听见广播中播报了我挂的号。
“210号!”
“210号!”
感觉有点奇怪。
我愣了愣才想起,叫其他病人号的时候,是“请xx号病人前往xx室”。
叫我时却只叫了编号。
眼前突然一阵模糊,再清醒时,眼前已经换了场景。
一队人气势汹汹地向我走来,领头的是一对夫妻。
他们猩红的眼睛满是怒意。
“不是说成功率很高吗?!”
“不是说我儿子会没事的吗?!”
“你这个庸医,害死了我孩子!”
透过反光的玻璃门,我看见了我现在的样子——
一个穿着白衣的医生。
第265章
男人怒气冲冲, 女人满面泪痕。
他们一行人向着我的方向走来,有人手上甚至提着棒球棒。
这是一场医闹。
我动了动手,在发现能控制这个身体之后, 立刻走到了贵重仪器旁边观察四周。
这个副本与其他的不同, 是一场真人版的角色扮演。
我没有继承任何原主的信息, 目前只能得知,“我”是一名外科医生,已经做到了主刀的位置。
我的双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 因为长时间的手术,疲惫脱力。
周围唯一的同事, 是一个年纪尚小的护士, 看起来从学校刚毕业没多久。
男人已经走到面前, 额角青筋暴起,“我儿子呢?!你还我儿子!”
女人用充盈着泪水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把我儿子治死了!你把我儿子治死了!!”
一行人一拥而上,若不是有仪器将我与他们隔开,现在我大概已经被一人一下推到墙角了。
我感受着身体里涌动的各类能量。
医闹的这群人, 只是普通人,各项体能大概与本世界开展全民习武之前的大众体能相当。
因此我完全可以轻易处理掉这些人。
可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这个副本的通关要求是什么,不知道医生在哪里。
最重要的是, 既然我披着NPC的躯壳,被迫扮演着主导大夫的身份, 那这些来医闹的患者家属就真的只是NPC吗?
身边的护士艰难地在吵杂的声音中大声为我辩白, “患者内脏出血,救护车赶到的时候, 失血量已经超过一千五百毫升,我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进行救治了!”
“尚大夫的徒手止血在全国都排得上号,如果不是尚大夫在的话,等送到医院,他的失血量将超过两千五百毫升!”
“患者伤势太严重,我们已经尽力了!”
随着小护士的声音,我想起了刚才看过的那一幕。
大夫跪在伤者身旁,为患者徒手止血。
他额头上满是汗水。
护士没有说谎,从伤者身上的血迹来看,失血量接近两千毫升。
如果不是这名医生及时赶到,大出血就能要了这名患者的命。
可患者家属并不想听这些。
父亲双目通红,“我不管,我们交了钱的,你们就该把我儿子治好!现在你们把我儿子治死了,把儿子赔给我!”
母亲紧跟着,“对!我们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给我们养老,现在人没了,你们医院得负责给我们养老,至少赔偿我们五百万!”
“对!五百万!”
“少一分都不行!”
后面的人紧跟着喊着。
一双双眼睛,闪烁着难以掩盖的贪婪。
护士的解释他们听不进去,也不想听进去,有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对周围的人哭喊,“我们家的孩子,被这个黑心医院给弄死了!”
“他们还不想赔偿!”
有人去走廊堵着,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挡住了前来的保安。
更多的人挤过来,像是海浪,向我涌来,氧气变得稀薄,有种窒息感。
缺氧让他们的情绪变得躁动,不知是谁先动了手,率先砸向了机器,接着更多顾虑损坏仪器要进行赔偿的患者,也跟着挤了过来,尝试对我动手。
孩子尸骨未寒,父母亲人却已经打着吃人血馒头的主意,来医院要钱了。
有人开始动用武器,手里拿着的棒球棒,身边的板凳,见打不到我,开始有人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丢向我,一开始只是几个纸团,后来丢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人是有从众性的,很容易被幻境与情绪影响。
所以看见一把菜刀被丢过来时,我并不觉得奇怪。
菜刀丢来得又准又狠,刃锋利无比,在走廊惨白的灯光照耀下,闪烁着寒光。
受困于仪器之后狭小的空间,菜刀无法躲避。
要么是脑门上挨一刀,要么是用手去挡。
如果在这里的,是原本的尚大夫,他只有丢命和被断送后半生的职业生涯两条路可以走。
在这里的是我,我伸手,轻松接住了菜刀。
也就是在接住菜刀的一瞬间,无数记忆涌入脑海。
我看见,“我”无法躲过这把菜刀,只能伸手去挡,那锐利的刃切进手掌,血流如注。
一刀,砍断了“我”的手经,也砍断了“我”的医生梦。
怒意笼罩了我。
【我跪在病床上进行徒手止血接近一个小时!】
【我上手术台,进行了长达五个小时的抢救工作!】
【我用尽我的医术,延续他的生命,保证他内脏的活性!】
【如果不是我,他早就该死了!】
【为什么我要为一群吃人血馒头的人,付出我的后半生?!】
无数念头冲击着我,这是属于“尚大夫”的情绪。
怒意升腾,拨动我的神经,鼓动着我向对方开战。
机械音响起,通关条件终于展露——
【请玩家竭尽全力,逃出食人医院!】
随着电子音落下,挡在我面前的仪器也终于被他们合力砸得变了形,他们伸长了手,用身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向我砸来。
我身形一侧,运起轻功躲开如同落雨般向我袭来的琐碎物件。
面前的医闹者的身体却开始扭曲变形。
他们的嘴巴越来越大,不断发出尖锐的噪音,震得人头脑嗡鸣。
他们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上臂变得越来越强壮,随意挥一挥手,就可以将仪器砸出一个大坑。
他们的身体开始扭曲,最后变成了一群有着巨大嘴巴、强壮上肢的奇怪人形生物。
我躲避着他们的攻击,在之前侦查的时候,已经将整个医院错综复杂的走廊走了一遍,记住了所有的逃生出口。
对于我而言,逃出医院,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我还没见到医生。
我并未直接往出口去,转而奔向手术室的方向。
在这场医闹事故中,还有一名最重要的角色尚未出场——
医闹患者死去的儿子。
那群怪物跟在我身后狂奔,跑到手术室附近时,他们却齐齐止住了脚步,像是误入猛兽领地的弱小捕猎者,被猛兽的血气震慑,不敢上前。
前面有什么?
手术室前方安静至极,灯光忽明忽暗。
我看见,那一排手术室中,有一扇门被缓缓推开了。
一个人走了出来。
不,那不是一个人,只能勉强称得上是人形。
这是个被剥了皮的人,浑身血管肌肉都暴露在空气中,像是一具做工完美的人体模型。
他看见我,向我扑来。
“好疼啊,好疼啊!把我的皮还给我!”
“给我!我的皮!”
第266章
那一只剥皮怪物快移动的速度并不快, 但是随着他的靠近,我身上的皮肤竟有一种被触碰感。
倘若我的能量再弱一些,定然会感受到如同针扎般的疼痛。
“把你的皮给我!把你的皮给我!”
他向我狂奔而来。
然而, 就在即将触碰到我的一瞬间, 他突然消失了。
原本寂静的走廊, 突然变得人声鼎沸。
护士推着推车,滚轮滚过地板,病患互相交谈, 妈妈抱着孩子安慰。
就像是突然从恐怖世界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就连我身后那一群医闹患者,他们也重新脱离了怪物的样子, 变回了人形。
仿佛刚才那一场医闹并不存在。
一个青年与我擦肩而过, 他通身气质矜贵, 眉眼极其优越,只不过他的唇色苍白,面上笼着一股病气。
他的目光扫过我, 眼神略带讥讽不耐。
他向着那群人扬扬下巴,身边管家打扮的人向他们走去。
那学医的患者见到他们之后就像是突然冷静下来似的,刚才嚣张的模样全然不见了, 像是遇到了天敌的鹌鹑。
管家冲他们点点头微笑着道,“这家医院是我们少爷名下的产业,请问你们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头上的那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彼此鼓了鼓劲儿, 然后丈夫站了出来。
“我们家儿子在你们医院被治死了,只是想要回我们应该有的东西而已, 我们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
原本理直气壮的丈夫面对着管家似笑非笑的表情,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像是心虚似的。
我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此时他们两个所站的位置, 恰好就在手术长廊与外界长廊的交界处。
正常世界,这群医闹患者害怕这些权贵。
恐怖世界,那群医闹怪物害怕那只剥皮怪。
医闹怪物是由医闹患者转变而来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那只剥皮怪与眼前的患病的青年,有什么联系?
灯光又开始忽明忽暗。
再按下去又亮起的瞬间,长廊上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我又回到了那个怪物世界。
雪上加霜的是,第2间手术室的门也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人通体惨白,像是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他行走的姿势非常怪异,一双手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翻折,就像是被人敲碎了骨头。
我注意到他耳朵后面有两道伤口,这不由的让我想起了两脚羊的典故。
传说饥荒年代,弱小的人会成为能填饱肚子的罕见肉食,为了去除人肉本身的腥味,他们把人脚朝上吊在树上,然后在人的耳朵后面、动脉处,割开两道口子,让血液从耳后流出,如此,人身上的血液会流得很干净,人本身所携带的血腥味也会被很好的去除掉。
被放干血的人倒掉在树上,像极了被扒了皮的羊,因此,被当做食物的人,又叫做两脚羊。
手术室的门一扇一扇地打开,从里面走出各种各样的怪物。
一只两只眼睛是两个黑漆漆的洞口,向外流着血泪。
一只心脏暴露在体外,那一只心脏,竟然是黑色的。
一只胸腔被全部剖开,肝脏呈现出病变的状态……
一只腰后面有两道疤痕,两只肾脏消失了。
看他们的样子,与其说是怪物,不如说像是受尽刑罚的人。
在医院里出现这样形态的怪物,有些奇怪。
这家医院真的是一家黑心医院?
在路上,我看到有患者向医生塞红包。
并不是个例。
手术前要给主刀塞红包,叫做手术红包。
手术后要给护士塞红包,叫做护理红包。
倘若塞红包这件事,已经成为约定重塑的潜规则,那么不塞红包的患者,真的能够得到很好的救治吗?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那几只怪物行动的速度都不快,让我能很清楚地看清他们的表情——祈求与愤怒的情绪交叉。
“好渴啊,我的血呢?”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的心脏,我的心脏不是黑色的!”
“我的肾不见了,我刚换好的肾呢?”
“把你的肝给我,我不要死!”
他们靠近我,看见我健康的身体,目露贪婪,他们想将我的器官摘下来,安装在他们的身上。
躲开他们并不是一件难事,可问题是该往哪里去躲。
医生究竟在哪里?
我向后大跳一步,站在医院的走廊座椅上。
高于他们的视线,让我略过这几个怪物的头顶,看向了他们走出来的手术室。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六个怪物,六间手术室。
是在尚医生进行手术时,也同时开展手术的,那六间手术室。
怪异的感觉再次袭来。
同时进行七台手术?
开始的时间完全一样?
死去的患者与身体残缺的怪物。
隐隐地,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纵身一跳,从这群怪物的头顶掠过,冲向了最中间的那个手术室。
正是当初尚大夫以徒手止血进行抢救的,那个死去的患者,进行手术时,所在的手术室。
怪物们像是突然受到刺激似的,他们速度突然加快,疯狂地向我跑来。
他们的速度比起我,还差了一些。
就在我踏入手术室的一瞬间,他们齐齐止住了动作,已经看不清人形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恐惧神情。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
我转身看向手术台的方向。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
这已经几乎不能称作一个人了。
他的胸腔腹腔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敞开着,露出内里。
他的心脏、肝脏、两个肾脏全部消失。
他眼睛紧闭着,身体泛着异样的苍白。
不知是感受到我的到来,还是感受到外面怪物在骚动。
他动了动身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眶中,他的眼睛泛着灰白。
他裂开嘴,笑了笑。
“尚医生,您来了。”
“我好冷,我的头好沉。”
“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的胸腔与腹腔还敞开着,内脏缺失,不管怎么看,都是活不成了的样子。
可是他眼中希冀与绝望交杂,一遍遍地问我。
“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
随着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隔着几道门,我听见在门外的怪物发出尖锐惊恐的尖叫声,伴随着他们的尖叫声一同响起的,是沉闷黏腻的口水声。
就像是有什么在咀嚼。
“我好不甘心啊。”
“我不想死。”
面前的人像是一个黑洞,要吃掉一切。
他的身体突然变回了我初次见他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的器官尚且俱全,躺在病床上,满身是血。
依旧不断地有血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
血液流出,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整所医院的生命好似与他连接了,在他的身体一点点衰败时,整座医院也在渐渐崩塌。
他的死亡象征着整座医院的毁灭。
必须要阻止他。
暴力手段并无用处。
不会有无解的游戏,周围一定有什么能够阻止他的关键线索。
我迅速探查四周时,一抬头,我看见了印在玻璃门上的反射的“我”的样子。
“我”身上还穿着白衣。
我是一名大夫。
“尚大夫”。
作为参与手术的大夫,这座吃人医院中的一员,助纣为虐的大夫,并不比这些权贵的罪行更轻。
但他见到我的时候,并未像对待那些怪物一样,直接吃掉我。
和我猜想的一样,尚大夫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他在感激这个拼尽全力为他止血的大夫。
尚大夫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将他从阎王的生死簿上划掉了,因此他对尚大夫无比信赖,无比依赖。
就连现在,外面的惨叫声震得人头皮发麻,可尚大夫周围,却像是笼着一层保护罩似的,没有被伤害分毫。
他已经死了,可看见扮演者尚大夫的我,再一次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在手术台旁,有许多手术工具。
里面的手术刀,锋利至极。
面前的人看着我的目光无比信赖,信赖到我抓起那把手术刀,也没有丝毫动作,看向我的眼神反而充满了希冀。
当时尚大夫做了什么?他会说什么?
徒手止血。
他会说——
【你不会死的。】
我将手术刀丢回原处,按上了他的腹腔。
我的徒手止血学的很粗浅,并不足以让我完成这次止血,可我的手只是碰上去他的血就止住了。
“你不会死的,我保证。”
他低头看着我的手,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笑来。
环境停止扭曲。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轻盈,像是在往上飘去。
此时我的视角高高在上,向下俯瞰,如同通关游戏的玩家,被从他们的世界里剥离,作为一名看客,观看最终的通关CG。
尚大夫的身形被拉高,拉长,他的外貌,变成了医生的样子。
原来我找了很久的医生,在这里。
面前如同走马灯般,闪过青年患者的记忆。
我看见,他被哄骗签下器官捐赠协议,被资本裹挟,“被”出车祸送到医院,被掏空器官,给六名权贵凑了各自的健康身体。
他被父母吸血,尸骨未寒,就已经变成了人血馒头的原料。
保镖是屠夫,医护是大厨,权贵是用餐者,亲属是飞在大餐旁的苍蝇。
整座医院都染着无辜者的血。
所有人都想他死,只有尚大夫想让他活下去。
变成怪物的他,变成医院的一部分,要与整个医院同归于尽。
医院吃掉了他,所以他死后,要吃掉整个医院。
所以不管跑到哪里,玩家终将被医院吃掉。
只有从根源上将他处理掉,才能成功通关副本。
处理掉他的办法很简单,不过是作为尚大夫,再救他一次。
第267章
医生的意识醒来, 扭曲的医院空间开始恢复正常。
我看见,无数道白色的能量从那一个手术台上迸发,射向不同的方向。
其中最为精纯的一道投入了我的体内。
……
“幸好你来了!我在里面不停地循环, 快他妈吐了!”
连蓝纹奶酪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的医生, 少见地爆了粗口。
我检查了他一遍, 他除了受到了些精神创伤外,并无其他外伤,稍稍放心。
此时医院已经消失不见, 我们站在医生的小诊所里,国家的人在外面接收副本玩家们, 为他们提供紧急救助。
“发生了什么?”
医生深呼吸两次, 把自己外套领口挽整齐, 平复情绪,“我就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 我进了一家黑心医院。”
“这家私立医院看似向所有人开放,实则专门为权贵服务。”
“他——”医生下意识指向手术台的方向,那里随着医院消失, 已经变回了诊所的样子,他手指的方向,只是一扇门。
他愣了愣,又收回了手, “总之,他是个苦命的孩子。”
“他是他爸妈收养的, 爸妈有了亲生孩子之后, 对他越发不好,他好不容易从村里考出来, 上完了大学,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因为心善签了个器官捐赠协议,就被这群畜生盯上了。”
“他怎么能想到,为了得到他的器官,会有人制造车祸,让他濒死。”
医生的眉头拧得死紧,“这家医院做这种事已经形成产业链了,所有人都不无辜,‘我’是刚被招进去的。”
“一开始我还没发现不对劲,让我出急诊我就去了,我一开始还铆足了劲儿去救那小孩,结果一进实验室,他就变成待宰的羔羊了,我自己根本救不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自愿’捐赠了器官。”
“害怕影响功能,麻醉师把麻药的用量减少了四分之一,手术进行到一半,他醒过来了,疼得大叫,可那些医生护士就像是没看到似的,只是把他四肢的束缚带又紧了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意。
“这家医院的所有者,就那个长着一颗黑心的怪物,先天性心脏病,需要进行换心手术,见配型没问题,就盯上这小孩了。”
“除此之外,另外几个怪物,也都是为了‘物尽其用’联系的权贵。”
“手术之后,他们每个人都换上了他的器官。”
“所以他复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器官夺回来?”
“对。”医生笑了笑,
“那个剥了皮的怪物,背后有烧伤留下的疤痕,用了他的皮做的植皮手术。”
“那个没眼睛的,用了他的眼角膜。”
“那个被方干血的,是白血病患者,用了他的血和骨髓。”
“那个没了肝的,用了他的肝脏。”
“那个没了腰子的,是尿毒症患者,觉得一颗肾不够,所以把他的两颗肾都‘预定’了。”
难怪那群怪物,会如此恐惧那间手术室。
医生叹了口气,“不过我在我的循环里,这群怪物可没受到惩罚。”
“那群权贵有了健康的身体后,给了那对夫妻两百万,打发了趴在他身上吸血的父母。”
“有人得到了健康的身体,有人得到了钱,只有他,什么都没有,送了命。”
“我陷入循环里,一次次重生,想办法救他,但一直救不了他。”
“我联系同事一起反抗,会被举报。”
“我联系外界曝光,会被手眼通天的权贵们压下来。”
“我提前透漏给他有人要害他的消息,可无论如何防范,都是百密一疏,躲不过暗处的猎人。”
“我联系患者,告诉他们医院的黑心真相,却无人信我,因为这家医院是最好的医院,有最权威的医生,以很多患者的病症,不来这里诊治,可能真的会没了命。”
“在一次次的循环里,我发现整座医院充斥着种种负面事件。”
他苦笑一声,看向我。
医生一直以来的信念都是学好医术,治病救人。
他的信念如此坚定,以至于让我们忍不住好奇,一向致力于将医生培养成继承人的叔叔,是怎么教出一个以悬壶济世为信仰的孩子。
这样子的医生,看见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受到的打击无异于信仰被击毁。
医生忽而上前一步,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脊背,“幸好你来了,要不然我可能会被这个副本同化,我不知道循环了多少遍,一直没能救出他,到最后我竟然觉得,不如让他死在车祸里。”
“至少,不用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摘除器官。”
“你这知道吗,到最后,我差点就用我的刀杀人了。”
我有预感,倘若医生真的杀了人,真的会被副本同化。
这个副本的名字叫做“食人医院”,这个充斥着血腥的医院中,医生是唯一的另类,当他被同化,“吃”掉患者,“吃”掉权贵,之后,这个医院的名字也将成为现实。
我拍了拍他的脊背,触手手感却坚硬而脆响。
“什么东西?”
医生诧异地向后一抓,抓下来一张纸。
上面依旧画着两个小人。
左边的小人头上戴着王冠,心口涂抹着一点惊人的血色。
右边的小人倒在血泊里,旁边有一辆染血的汽车。
这次却什么都没有写了。
我看得心惊肉跳,将医生往救援队员手里一塞,就赶往下一个副本。
在路上,我得知了有关本副本的其他消息。
玩家会根据其行动,被分配到不同的身份。
像我一样不在挂号室等候的,会成为医生。
老老实实在挂号室等候的,会成为被推上解剖台的患者。
没有挂号的,会根据他们遇到的第一个NPC,被分配到不同的身份。
所有与医院同流合污的玩家,都会被医院吞噬。
抽到患者身份的玩家,只能向尚医生求助,不求助和求助错了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但在表世界,权贵与他的父母,会不断制造假象迷惑他,给予错误引导。
只有从里世界活下来,并根据不断“发出噪音进行舆论引导”的医闹怪物,与“身体残缺”的权贵怪物猜出真相,才能找到通关线索。
抽到医生身份的玩家,有两个虚假通关结局。
第一个是在医闹患者追击时逃出医院。
但逃出医院的尚大夫,会死于社会舆论。
第二个是在权贵怪物的追击中逃出医院。
这时逃出医院的尚大夫,会死于权贵报复。
抽到其他身份的玩家,则需要利用本身职业便利,一点点探查医院真相。
幸而,这场副本随着医生苏醒而毁灭,那些被医院吞噬的人,都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不少人精神受到冲击,状态很糟糕,不过国家会给他们进行心理治疗,尽可能避免留下后遗症。
而小光团那边的情况,是独立于各个玩家之外的情况了。
他作为患者,被六个权贵同时爱上了,在医院里上演了一出你追我逃的大戏。
也算是逃生游戏了吧。
……
飞车停下时,我也刚好看完最新的副本资料。
我抬头看向面前的建筑,忍不住挑了挑眉。
居然是大侄儿所在的寺庙。
正中的大佛左半边金光铸就,笑得慈悲。
右半边却被损坏,残缺不全。
最上面,挂着这次副本的名字——
【极恶佛陀】
第268章
奇怪的副本名。
我往里走去, 之前已经见惯了的景色,此时变得诡异,在寺庙中打扫的僧人, 动作机械, 面色苍白, 像是一具具没有人气儿的傀儡。
忽而,听到一阵窸窣的响声。
此时秋风乍起,消毒水的味道随着风向我飘过来, 我很轻而易举的认出了身后光团的身份。
现在,他身边没有围着那四个一直在严密保护他的大光团。
因为上一个副本结束后, 这几个大光团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 最严重的一个断掉了一条手臂, 已经被送去接手了。
我看了眼他,就收回了目光,没想到他倒是主动走到了我身边, 问道,“是您吗?”
我略有诧异,“你认识我?”
他能认出我?
小光团动了动, 有些局促不安,他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您在副本里救过我……嗯、就是那个酒吧的副本。”
“哦。”
我敷衍地回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转身向寺院走去。
若是平时我也就分出些精力与他周旋,可现在助理生死未卜, 那一幅画上, 他心口的血红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
小光团却跟了上来,有些迟疑地问, “我、我能和你一起吗?”
对上我的目光,他又着急地解释着,“我只是觉得你很亲切,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遇到你,就想起了我哥哥。”
“哥哥?”搭讪的借口?听起来实在老套。
“我是有一个哥哥的。”说起哥哥的时候,他的态度反而变得有些迟疑了,我以为他会在我面前尽力表现他与哥哥的感情是如何深厚的。
顿了顿,他才变得坚定起来,“没错,我有一个哥哥,他对我很好,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我对他的爱很纠葛,并不是太感兴趣,只是想起助理的弟弟,对他稍稍软了软语气,解释道,“你应该也感觉到了,这些怪物并不会伤害你,你似乎对他们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跟着我的话,你反而会更危险,我干的事不方便带着别人。”
“嗯、好、好吧,对不起,给您造成麻烦了。”
被我拒绝之后,他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尴尬地站在原地目送我离去,倒是也没有继续纠缠。
我面前打扫的僧人感受到我的靠近,双手合十,冲我微微一笑,“施主。”
近距离看,他面色惨白,动作僵硬,难免让人联想起僵尸之类的非人生物。
我目光落在他的脑袋上,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光团。
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干脆直接问他,大侄儿现在在哪里。
按照之前的经验,我熟悉的人会变成副本的boss。
在寺庙里面,我最熟悉的人就是我侄儿,他又身为佛子,更是有身份上的加持,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副本的最大boss。
听见我的问句,面前的僧人面色一变,他原本就惨白的脸,现在更是像一张白纸一般,一点血色都不见了,整个人仿佛被打回原形的纸人,风一吹就要飘走了。
他眼中闪过惊恐,与因惊恐引起的愤怒,“你怎么能直呼他的名字!”
“你这个不敬神佛的人,我们寺庙不欢迎你!滚出去!”
他挥动着扫把。
这点力气我还不放在眼里,但是让我奇怪的是,大侄儿在这个寺庙里面到底代表着什么,竟然让他露出如此惊恐又愤怒的表情。
他似乎表现的对大侄儿很是尊敬,可如果真的尊敬,又为什么会感到恐惧?
我顺着他的力道向外走去,一直走到副本的门口,他又缓缓地走回了院子里。
回头的路上,他时不时警惕地看着我。
我看看面前的副本大门。
为什么不直接将我赶出门呢?
到底是因为副本的限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再看向僧人,他就像游戏内,超出追击范围的小怪,走回院子里,又开始扫着一尘不染的地面。
我收回目光,转而仰头看门前的那一尊大佛。
寺庙的佛像一般都是供奉在大殿里面,这一尊大佛却供奉在门口,它体型硕大,大概有五米高,五米宽,从门口看,看不见院子里面的场景,像是一面屏风。
我绕着大佛看了一圈,大佛以中轴线为准,左边熠熠闪光,仿佛是今日刚刚刷上了金漆;右边则破败不堪,只看右边,还以为这尊佛像已经度过了上百年的光阴。
而在这一尊大佛之后,又摆着六尊佛像,站在大佛身后,三三左右摆放。
这些站立的佛像,高度在一米六左右到一米九左右不等。
他们被大佛遮挡得严严实实,从大门往里看,看不见分毫。
更奇怪的是,六尊佛像上,竟然落满了灰土,还堆积着已经腐败的落叶。
明明是摆在寺庙的院子里,明明那边就有僧人在打扫庭院,却竟然没有人去擦一擦佛像上的灰土。
即使我不信神佛,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走上前去,拿过一旁的清洁工具,将上面的落叶与灰土拨开。
看见佛像真容,我微微一愣。
这一尊佛像……有些奇怪。
我迅速清理了其他五个佛像的表面,这样六尊佛陀就全部露出了本体。
六尊佛陀的面上,分别挂着“喜、怒、哀、乐、忧、惧”六种表情。
我观察着雕像的特征,越看越是心惊。
“肉身佛?”
脱口而出的瞬间,我正对面,那悲伤哀嚎的佛陀,突然睁开了眼睛。
……
天旋地转。
与佛陀对视之后,我眼前一黑又一亮,面前就已经换了风景。
我身体因为突然的旋转感有些摇晃,突然被面前的人扶住了小臂。
“陛下,小心。”
我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看去。
面前的僧人头上点着戒疤,身着月白色僧袍,眉眼俊秀,眼神淡淡。
分明是助理的样子。
他见我站稳,便后退一步,与我拉开了距离。
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
不是古代背景。
不是穿越。
应该是像上一个副本一样,是个角色扮演类的幻境。
我低头看向自己,虽然被人叫着陛下,我却穿着西装。
令我有些心惊的是,这身衣服的做工版型,与我平素喜欢的,一模一样。
我的动作让周围的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面前眉毛雪白的方丈小心翼翼地问我,“陛下,您在找什么?”
他的语气,好像我是十恶不赦的暴君,稍有不慎,就要要了他们的命。
“有镜子吗?”
我没找借口,径直问道。
果然,如他们表现得一样,没人敢露出诧异的表情,立刻有人迅速为我拿来镜子。
镜子里,是我本人的脸。
第269章
这个副本, 是以我和助理为原型建造的?
我抬头看向助理的方向,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我问主持,“刚才扶的那位师傅, 怎么称呼?”
方丈目光茫然, “刚才那位……”
他竟是想不起来了。
对上我的目光, 他面色微白。
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平素在人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面前德高望重的方丈竟然因为回答不上来我的问题,而微微发抖。
我无意苛责他, 挥了挥手道,“回去想一下, 我要他的资料。”
他如蒙大赦, 点头殷切道, “等贫僧找到他,定然将他送到陛下面前。”
我顿了顿。
刚才下意识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不过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身份平时就这样自称, 还是原身积威已久,旁人不敢多说。
我又嘱咐了一句,“温和些。”
方丈应下, 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却没再继续问,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地想,刚才的人究竟是谁。
没想到副本竟然连助理容易被人忽视的特性都模仿到了。
这真的只是一个副本吗?
目前“我”的身份非常高, 高到没人敢忤逆我,不论我提出什么要求, 手下的人从无异议, 立刻执行。
因此,我轻而易举地拿到了这个副本的背景资料。
相比起前几个副本, 这个副本丰富了游戏背景,更“大”,也更复杂。
更令我惊愕的是,资料显示,这是个古代背景副本。
如果是古代背景,那我身上的这一身西装是……
我低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身上的西装已经变成了一身做工精致的劲装。
我竟没有丝毫察觉。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分明看见方丈身后,有小沙弥口袋露出了手机的一角,还有的僧人手腕上戴着手表。
怎么变成了古代背景?
我按捺疑惑,继续看去。
这个副本的背景发生在这个国家里,我的身份,是这个国家的皇上,不仅是皇上,还是一位暴君。
乱世当用重典,这名皇帝,虽然暴虐,却并不昏庸,因此人人怕他,却无人反他。
问题发生在他继位之后的第十年。
连年大旱,颗粒无收,饿殍遍地。
有道行的人说,这是因为有旱魃降世。
旱魃所见之国大旱。
这个世界的旱魃,是由僵尸演化而来。
充满怨气死去的女尸,机缘巧合之下,身体未腐,见月成僵。
僵尸经过重重修炼,得到种种机缘,才能修成极其难对付的旱魃。
至少作为皇帝的原主,广招天下奇人异士,无人敢上门自荐。
就在皇帝一筹莫展之时,一名云游僧人出现,他说,阴阳相克,善恶相克,旱魃需以极善之人来铲除。
而这个世界,佛法盛行,随意一名小童都知道,所谓极善之人,就是有赤子纯善之心的佛子。
这名旱魃,只能由佛子来铲除。
看到这里,我精神一震。
佛子,自然是大侄儿了。
皇帝得知此事,当即启程去寻找佛子。
可闭关的佛子却凭空消失了。
佛子生而有异,浑身自然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古籍上说这叫天生佛光。
太阳掩盖不住他的金芒,夜色也淹没不了他的佛光。
因此,只要见到他,就有人能认出来。
可无论如何找寻,都没人能找到佛子的踪迹。
渐渐地,有人说佛子是遇害了,或许那旱魃也知道,佛子将是自己的天敌,于是就在佛子闭关时,提前出手杀死了佛子,于是这世上再无人能杀死旱魃。
末世要来了,所有人都将干渴而死。
这样的言论引起了民间动荡。
就在风雨飘摇之时,方丈站了出来。
他说,他或许能对付旱魃。
他从佛塔中,抬出了六座肉身佛,说以这六尊活佛遗骨为阵眼画阵,可将旱魃困在其中。
想要彻底杀死旱魃,还需要建造一座大佛,将旱魃彻底压死在阵中。
这尊大佛,不需用金银建造,但需用整块山石雕琢。
这对与皇帝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于是整块的山石与天下最好的工匠都被调到了寺庙中,开始雕刻佛像。
方丈对佛像的进展非常关心,时时刻刻与佛像待在一起,唯恐功亏一篑。
到了最后一步,更是亲自掐算时间,让人在外重重把守,独自一人在院落中给佛像刷了金漆。
金漆刷完,众人听见方丈沙哑的呼唤声,进门口,却看见方丈倒在地上,眉须皆白,仿若凭空老了二十岁。
而那一尊佛像,却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淡淡的佛光。
众人连忙跪拜叩首,说是因为众人的祈祷与方丈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令佛像活了过来。
之后果真如方丈所说,将旱魃引到此地,大阵将旱魃镇压击杀,多年干旱危机接触。
旱魃死去的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
这次原主来到寺庙,是为了亲自来封赏的。
原主打算将这座寺庙封为国寺,享天下香火,受皇室供奉。
我走出房间。
这个寺庙的布局,与我来到这个古代背景之前的副本寺庙,完全相同。
不同的唯有时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个寺庙里的所有人变得不似活人?
我仰头向大佛看去。
这个时空的大佛,并未如之前那样破败,它的身体与金漆都很完整,真的笼罩着一层佛光。
我围着大佛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异样。
随后我又看向那六尊肉身佛。
“陛下。”
忽而听到有人叫我,是方丈的声音。
“说。”
方丈的声音有些古怪,似乎在恐惧着什么,又像是在遮掩着什么。
“陛下,贫僧今天翻阅了所有在册的僧人,没有找到今天的那人。”
说完,方丈就缓缓地冲着我跪了下来。
我自然不会真的让他跪下,让身边侍卫扶住他。
方丈刚解决了干旱,是功臣。
但这一跪,我担得起。
这寺庙中竟然进了陌生僧人,这人若是刺客,“我”恐怕已经死了。
我敲打了方丈一下,又将此事轻轻带过。
指了指面前的肉身佛,我问,“为何这六尊佛像,表情生动,各不相同?”
大多数佛像都面带微笑,姿容得体,这六尊佛像却完全不同。
充满了人味的佛头,与充满了佛性的身体,结合在同一个雕像上,令其整体有一种奇怪的割裂感。
方丈笑着解释,“这六尊佛像,分别代表着人的六种情绪,旱魃是因怨气再生,这六尊佛像对她有极其强烈的吸引力。”
原来如此。
我故作不经意地问,“方丈,上午看见小沙弥手腕上戴着手表。”
我话只说了一半,余下的由他自己补充解读。
方丈却露出茫然表情,“是贫僧见识浅薄了,敢问陛下,‘手表’是何物?”
我眯了眯眼,跳过了这个话题。
好奇怪,我刚醒来时的异样,如今看来,倒像是两个不同的时空,重叠了。
所以寻找不到助理模样的僧人,是因为助理存在感低,还是因为,他根本不在这个时空?
我心念一动,叫侍者拿来镜子。
这次镜子上反射出来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第270章
根据现在的处境, 我猜测,助理与本副本并不处在同一个时空,副本与助理所在的时空发生了重叠。
助理所在的世界, 是一个有着科技背景的现代世界, 而我, 是那个世界的皇帝。
副本的背景世界,是一个封建帝制低魔世界,我所扮演的角色, 也是这个世界的皇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两个世界的身份相同,而导致的时空重叠。
只是不知道, 与我面对面的那个助理, 究竟存在于副本的里世界, 还是存在于另外一个平行世界,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位置。
现在我该做的是,通关这个副本, 找到大侄儿的踪迹。
这个副本的背景虽然大,但经过测试,我发现, 副本所占据的场地,只有这一方寺庙。
因此所有通关的线索,都在这寺庙里。
问题在于到现在为止,游戏还没有告诉我, 这次副本的最终任务是什么。
不过,这个副本有一条贯穿全副本的线索——时间。
隔着时间长河, 寺庙呈现出两种极端状态, 玩家穿越时间,回到过去解密。
而到现在为止, 出现的唯一一个关键时间点,是明天正午时分。
这个时间,我身为皇帝,要亲自封这座寺庙为国寺。
然而,在数年后的寺庙中,这所寺庙,并未挂上皇上亲手题字的金牌匾,证明明日的大典并未正常进行。
或许是我沉默的时间太长,方丈的目光飘了过来。
感受着他的注视,我看向他,他下意识地一抖,随后挂上温和慈祥的笑容,提醒道,“陛下,时间不早了,虽然旱魃已除,但此间阴气尚重,晚间在此逗留过久于健康不利,您保重龙体。”
我点点头,示意回房休息,却并未真的休息。
我趁着夜色,我将寺庙可疑处探寻了一遍,并未发现新的线索。
既然明日的大典没有正常进行,就说明,在今夜到明天正午时分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那么,到现在没有线索、也没有任务出现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时间未到?
思至此,我动身回房。
然而,回到房中,我竟发现房中除了侍从,还有旁人,正躺在我的床上。
“这是谁?”
身边侍从连忙道,“回皇上的话,这位是鹿贵妃呀。”
原主来寺庙,居然还带着宠妃?
奇怪。
原主虽然是个暴君,却绝对不是昏君,做不出带着后宫佳丽来寺庙宠幸的事。
我挑开窗纱,床上是一绝色美人,却有着我熟悉的眼神。
那个小光团扮演的角色,是皇帝的宠妃,是个女子。
她看见我,抖了抖,美人含泪更显动人。
宠妃警觉地盯着我,忽而眼前一亮,“是您吗?”
隔着陌生的皮囊,他竟然认出我了。
我点点头。
自从进入副本之后,除了小光团就再没遇到过其他人。
面前的宠妃既是玩家的皮囊,又是暴君的“特例”,想必有奇特之处。
我挥了挥手将窗纱放下,外面的侍从自觉走出门去,候在门外。
小光团很会审时度势,见我放下窗纱,便知道我目前尚且是信任他的。
他连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托盘而出。
“我、我和您分别之后,往大殿走去,遇上了方丈的金身像——对,就是明天皇上要赐给方丈的金身像。”
“那个金身像有问题,见到我就抓住我,还、还摸我……”
美人咬住下唇,面色绯红,羞愤不已,“我挣扎的时候对上它的眼睛,就穿到这个时空了。”
我暗暗皱眉,“摸你哪里了?”
美人的耳朵都红透了,“我的腰、大腿、还有屁股……”
不应该。
根据这几个副本的观察,我发现,小光团只对对立方的NPC有变态的吸引力,会让这些对立NPC对他产生强烈的情|欲。
而放在人类身上,则会让人产生保护欲。
镇压旱魃、挽救万千百姓的方丈,理应是个正面NPC,他的金身像同理。
为什么会做出猥|亵玩家这种事?
除非,小光团说谎。
或者,方丈并不是一个正面角色。
极恶佛陀……
塑了金身像的方丈,算不算是“佛陀”呢?
我收回心神,对面前的小光团道,“你睡在外间,今晚可能有事会发生。”
小光团连忙点点头,从被子里钻出来。
没想到,他里面穿着的却是侍从的衣服。
他一边套外套一边解释,“我扮演的这名宠妃,皇上让她穿上侍从的衣服,女扮男装偷偷跟着进来。”
我心中古怪之感更甚。
为什么原主非要让自己的宠妃跟着进寺庙?
他就真的这么急色?
如果是真的,也不至于让前朝大臣多次进谏要他充实后宫了。
所以这名宠妃特殊在哪?
如果身世或者体质特殊,不可能没有记载。
为什么非要她跟着进宫?
她与我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性别?
我忽而想起本副本中记载的,有关旱魃的描述。
【充满怨气死去的女尸,机缘巧合之下,身体未腐,见月成僵。】
女尸所转化的旱魃,与这名性别为女的宠妃,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我按下心中疑惑,让两名侍从跟着小光团保护。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浓重,我听着外面的声音,闭目养神,并无睡意。
夜半三更时,巷子里的打更人敲了三下梆子,院子里忽然传出了奇怪的响声。
先是有人大笑,而后是有人嚎哭,接着谩骂声、叹气声、诅咒声相继传来,不绝于耳。
方丈说,夜深阴气重,不要出门。
不要出门?
我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身后的侍从对我的动作不敢有丝毫规劝,哪怕是听见了外面古怪的动静,也不敢止住步子,提出质疑。
考虑到宠妃的特殊性,我顺便叫醒了小光团。
顺着声音,我们走到院子里。
今夜无风无月,大佛像在夜色里,发出淡淡的佛光。
喧哗声就从这里响起。
一尊尊肉身佛,就像是突然活了过来,那一张张脸扭曲成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声音从他们口中发出。
“哈哈哈!”
“呜呜呜……”
“啊呸!滚!”
……
用六种不同的情绪,演绎着众生百态。
此时的佛像,哪里还有半点佛性,分明如同妖魔鬼怪齐聚一堂,令人头皮发麻。
我眯了眯眼,看向阵眼处,据说在这里,镇压着旱魃。
我心中升起一个猜测。
我对小光团道,“去那里。”
小光团胜在听话,他对我好像格外信任,乖顺地走了过去。
就在他走到阵眼的瞬间,所有的喧哗声都停止了。
六尊肉身佛齐齐睁眼,看向小光团。
“旱魃?”
“她又活过来了?”
“镇压!镇压!”
“不过一可怜女子……吾等与她又有何异?”
“哈哈哈!无异!不过功名利禄之踏脚石尔!”
霎时间,狂风乍起,有尖锐女声响起,那女声如无数女子的声音拼合而成。
方丈突然出现,面色大变,“陛下!小心!”
宠妃身形扭曲成奇怪的形状,艳丽的五官流出鲜血,脸上长满尸斑,狞笑着冲我袭来。
我躲过她的袭击,她并不恋战,向着方丈的方向攻去,“秃驴——!!!”
方丈转动佛珠,挡下一击,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陛下快走!这旱魃怨气太重,让肉身佛堕魔,冲淡封印,又附女子之身,已经借身而出了!”
方丈与旱魃战成一团。
机械音响起。
【请选择一方加入,帮助其取得胜利,并活下去。】
第271章
旱魃带来连年大灾, 百姓苦不堪言。
方丈表现古怪,恐心中有鬼。
选择一方加入?
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我,我为什么要加入?
妖邪就用修真功法对付。
我掌心雷霆闪烁, 加入战局。
雷霆气息至刚至阳, 最克阴邪之物。
三分钟后, 我左手抓着方丈的胡子,右手提着旱魃的领子,结束了这场战斗。
我提起旱魃抖了抖。
此时旱魃附身在宠妃身上, 宠妃原本娇俏明艳的面容,变得让人恐惧, 她看起来完全是死尸的样子了。
原身果然是个暴君, 就算是百般宠爱的妃子, 也能用作引出旱魃的饵。
旱魃在我手中挣扎着,“男人……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助纣为虐的狗皇帝,拿命来!!!”
我心平气和地道, “你带来旱灾,屠戮天下百姓,现在又附身在我妃子的身上, 夺取了她的性命,你做的孽,可比我要多得多。”
旱魃冷笑,嘴角开裂至耳后, “作孽?你可知我是怎么诞生的?!”
“陛下!”方丈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我, “陛下, 老衲不知道您生出什么误会,但是您既然得此神力, 请尽快诛杀这个祸患,切勿让其得到喘息机会,为祸四方。”
“你先别说话。”
我抖了抖方丈,雷光在他身上流淌,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焦黑。
方丈整个人一震,七窍冒出黑色烟气。
这分明是邪祟遇到电光才会有的反应。
旱魃狂笑,“闭嘴!闭嘴!你个秃驴,终于有一天也让你闭嘴了!”
我提起旱魃,“现在你说。”
旱魃倒是没一身反骨地叫着“我不说”之类的话,她爽快地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从最开始说吧,你说的,你的诞生。”
旱魃轻哼一声,道,“现在这个时代,灵气稀薄,成佛成魔都难,我原本不该诞生的,你知道吗?”
“我是被制造出来的。”
她被我打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一双眼睛却还在死死盯着方丈,“制造我的人,就是他,这个人面兽心的假慈悲方丈!”
“之前战乱,有不少可怜女子无家可归,他便将他们收留在了寺庙中,当时还被传为一段佳话。”
“说他宁愿让女子住进寺中,坏了规矩,也要救济世人。其他僧人规劝,他直言,若有罪孽,就落在他一人身上罢,他愿一一人之力承担惩罚。”
“此言一出,众人都称赞他是真活佛,声名远扬,香客越来越多,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
我点点头。
这件事在资料上也有被提起过。
旱魃大笑,“可是这全都是假的!”
“他骗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子,佛门有锁骨菩萨,以肉身渡世人,生生让这群女子心甘情愿地成为了妓女,去伺候那些贵族香客!”
“那些女子受训,无论收到怎么样的对待,都觉得自己是在造福世人,从不喊苦喊疼。”
“那些香客也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这是在礼佛,不是在行淫|乱之事。”
“他们对这些女子毫不怜惜,那些有特殊嗜好的男人,尤爱来此地,因为这里的女子可以忍受一切痛苦,而香客们也觉得,自己在这里把淫|虐之气发泄出来,平素在生活中自然可以与人为善。”
“荒唐!”
“闭嘴。”
我再次给了方丈一击,让他重新变成“七窍生烟”的样子。
“那些女子疼得受不了,忍不住哭嚎出声时,方丈就像你这样告诉她们,不要出声。”
旱魃笑着,流下泪水,可她浑身热气蒸腾,眼泪尚未滴落,就已经蒸发了。
“他说,现在受的苦,都是渡人的功德,哭出声会让佛祖以为心不诚。”
“那些女子,这辈子已经够苦了,现实中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鬼神,希望有路过的哪路神仙拉自己一把,对于她们来说,死后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就是她们的寄托。”
“所以她们就闭上嘴,不哭也不叫,沉默地承受香客们的凌虐。”
“那些能点佛妓的,都是些有钱人,所以寺庙永远不缺香火,这个寺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收留的女子也越来越多,于是被拖进地狱的女子也越来越多。”
“终于有人清醒过来,她们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青楼女子无异,所谓的锁骨菩萨,只是一个骗局,让她们心甘情愿沦为免费妓|女的骗局。”
“女子们开始自救。”
“她们失败了。”
“为了掩盖罪行,佛寺某个院子,起了一场大火。”
“我诞生于那场大火,是女子们凝结而成的恨意与怨气。”
旱魃笑起来,“我用着这个叫做‘小花’姑娘的身子,拥有所有人的记忆,可我不是小花,也不是某个女子,我是她们的恨意。”
我抖了抖方丈,“好了,你可以反驳她了。”
方丈冷声,“一派胡言!”
“陛下,旱魃最会迷惑人心,切莫信了她的一面之词!”
“老衲不知道她生前是哪家女子,受了何种苦楚,但是无论如何,她已经成煞,带来旱灾,使饿殍遍野,罪孽深重,现在花言巧语也不过是为了逃脱一死!”
“况且,古籍早已记载,旱魃是生前有怨女尸化成,什么恨意的凝结,闻所未闻。”
“陛下,请尽快动手吧,趁现在六尊肉身佛尚未完全堕魔!”
旱魃用满是恨意的目光盯着方丈,“肉身佛?你倒是真好意思提起!”
“他们身上的魔气哪里是我所至,你说话之前怎么不先问问自己,这六尊肉身佛雕塑到底是怎么来的?!”
“城东的善人,江南的富商,武林的侠客……你见我成旱魃,唯恐我上门找你的麻烦,变干脆找了六名有大功德之人,用阴损手段,将他们活活制成了喜、怒、哀、惧、愁、怨六尊佛陀雕像!”
“他们魂魄被封印在肉身佛中,见你是用他们来镇压我,便心甘情愿成为阵眼。”
“可是时日一久,他们看到自己的亲朋好友为了找自己哭红双眼,而自己只能沉默地一日日守着我,自然心生怨恨,落入魔道!”
没想到,这次方丈竟没有反驳,他平静道,“旱魃,你为祸四方,无人能管,那便我来管,我犯的错、作的孽,都由我一人偿还。”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天下百姓,我死后自然会向六位赎罪。”
旱魃被方丈的表现刺激到,面容再次开始扭曲,她发出尖叫,尖叫声好似由无数个哀伤女子的哭嚎声组成。
“天下无我容身之处,我便屠尽天下人,我有什么错!该死该死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我手上用力,将她拍了出去。
她一声没吭,被我丢回阵中,重新被封印了起来。
这是我在她身上加的封印,而与那六尊肉身佛无关。
此时,肉身佛已经彻底堕魔,他们发出带着不同情绪的声音,口中说的却全是诅咒之语,要拖着我与方丈共堕无间地狱。
方丈双手合十,被我揪着胡子依旧冷静,“阿弥陀佛。”
“陛下,既然误会已经解除,请放开老衲,共御外敌。”
我看向他,似笑非笑,“朕为什么要放过一个逼良为娼的畜生?”
旱魃说的没错,此间灵气稀薄,正常来说根本不该诞生旱魃,可她偏偏就诞生于世了。
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由女子怨气凝为旱魃,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况且,旱魃的叙述中,方丈贪婪淫邪,倒是与小光团提供的信息对上了。
旱魃不是什么好东西,方丈也不是。
我与方丈对视,手上缓缓用力。
方丈见我语气笃定,终于不再伪装,他卸下良善面具,长叹一声,“陛下,我只是想成佛。”
我道,“你行好事,渡世人,死后自然成佛。”
方丈摇着头,“我行善事几十年,却比不得一个小沙弥受佛祖眷顾,我做了二十年好事,身上也没沾染半点佛光,那佛子却一出生身上就有佛光环绕。”
“凭什么?”
“此间世界灵气稀薄,我等没天赋的凡人,根本无法成佛,不过旱魃的出现却让我发现了另一条路——”
提到旱魃,他补充道,“我真的没有逼迫那些女子为佛妓,只是她们住在寺中,有时候耐不住寂寞,与来往的香客交合,那些香客自然会给寺庙多捐金银,后来渐渐地,就成了一门生意。”
我冷笑,“你想说,你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她们自发的选择,对吗?”
方丈颔首。
我拍了拍他的脸,“教化世人,不也是行善事的一种吗?说什么不插手凡间事,无非是自己从中得利了罢了。”
“那些香客里有不少贵族吧?他们给的钱、带来的名望,让你的寺庙声名远扬,你怎么舍得阻止他们。”
“到后来,那些女子中,有多少是自愿做这些事的,有多少是被迫的,你自己恐怕也记不清了吧?”
我手臂电环环绕,“所以,说你是人面兽心的畜生,哪里说错了?”
“若能让你成佛,还真是佛祖瞎了眼。”
我就要动手,他抬眼看我,我却突然动不了了。
剧情杀?
他的两只眼睛仿若两个漩涡,要将我吸入。
他缓缓道,“陛下,至少佛祖确实没将这件事的罪过,算在我的头上。”
“我发现人的怨恨可以制作出这个世界不该存在的事物后,我想,那我用非常手段制服了这个为祸四方的旱魃,佛祖会不会判定我为情非得已,事出有因呢?”
“所以,我制作了肉身佛,还做了其他的一些事。”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我不仅镇压了旱魃,还得到了佛的能力,轮回。”
“本来只要陛下明天封我的寺庙为国寺,我就可以借助龙气,彻底压住这些魔物,最终成佛,陛下为什么非要横生枝节呢?”
渐渐地,他说的话我听不清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此乃畜生道。
我变成猫,被满怀恶意的人抓去,想要剥皮拆骨。
我变成灾荒时代的人,即将被带走做成肉食。
我变成鬼,生前受尽屈辱痛苦死去,化作恶鬼后被恶意支配。
我变成鱼,变成虫子,变成小草。
我被拖入轮回。
我便挠花恶人的脸,便以头脑与暴力逃脱,便暗诵佛经清醒自身。
我不知我走过了多少次轮回,再次睁眼时,我听见有人唤我。
“你现在应该是董事才对,怎么要别人叫你总裁?总裁受管于董事,我第一次见人自降等级的。”
我听见自己笑道,
“董事长听起来太老了,总裁听起来比较霸气。”
我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我看见,十六七岁的助理,含笑问我,“世上这么多总裁,可不够特别,不像你的性子。我若是认错了人怎么办?”
我傲然道,“这个简单,那我就做到只要提起‘总裁’这个称呼,所有人只能想起我。”
第272章
我现在的状态, 不像是在进行一个副本,倒像是在回看之前的记忆。
因为我现在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只能作为一个第一视角的旁观者, 观看剧情的发展。
……
这个世界, 我没有跳级, 也没有出过留学,如一名普通学生般正常学业。
不知为何,助理变成了我的一对一家教。
他比我高两级, 似乎已经成为我的家教不止一年了。
每周末,助理都会来带我预习高三的内容。
但也不止如此。
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高三的内容对于我而言, 已经完全没了难度, 所谓的授课,只走个形式。
真正有意思的,是授课之后的聊天, 那些对于前沿知识的讨论。
助理的许多想法令我眼前一亮。
我先下手为强,将人才抓住,“你毕业后, 直接来我的公司上班怎么样。”
他含笑看我,眉眼微弯,“好啊,董事长。”
我拒绝, “不要叫董事,听起来太老气。”
助理失笑, “不叫董事, 那叫什么?”
我早有准备,“叫我总裁。”
我与他笑闹。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大概一个月, 被一个转学生打破。
转学生是个贫穷却坚韧的女孩,像一朵绽开在泥潭中的花。
因为种种机缘巧合,我与她产生了交集。
我在学校声名斐然,如同时时刻刻生活在聚光灯下,于是与我多有交集的她,也被许多人密切关注着。
有人开始因为爱慕我,而针对她。
她被锁进卫生间,冬天被一盆水兜头泼下,她的桌子上画满了幼稚的涂鸦,还有人在学校里大声议论她残疾的爷爷,与失明的母亲。
我在发现后,立刻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于是学校里再没人敢针对她,但与此同时,也有流言四起,说她是我的女友。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上课。
上与助理的一对一教学课。
一堂我们彼此心知肚明的高三复习课之后,是愉快的讨论时间。
他却没有以高中的某个知识点为延展,抛出一个有趣的话题,而是突然问我,“夏枝枝,是你的新女友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先反驳“女友”,还是先反驳“新”。
我的怔愣在他的心中有了其他的解读,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我哭笑不得,“等等,你明白了什么?”
他不说话,只隔着镜片,用那双清透的丹凤眼安静地注视着我。
我解释,“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之前也没有交往的对象。”
“她只是我的同学,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助理道,“学校论坛。”
他说着,轻轻推了一下眼镜。
学校是有论坛的,这我知道,但是我只登过一次。
论坛上大半的帖子都与我有关,不是求生图,就是求联系方式。
我翻了翻,觉得无聊,就再也没登过。
此时却不得不登了。
我一边登陆,一边道,“没想到你还会看学校的论坛。”
他声音平稳,“偶尔会,及时掌握消息也是必要的。”
我没来得及问他,学校里有什么消息值得他费神关注,就被论坛的帖子震了一下。
论坛的帖子依旧是大半与我有关,而这些与我有关的帖子里,与我并列提起的,又多了一个人——那个转学生,夏枝枝。
他们猜测,夏枝枝是我的女友,所以才得了我的维护。
我看着论坛上头头是道的分析,简直要被气笑。
我问,“你信?”
助理点点帖子,“霸气维护?”
“无论遭遇这种事的是谁,我都会出手。”
“深夜拥吻?”
“她摔倒,我扶了一下她,借位。”
“辩论赛上的深情对视,旗鼓相当的队友?”
“她跑题了,我提醒她赶紧补救或者立马闭嘴,可惜她没理会到我的意思,按照错误的思路,险些把整只辩论队带进死胡同。”
我眯了眯眼,语气危险,“你不会真的信了?”
他再次推了推眼镜,“如果我信了,不会直接问你。”
“你如果没信,都不会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们对视,他率先移开目光。
我到最后都没明白,一向了解我的助理,为什么会信这种荒唐的谣言。
只是发现,他笔直的脊背微微放松了些,像是松了一口气。
后来我用温和的手段澄清了这个谣言,却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各种各样的转学生,转到我所在的班上。
我觉得奇怪,甚至有些惊悚。
高三关键时期,怎么会有这么多转学生?
为什么这些转学生,全都在试图与我产生交集?
在被我明确拒绝之后,他们为什么又全都转学走了,我派去查的人竟然查不到他们的踪迹,就像是从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了。
就好像是,他们转到这个学校,只是为了与我谈一场恋爱。
我开始查有没有人操控整件事。
可事实证明,没有。
这些转学生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我身边的人,面对这种违背常理的事,竟然不觉得诧异。
最终,我将这件事说给了助理。
“……大概就是这样。”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看着助理。
助理点点头,“确实很奇怪,他们有问题。”
他是我身边,第一个认同我说法的人。
有了他的认同,我越发肯定在幕后,有一个操控全局的人。
然而,正当我准备全力以赴大干一场的时候,助理出事了。
他出事那天,是个大晴天,于是地上的血也红得刺眼。
他死了。
死于高空坠物。
助理将自己照顾地很好,避免进行任何可能有危险的行为,我曾邀请过他去蹦极,被他拒绝了,他笑着说,自己怕蹦极的绳子不够结实。
这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却还是因为意外身故。
高空坠物。
我听见这四个字时,只觉说不出的嘲讽与愤怒。
我安置好了助理之后,又转来了一个转学生。
他与助理的面容竟有个三四分相似。
我看见他,便想起助理。
于是对他越发厌恶。
只因这个转学生,眼底的心机与精明,都要遮不住了,却偏偏还要模仿助理的穿衣打扮,在我身边晃。
可我与助理有交集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他在助理死后出现,于是我不得不怀疑。
我让人跟着他,等他露出破绽,终于,在某天,我听到了这一段录音。
【烦死了,我以为用这个皮套肯定能接近总裁,怎么回事?难道我猜错了?】
【我还以为之前的攻略者没法将总裁拿下,是因为家教和总裁竹马竹马,两小无猜。】
【所以我才花大价钱把这个家教搞死,走替身和追妻火葬场的路子,把人搞到手。】
【难道我猜错了?】
第273章
他们害死了助理?
我害死了助理。
原世界我所担心的事情, 原来已经在前世发生过了。
因为想要攻略我,所以要先铲除我身边的助理。
他因此死过一次?还是几次?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个世界的我, 开始失去控制。
以我的目光来看, 这并不是一个法制健全的世界, 作为世界中心的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我带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攻略者,用种种手段逼问世界的真相, 有人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有人说, 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游戏。
他们接受着种种酷刑, 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接受永无止境的逼问,直到时空开始扭曲。
……
尚未睁开眼, 我就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杀气。
我侧身躲过致命一击,与来者四目相对。
灯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瞳孔中仿若摇曳着两束肆意燃烧的火苗。
我心如擂鼓,心脏跳动的,不知道是这一世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我们”怦然心动。
我们的招式, 招招致命。
不知道这又是之前的哪一世,不过这一世的发展方向, 是武功。
面前的助理看起来有二十二、三岁, 但是目光相比起学生模样的助理,略显稚嫩。
这个武侠前世, 似乎比校园前世更早一些。
这一场打斗不分上下,忽而,我朗声道,“没想到,千机楼的楼主,暗地里竟然做着杀手的生意。”
对方身形一顿,我便知道,我猜对了。
就趁着这半息时间,我的剑气刺破了他的面罩,他面容完整地呈现在我面前。
活着的助理。
又见面了。
他没带眼镜,于是眼中的寒凉与锋芒便再也压不住,整个人站在那,便是一柄锐利的剑。
我笑,“猜对了。”
他也跟着止住攻击,“你如何认出我的?”
我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楼主自己写的有关我的资料,怎么自己还记不得了——我过目不忘,就算你只露出了眼睛,依旧能认出你。”
他的目光晦暗难明。
我知道,他真正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我”会记得失去存在感的他。
可他没有继续追问,转身跳出了窗去。
显然,“我”尚未尽兴,跳到窗台上,向远处喊,“怎么走了,不想杀我了吗?”
助理的声音清冷,遥遥传来,“下次再杀。”
……
这一世,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攻略者。
而世界的发展方向是武术,科技发展水平停留在了智能手机尚未上市的年代。
也就导致,监控并不普遍,户口制度尚未健全,就算有攻略者混进本世界,也能通过一些手段成为本世界的合法公民。
他们像是蝗虫一样,杀之不尽。
尤其是,我作为这个世界的武林盟主,有不少人试图攀附我,有时候,我难以分清面前心思不正的人,究竟是“莫名奇妙出现的黑户”,还是“本世界原住民”。
他们对我的讨好与奉承,似乎各有目的。
他们用尽手段讨好我,看似为了我好,实际上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浑然不考虑,他们的行为是否有给我、我身边的人,带来困扰。
在这群人的衬托下,反倒显得助理别具一格起来。
因为他真的想杀我。
他身上那股浓郁的杀气,做不得假。
我丝毫不怀疑,但凡我棋差一着,就会被他捅穿心脏。
和一个杀手相处,总比与一群伪君子相处舒服。
他的暗杀就像是生活中的一个有趣的小调剂。
直到某次,我抓住了浑身浴血的他。
他大概是在出任务的过程中出了差错,才变成了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只能被我堵在死胡同里,任由我掐起他下巴。
他声音淡淡,“动手吧。”
虽然嘴上说得生死看淡,他的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
好蓬勃的生命力。
他像只受伤的花豹,看似温顺无害,只等一个机会,就要扑上来咬断我的咽喉。
我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奇异的心跳。
黑夜中,他的唇瓣浸染了鲜血,反射着微光。
我笑,“就这样让你死了,未免太过便宜你。”
我从怀里拿出治疗内伤的药,在他面前晃了晃,而后放入口中,低头。
撬开他唇齿,将药渡了过去。
他的瞳孔在我面前放大,我心中升起一股子难以描述的欢愉。
舌头一痛,他咬了下来,我尝到了自己血的味道,与他的混在一起。
我固定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我接吻。
不,或者用吻来形容,算不上准确。
这分明是两头野兽在毫无章法地撕咬对方,是唇齿间的对战。
我稍逊一筹,乱了气息,败下阵来。
我起身,将钱、绷带、金疮药等等丢在他面前,“好好活着吧,我还没玩尽兴。”
离开时,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如同蛛丝般黏在我的后背,如影随形。
……
后来,他的刺杀依旧招招致命,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每次战斗的结束,都以一个心照不宣的吻来落幕。
依旧是什么技巧都没有的吻,像是两头互相撕咬的野兽。
武林盟依旧与千机楼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我与他,隔着他的镜片对望,同时露出微笑。
没人知道,我隔一段时间就会被眼前这个人刺杀,然后与他拥吻。
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随着武林盟的发展,攻略者也越来越多。
他们追求的手段也渐渐变得极端。
有人开始联系敌对势力,出卖武林盟的情报,将我置之于死地。
他们觉得,我站的太高了,与其让我低头,不如将我拉进泥潭,然后在我挣扎时施以援手,这样我便会爱上他们中的某个人。
这种人像苍蝇似的,实在烦人,可偏偏这群人明明心思不放在修炼上,武功却大多不错,确实给我带来了一些困扰。
于是我卖了个破绽,以身做饵,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
意料之外的是,他们的实力超乎我的想象,我虽逃脱,却受了不轻的伤。
我可以去接应我的下属那里。
虽然有些危险,但只要碰面,我就会完全安全。
可我突然想玩一把大的,让这些讨人厌的苍蝇再不敢沾上来。
于是那晚,第一次,换我去找了他。
深夜里,我敲响了他的窗户,他开窗时还穿着睡衣,我知他手上拿着的钢笔看似无害,却可称为杀人利器。
我没防备,将全身弱点展现在他面前,笑道,“我受伤了,收留我一阵。”
说话时,我的血滴落在他赤裸的脚背上。
他打量着我,忽而露出个淡淡的笑,那只钢笔,下一秒就横在了我的颈上。
“我想杀你很久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因为失血过多,眼前已经有些发黑了,我道,“再不让我进去,不用你杀,我便自己死了。”
他笑容淡了,面无表情地打量了我一下,忽而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吻过来。
失血和缺氧让我下意识张开唇齿汲取氧气,又被他掠夺一空。
他占尽上风。
我几乎要以为,他想将我憋死。
直到他松开我的脖子,我整个人向前倾倒过去。
彻底昏迷前,他接住我了。
赌赢了。
第274章
我伤得很重。
我在千机楼的密室里住了下来。
外面风起云涌, 不少苍蝇借着寻我的借口,打着我亲近之人的名义,开始搞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夜之间, 我多了三个未婚妻, 三个未婚夫, 八个红颜知己,六个蓝颜知己,十个至交好友, 十六个结拜兄弟,三十二个露水情缘。
这些是在助理来看我的时候, 我知道的。
论起情报收集的能力, 还没人能比得过他。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我如今不能在外露面, 只能在这间密室里,等着助理来找我。
说实话,这个决定有些大胆。
我还没尝试过, 将自己的耳目交给旁人。
这是第一次。
倒是新鲜。
不过计划还是出现了一点偏差。
我刚从密室醒来的时候,只有床头留着一盏小夜灯,周围是无边黑暗, 我昏睡一场,不知今夕何夕。
不过刚才那一觉倒是睡得香甜,自从攻略者出现,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过。
我起身, 忽略掉伤口处的痛痒,我听见了一阵叮铃当啷的响声, 声音源自我的脚踝。
弯腰一抓, 我看见,我左脚脚踝上, 被戴了脚铐,尾端延伸到床头,与床头锁住。
这是把我给关起来了?
脚腕上的脚铐严丝合缝,乃以玄冰铁打造。
连带着床头也是整块的玄冰铁。
玄冰铁,这种武功与科技的混合造物,正常而言,是无法用人力击碎的。
看起来像是早有预谋。
我扬了扬眉,觉得有趣。
房门被推开,助理按开了房间的灯。
突如其来的强烈灯光照的我眼睛忍不住眯起。
感受着他走上前来,我闭着眼晃了晃脚上的镣铐,笑问,“怎么,这是打算把我关起来?”
他没做声,只是安静地站在我面前。
半晌,我听见他布料摩挲的声音响起,他掐着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头,如我当日给他渡药那样,给我渡来一颗药。
真是记仇。
他说,“你暂且在这里待着,一日三餐我会来给你送来,你的伤很重,别乱跑。”
我擦去因为灯光刺激而流出的眼尾湿润,拍了拍铁链,铁链发出一阵响声。
“你给我拷住了,我怎么跑?”
“最好是。”
从头到尾,他都没解释把我拷住的原因。
同时,也没有杀气。
之后果真如他所说,他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给我送来饭菜,餐餐都是我喜欢吃的,甚至有些我从未吃过的陌生菜色,吃上一口也觉得颇为合口。
这一度让我觉得,千机楼收集信息的能力过于可怖了。
这样可怕的收集能力,为什么提起千机楼楼主,大家却并不放在心上?
我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就像是我觉得他的容貌仅在我之下,那江湖美人榜里,也没有他的名字。
他每次来看我,都会毫不客气地扣着我接吻,他欺我现在重伤未愈,无论是气息还是力气都逊色一筹,让我次次落在下风。
接吻之后,他一甩衣袍,转身就走,留我和饭菜在原地。
我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好像被当做了他的禁|脔。
不过哪有只亲吻不亲热的禁脔,总不能是怕我重伤未愈,银样镴枪头?
除了三餐与药,他还会将外面的消息告诉我,我那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姻缘们,就是他告诉我的。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喝茶,听见他用平铺直叙的语调告诉我这件事,饶是我有了心理准备,也险些被呛到。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半个月,我的手下顺着我的线索找到了我。
他们告诉我,那群苍蝇已经全被揪出来了,我可以露面了。
我也该露面了。
下属走后,我看着脚上的镣铐,陷入思考。
玄冰铁打造的镣铐,非人力能碎。
通常而言,是这样的。
但我曾处理过不少攻略者,从他们的身上,也学了不少东西。
这玄冰铁难碎,却也不是无法挣脱。
不过助理好歹收留了我这么久,我总不能像他一样,用完他就一甩镣铐走人。
我可不是他这种亲完就走的人。
于是等他下次来的时候,我说,“我该走了。”
他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我。
我拍拍脚腕,“这个是不是该取下来了?”
他没说话。
伸手扣住了我的脚腕。
他体温偏凉,这次却烫得惊人。
抬头时的目光,如此熟悉。
我忽而想起,上次我被陈骄囚禁,助理找到我时候,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面前的人问,“你就在这里,不好吗?”
他手腕缓缓收紧。
玄冰铁冰凉,他掌心滚烫。
难道当时的助理,也是这样想的,想永远将我囚禁于一方密室?
我忽然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欢愉。
我并不厌恶偏执的爱意,如果这份爱意是来自于他。
他用偏执手段从我身上获取安全感的时候,我也在从中获取。
不过这样的心理状态确实不算健康,爱人安全感的不足是我的失责,等回去,得想更好的方法填补。
这一世的我,面对千机楼主的询问,只是道,“外面还有很多事要我处理。”
气氛变得紧绷。
这一世的助理,面具修炼得还不算完整,我从中窥到一丝真实的疯狂,他是真的想把我永远囚禁在这里。
但最终,他还是解开了我的脚铐。
“走吧。”
“等等。”
我叫住他,在他转身的瞬间,借着站在床上的身高优势亲了下去。
居高临下的感觉着实好,他只能张着嘴任由我索取。
他没闭眼,我又看见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漂亮到无以复加。
心如擂鼓。
就这么一个晃神,被他夺了主动权,扣着腰逆转了攻势。
前半个月他趁我虚弱在我身上练出的技术,在此刻尽数还到了我身上。
我竭尽全力反击,还是连连败退,呼吸越发急促,他却没像之前一样打算放过我,直到将我逼出一声喘息。
他猛地止住了动作。
我被放开后,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简直要被气笑。
这简直是谋杀。
我怀疑他打算换个方式杀我。
我坐在床上仰头看他,被他猛地捂住了眼睛。
我在一片黑暗中眨了下眼,“做什么?”
他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说的确实不相干的话题,“回去之后,小心那些莫名冒出来的人。”
“我知道。”
他捂着我的眼睛,听觉被无限放大。
我与他的喘息声交融,我想到的,却是他那双仿若点着火光的眼睛。
那一瞬,我开口问,“千机楼打算和武林盟联姻吗?”
“我的意思是,你不打算给我个名分吗?”
我开口带着调侃,像是玩笑话。
可我知道,这不是玩笑。
我手上的手收回去了。
睁眼时,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你该走了。”
……
我委实有些不愉快。
借着这股子怒意与难受,我把外面好好收拾了一通,等处理好,已经是一半个月之后了。
这期间,那隔三差五就来刺杀我一次的杀手助理,一次也没有来。
路过千机楼的时候,我心里憋着的那股气突然就散了。
我想,是我告白得太轻浮,而且还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接受也是正常的。
况且,一开始是我先强吻他的。
他只是没接受我,又没犯什么错,我生什么气。
喜欢就去追好了。
想通之后,我心情愉悦地登上了千机楼,说要找千机楼主。
可千机楼的弟子看向我,欲言又止,目光悲戚。
他们说,楼主在半月之前就已经死了。
我头脑嗡鸣。
千机楼主,因为存在感薄弱,就连死去,也无人知晓。
在我赌气没与他联系的时候,他死得悄无声息。
莫大的愤怒与悲伤袭击了我,我抓住弟子的肩膀,问,“他怎么死的?!”
凭他的武功,谁能杀了他?!
弟子被我吓到,声音颤抖,“没、没有谁。”
“前阵子有个重要消息,需要去南边楼收集,那楼是座危楼,楼主进去之后,楼、楼塌了。”
楼塌了?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我不信。
可当我用尽手段去调查后发现,真的只是个意外。
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攻略者做了手段。
可是没有。
他真的死于一栋危楼。
真是可笑。
空间再次开始扭曲。
……
这次睁眼,我面前赫然是穿着僧袍的助理。
与我刚进入副本时看见的一样。
那这次,我是皇帝?
我与他对坐,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张棋盘。
我们各执黑白子对弈。
他忽而问我,“陛下,您对妖魔怎么看?”
我听见这个世界的我道,“人有好坏之分,妖魔亦有好坏之别。”
“是吗?”助理轻笑一声,“贫僧以为,陛下会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是因为陛下,就是妖魔吗?”
他抬眼看来,眼中并无笑意。
我的身体软绵绵地提不上力气。
“你在茶水里下了药?”
助理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左手转着佛珠,右手却拿了破戒刀出来。
“是。”
“今日,我来诛邪。”
第275章
身体提不起半点力气。
我笑了下, “大师是怎么知道,朕非人族?”
他手中的破戒刀反射着阳光,刀面一片雪白, 寒气四溢, 仿若有人日日夜夜磨刀, 只等一刀劈下,斩落我大好头颅,或刺入我胸腔心口。
“那日醉酒, 皇上露出了龙角,贫僧看见了。”
“龙妖, 也是妖。”
我扬眉, “大师好耐性, 竟心甘情愿蛰伏这些日子,与朕做出知己模样,推心置腹, 直到朕愿意为了与你对弈,让身边护卫尽数退下。”
我听见这个世界的我这样说着,语气平静, 还带一丝装模作样似的惋惜,可只有我知道,我此时有多愤怒,有多难过。
被引为知己的至交好友背叛, 还是头一遭。
破戒刀点在我的心口,隔着衣衫, 依旧能感受到刀锋传来的凌冽寒意。
我笑, “大师确实一心诛邪,但是你可曾想过, 你杀了朕之后,这天下该怎么办?”
“人族战乱不休,自朕以绝对武力一统天下后,才得以结束杀戮,近些年经济发展迅速,社会欣欣向荣,却仍有沉珂未愈,你杀了朕,是想要天下重新陷入纷争之中吗?”
“纯血人族的皇帝只带来了杀戮,朕这个半血人族,却让人族停止了战争。”
“大师,你说你要替天行道,可谁告诉你,朕这个半血龙妖一定是邪,你这个得道高僧一定是正呢?”
察觉到刀尖不再继续向前刺入,我又问,“倘若你杀了朕之后,群龙无首,天下大乱,尸殍遍野,你诛一妖魔而害天下人,又如何评价正邪?”
他垂眸看着我,我仰头与他对视。
而实际上,中了药的我,目前也只剩下抬头的力气。
终于,他收回了刀。
“你说得对。”
他摘下腕上佛珠,倾身过来,仿若一个拥抱,身上带着淡淡檀香气,实际上,却是将我双手以佛珠捆在身后。
我这时却还有心思试探调笑,“大师,你我认识许久,你可不像是会因为种族之争而不管不顾的人,你想杀朕,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的动作顿了下。
这个世界的我不能确定,我却能确定,他想杀我,确实有别的原因。
是因为什么?
我尚且还不知道这些轮回的向后顺序,但如果每一世助理都因我而死,生出恨意也实属正常。
这串佛珠不知道有什么玄机,分明看似一用力就能挣脱,困在手腕上却令人半点无法动弹。
“大师这是要做什么?”
他垂眸与我对视,忽而伸手解开我的发带,盖住了我的眼睛。
助理好像很喜欢遮住我的视线。
这一世我的发带质量绝佳,黑色的发带绑在眼前,眼前黑漆漆一片半点不透光亮。
我听见他的声音忽远忽近。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消失一段时间了,看看这天下离了你是不是真的会乱。”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好像是在乎百姓,实际上却是将这天下当做一盘游戏,冷漠得令人心惊。
他像是看透了我在想什么,很轻地笑了下。
“你说得对,我是邪僧人,你是正妖魔。”
“这样的天下,留存与否好像都无必要,反正兴衰荣辱都系于他人之手。”
“我早就被你逼疯了。”
我听得暗暗皱眉,他这几句话好似暗藏玄机。
不过不等我追问,忽然觉得身体一轻。
对面的人也一静,接着伸手来解我面上发带。
我问,“是你吗?”
他的动作顿了顿,“是我,总裁。”
我能动了。
现在在这里的,不是回忆,而是真实的我与助理。
面上发带尚未摘下,我急切问,“你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助理道,“总裁不要担心,她伤不到我,我是顺着漏洞找到您的,不能多说,不能久留,会被发现。”
“总裁,记住您的名字。”
名字?
我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吗?
之前的攻略者似乎也提起过,名字……
唇上忽而覆上一片温热,助理主动亲吻了我,起先还是点到为止,在我直起腰身吻上去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眼前的发带还是没能被完全摘掉,朦胧中依稀能窥见助理面容的一角。
他还穿着月白色的僧袍。
一吻结束,我有些呼吸不稳,调笑道,“大师,您犯了色戒。”
助理发出轻轻一声应和,与我额头相抵。
“是。”
“所以等您渡我。”
……
一阵天旋地转,我被猛地从轮回境中抽离出来,唇上还残存着温热,眼前的场景却已经换成了旱魃和方丈。
方丈的所有仪仗,也不过是这“轮回”术法。
将人投入轮回中,受尽苦楚,不信今生,只求前往西方极乐世界。
可惜我不信神佛,只信我。
轮回在我从最后一世的大鹏结束,却不知怎的,入了记忆里。
还要多谢他,让我看见了前几世的助理。
结束了。
在我挣脱轮回之后,方丈双目圆瞪,整个人迅速衰老下来,他的身体急速干瘪,最后变成一抔尘土,随风而去。
佛像旁出现一个圆形黑色空洞,上面悬浮两个大字,“出口”。
可我没忘记,通关条件是,【加入其中一方,助其取得胜利。】
我还没加入任何一方,面前的出口真的是出口吗?
盯着黑漆漆的出口看了一会,我收回目光,落在它一侧的佛像上。
看着方丈死去,六尊肉身佛安静了下来,只余深深的叹息声。
唯有佛像,在月色下,佛光柔和,温柔地照耀着所有不公与罪恶。
其实,还有一个阵营。
迎着佛光,我说,“加入佛子阵营。”
【……】
【加入成功。】
……
面前景色又是一阵扭曲,我回到了副本最初的位置。
面前的佛像半身璀璨半身萧条,它身后的六尊肉身佛,也依旧站在原地。
我随手抓起一把扫把,在小沙弥的惊叫声中,狠狠甩向佛像。
那看似坚固的、被整块山石打造的佛像,如同沙土建造,被这一扫把打碎了。
石块尚未落地,便化作纷纷扬扬的尘土,露出被藏在佛像里的,那一尊金色佛骨。
属于佛子的佛骨。
佛骨现世的刹那,佛光大亮,那佛光笼罩身后的六尊肉身佛。
瞬时,六尊佛像狰狞夸张的表情,都变得安详、宁和。
小院子中诡异扭曲的气氛一扫而空,有沙哑的嘶吼声从大殿传来,与方丈的声音相似,想必就是那一尊方丈的金身像。
有接引金光亮起,六尊肉身佛外层石皮剥落,化作六个活生生的人,对我微微一笑,行礼,消失在金光里。
旱魃出世,唯有佛子可降。
方丈贪恋名望,杀害佛子后,将其肉身砌入佛像中,镇压旱魃。
六名肉身佛前身,出于善意镇压妖邪,却又不甘就此死去,日积月累,怨气难散,诅咒整个寺庙。
佛子可解肉身佛之困,却因自身身陷囹吾,难以出手救佛陀,以至于眼睁睁看着六名有大公德之人,堕入魔道。
如今,佛像崩,佛骨出,困境解。
【恭喜玩家,通关成功!】
精纯能量投向体内,我紧紧盯着面前的佛子佛骨。
佛骨生出血肉,血肉睁开眼睛,变回大侄儿的样子。
大侄儿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一眼就看见了我,当即瘪了瘪嘴,像是要哭,“小叔,你不知道我……啊卧槽!我衣服呢?!”
我看着赤条条的大侄儿,将西装外套脱下丢在他身上。
“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时候也没穿衣服。”
大侄儿手忙脚乱地穿上外套,“大圣有毛我又没有!”
外套就这么大一件,遮住上面遮不住下面,在腰间系个扣,又遮住前面遮不住后面。
大侄儿哭丧着脸,“小叔,今天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不穿件风衣啊!”
“那什么,小叔,你里面肯定穿内裤了,要不把裤子也借我应应急?”
“滚蛋。”
我看着活蹦乱跳的侄儿,暗暗松了口气。
第276章
其实出了副本后, 大家都会变成光团,别说只穿了一件衣服,就算是当众裸|奔也不会有人发现。
不过顾忌到大侄儿的特殊情况, 我还是把马甲脱下来给了他, 让他保住了青少年的自尊心。
出副本后, 大侄儿叽叽喳喳地跟我说着副本里的事。
他说他一觉起来就成佛子了,被方丈骗走杀害,尸骸封在佛像里。
在一片黑暗中, 他无法感知到岁月的流逝,只能听见六尊肉身佛的哀嚎, 听见旱魃的咒骂与痛哭, 那些绝望的记忆与感情, 就像是幻灯片一样在他面前放映。
旱魃是由无数女子的怨气组成,她们走投无路被佛寺收留,却没料到, 出得龙潭,又入虎穴。
世人的幸福总有相似,痛苦却各有各的不同, 大侄儿被关在佛像里的那些岁月,就在看肉身佛与女子们不重样的痛苦。
那些痛苦,又一遍遍地唤醒大侄儿作为副本佛子的遭遇记忆——
他被自己一直以来崇拜模仿的方丈,以残忍手段杀害, 成为他沽名钓誉的工具。
他以为德高望重的方丈,原来是个畜生不如的混账。
混沌的空间, 在催发愤怒与怨恨。
“小叔, 幸好你来的快,如果没人通关这个副本, 我估计就要被同化了。”
穿上衣服的大侄儿拍着胸口,又扣上智脑。
方圆大师接着从智脑中跳了出来,面色焦急,“戒色,你现在如何?”
副本与现实世界隔离,更是割断了网络连接,饶是以方圆的能力能畅游网络无阻,也被副本隔绝在外。
大侄儿拍拍胸脯,刚刚哭完的眼睛,眼圈还泛着红,但已经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拍拍胸脯,“放心吧师傅!我现在很好!”
“您之前总说我阅历不足,这次我被困在副本里,看尽天下苦楚,我觉得,我好像找到自己的‘道’了。”
他目光坚定,话音未落,身上忽而泛起一层淡淡金色光晕。
与副本中的佛光别无二致。
至此,他才是真正的佛子。
……
除了副本安顿完侄子,我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个副本。
在接收副本地址的间隙,我顺便了解了一下截止到目前为止,社会及人群的整体情况。
从副本出现到现在,才过去八个小时,却恍如隔世。
在副本开始之前,就已经有异样出现,只是当时并未太过留意。
无论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动手的路人,还是开着开着飞车就情难自禁的情侣,他们的情绪都被无限放大,而自制力与理智,在情绪的催化下都被大幅削减了。
情绪,或许是这场全球灾变的关键。
而这几个副本,也都有共同的特点——无论是副本设计,还是其中的NPC,都在试图激发玩家的负面情绪。
也同时,在激发BOSS们的负面情绪。
玩家的陷入情绪中,理智被削减,通关的可能性变小。
无人通关的副本,会催发外界的恐惧,同时断绝BOSS们的求生路,他们的会在副本的禁锢中,一点点被副本同化。
与之相对的,是小光团。
小光团收获了所有副本的正面情绪。
虽然这情绪表达的方式不算体面,NPC们的喜悦与爱意,体现在他身上都化作扭曲的爱欲。
但事实是,小光团通关副本毫发无损。
所有的副本都爱他。
在所有人拿着逃生剧本时,独他一人拿着恋综剧本,上演《霸道副本强制爱》的戏码。
这种极端的爱恨,被情绪牵动的不由自主,让我想起了一个世界——
机械世界。
K原本所在的世界,外敌入侵。
这群敌人能够牵引情绪,挑动欲望,使人在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
为了不让情绪影响理性,他们摒弃了一切“非理性”的因素。
仔细想想,他们面对的敌人所造成的后果,与本世界的乱象,何其相似。
不过不同的是,本世界相比起机械世界,力量体系繁多,能够强行暂且剥离情绪的异能者也不少,还有一群修无情道的修士与操控机械武器的人工智能保底,这场暴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消散于无形之中了。
至于小光团,我也在副本之外见到他了。
如我所料,副本根本不舍得伤害他,就在他的宠妃躯体被旱魃占据的瞬间,他本人就被判定站队旱魃阵营,投出了副本。
这次他被在外面的工作人员按住了。
因为进入S级副本的,就我与他两个人,无论处于什么目的,从他口中了解情况,顺道做个身体全面体检,都是合情合理不会引人怀疑的。
一名医修、一名诊断系异能者,一名药师同时为他诊断,却在结束诊断后,同时皱起了眉头。
小光团的身体状况很糟糕。
他先天不足,百病缠身,这也就罢了。
关键是,在各系力量体系觉醒的现在,他竟然只能勉强使用科技体系。
他上下丹田天生不足,不能习武,也不能修仙,当然也没法觉醒异能。
他身体像是破了上下两个窟窿,无论如何修炼,也没有任何用处。
这也就导致,他通关这些副本后奖励的那一道道精纯的能量,无法被他身体吸收,能量进入他身体,又从他身体里又溜了出来,他出副本后,除得了满身疲惫外,什么都没得到。
不是没有考虑过修复丹田。
但在所有医院问过一遍后,无论是哪个能量体系,都无法修复他丹田上的两个破洞,无论多稀有精贵的药物,进了他体内都仿若泥牛入海,没有半点作用。
所以各路力量体系的崛起,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依旧只能靠机器吊着命。
这样的前提,让他变得格外显眼。
一个没有任何力量体系傍身的普通人,为什么会如此得副本厚爱?
“叮咚。”
智脑一响,倒数第二个副本地址被传送过来。
我收敛心神,不再去想有关小光团的事情。
左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下一个副本,依旧会遇到他。
我点开等级为SS级的副本地址,看见之后,忍不住皱眉又确认了一遍——
这地址好生眼熟。
……这不是我总公司吗?
副本名称还挂在照片上,写作【无法逃离的公司】。
我定睛一看,我的总公司已经变成了难以描述的诡异样子。
我怒意上涌。
谁,动了我的公司?!
第277章
我倒要看看, 谁能当我公司的BOSS!
满怀怒气地,我走进公司。
出乎意料的是,与公司外形那不可描述的状态相比, 公司内部与尚未发生灾变时别无二致。
甚至见到我后, 员工们纷纷停下手头的事, 向我问好。
他们表情如常,与平时并无不同,就像是埋头忙碌了一整天, 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不知道外面的灾变。
我径直走向前台, 问, “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问话的时候, 我也在观察着前台的表情。
无论是从表情还是从体征来看,她都是一个正常的、活人。
面对我的提问,她迅速思考, 然后道,“总裁,今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 她却将今天大厅的一切所见所闻,依次有条理地口述罗列给了我。
我一一听下来,她说得详细,却唯独没提到今天的灾变。
公司好像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不知外界发生的争端。
“还有吗?”
前台道,“没有了总裁, 这就是到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点点头, 回身看向窗外。
总公司的大厅墙壁上,镶嵌着硕大的落地窗, 公司大门也是玻璃材质,阳光会将整个大厅尽可能地照遍。
而此时,向外看去,窗外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白雾,雾气重到几乎成了实体,如同酸奶般质地的雾气,在玻璃上涌动。
看见我的动作,前台道,“雾气是自今天上午九点起的,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一整天了,到现在雾气还没散。”
雾气像一面屏障,将外面所有的一切遮掩住。
包括外界的灾变。
总公司不是一栋大楼,而是互相连接的数座大楼,这个建筑群中包含了员工宿舍与食堂,大部分活动都可以在公司内部完成,因此,大部分员工没有察觉到外界灾变,是可能的。
但绝对不至于,所有的员工都没有发现外界的变化。
我问,“销售部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吗?”
前台愣了愣,道,“在今天上午,您不是说,大雾天气,让所有员工尽量不要出公司?”
我?
“是办公室下的文件?”
前台目光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回答道,“是的,上午发的文件,上面还有您的签名。”
看来是规则搞的鬼。
只是不知道,这个副本将这么多不清楚外界状况的普通人留在副本里,是为了什么。
逃不出去的公司……
我又细细想了一遍这个副本的名字。
“好,做的不错。”
前台得了我的赞许,面颊微红,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谢谢总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没有直接上顶楼,而是先去了程序部。
程序鬼们似乎有些不安,一鬼抱着一只猫,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
见到我,他们当即眼前一亮,此起彼伏的声音响了起来。
“总裁。”
“总裁下午好。”
“总裁您来了。”
为首的程序员鬼走上前来,撸着又胖了不少的橘猫,解释道,“总裁,我们不是在摸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上午开始,就觉得很慌,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作为魂体的程序鬼们比人类更加敏感,他们对外界的异常隐隐有感应,
我安抚了一下程序鬼们,又去找了K。
相比起不安的程序鬼们,K倒是惬意得很,我找到他时,他正窝在懒人沙发里,抱着印着自己老婆的抱枕,追着新老婆的番。
“总裁,您怎么过来了。”
K依旧一副见光死的样子,脑袋上扣着宽大的卫衣帽子,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帽子里。
我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异样?”
K连忙扫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电脑。
“没有异样,咱们公司的防火墙非常健康!”
“不是网络。”
我看了一眼K,不由叹了口气。
相比起对于网络的敏感,K对现实的感知迟钝地可怕,我干脆道,“开启你的游戏领域,查看周围情况。”
K后期觉醒了“游戏玩家”异能,可以开启领域,查看领域范围内所有的人的血条,以及探查敌我情况。
因为很像游戏地图提示,所有异能被他命名为游戏玩家。
K倒是听话,他当即开启了异能。
就在下一瞬,他的脸血色尽失。
“总、总、总总裁!”
天不怕地不怕的K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恐,他的嘴巴张合,因为过大的情绪波动而暂时失去表达能力,干脆把我也拉进了游戏领域里。
我被标记为他的队友,与他看到的情况相同。
我看见,面前的小地图上,公司周围是一片红,代表着“危险区”,而公司内部,则是一片血红,代表着“高危区”。
放眼望去,整张地图都像是浸泡在血水里似的,竟看不到一点其他颜色。
而在楼上,我的办公室,则红到近乎发黑,代表“极度危险区”。
K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总裁,您在办公室研究核弹了?”
……我捏了捏眉心,将外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K调出整个公司的监控,果然,如前台所言,公司外部的所有摄像头都被浓雾捂住了眼睛。
而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大厅监控清晰的显示出,有员工已经收拾妥当,一边谈笑着一边向外走去。
然而,走到大门处却发现,大门推不开了。
逃不出去的公司。
与世隔绝的公司。
这种暴雪山庄般的模式,很容易引发混乱。
我当即通过摄像头喊话,告知员工,由于外界恶劣天气影响,不便外出,请大家暂且留公司一夜,公司将为员工提供免费晚饭,留公司时间按加班计算。
通知及时,员工们很顺利地接受了这个解释,说说笑笑地往食堂走去。
但我知道,这个副本,必须尽快通关。
从进入副本后,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与之前所有副本都不同的副本,像是针对我一个人的游戏。
而且,这次的副本,竟是没看见小光团。
尽快解决吧。
在下面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看来,真正的游戏就在我的办公室了。
我一路上了顶层,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办公室空无一人,一切如我离开时的样子。
唯有办公桌上,摞着厚厚的文件。
此时,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
【身为公司的总裁,当然要把公司做大做好哦~】
【请批阅这些文件,做出正确的抉择吧!】
我随意抓起一份合同快速浏览,在合同末尾,有一处需要我签名。
我签名后,意味着认可,可以执行。
签名……
我忽而想起助理曾带给我的提示。
【总裁,记住您的名字。】
第278章
我的名字, 怎么了?
之前曾抓到过的某个攻略者,也曾在疯癫时提起过“名字”二字。
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助理为什么要我“记住”?
还是说, 眼前的契约无异于恶魔契约, 签上我的名字之后, 就会与奇怪的存在签订合同,在无知无觉中献出自己的生命?
我这么想着,K已经打开了游戏领域, 他一边动用异能一边道,“总裁, 这合同该不会是骗你卖命的假合同吧?”
说着, 他突然住了嘴, 面上也露出诧异的神色。
“总裁,这些合同,好像就是普通的东西。”
K缩在了我办公室的沙发上, 膝盖上放着研究所给他特别研制的笔记本。
蓝色的屏幕上,一行行白色代码闪过。
“总裁,我已经给程序部发通知了, 让他们盯着公司监控。”
他同时开启双异能,将我拉入游戏玩家领域共享模式。
在游戏玩家领域中,我看见,桌上的纸没有提示和血条, 就是一大摞普普通通的文件。
虽然在小地图上,我的办公室红的发黑, 但真的站到办公室中后, 目光所及之处,却没什么异常生物。
反倒是玻璃上涌动的雾气, 带着丝丝缕缕的红,暗藏危险。
我满心疑惑地坐到了我的老板椅上,一切如常,如果不看窗外浓稠的白雾,这就像是个最寻常不过的工作日。
面前的文件堆积了几十份,我拿起最上面的,是一份合作合同。
再往下,有食堂削减开支决议、有扩建停车场决议、有人事部整改方案、有销售部裁员名单……
种类繁多。
这一关的要求是,做出正确的抉择,将公司做大做强。
就是我平时在做的事。
不过副本怎么可能这样简单。
我将每一份合同粗粗过了一遍,一直翻到了底,这些文件看似彼此之间没有关联,却几乎涵盖了公司的方方面面。
翻到最后,我看见了财政的报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本季度的公司收益,好低。
低到让我忍不住看了眼日期,看这个副本设定的时间是不是十年前。
不是。
那就说明,这份报表是假的,或者说,这份报表是副本设定的公司经营背景。
所以,我真正的任务是,以此为前提,筛选出公司可进行的合作?
公司的收益太低,这里面有些合作根本不能签,太大的投入会影响现金周转。
可如果只是筛选,副本还是太过简单。
我满腹狐疑地从合同里,挑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合同,作为本次副本的开局。
在我签下名字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静止”的状态中,好似我所处的世界是一部电影或者游戏,在这一瞬,被按下了暂停键,唯有我依旧在静止的世界中行走。
眨眼间,天光大亮。
窗外的雾气突然散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我的桌面上。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K,不见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半,深秋的天黑得早,就算是雾气散尽,窗外也该是浓稠的黑夜。
我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钟表。
上午八点四十九。
副本发生了时间回溯,回到了今天上午的八点四十九,一切灾变开始之前。
电脑突然自动开启,屏幕上展现出我刚才签订的合同,对公司的整体收益影响。
原来合同签订后,签约结果会立刻呈现。
就像是一款模拟经营小游戏。
这就意味着,理论上,给这些合同合理安排先后顺序,随着公司现金流的逐渐增长,可以将所有的合同全部签订,将公司做到“最大最强”。
思忖间,外面忽而涌起一阵浓稠的雾气,阳光在我面前出现了一分钟就消失了。
又看了一眼时间,果然,秒针转了一圈。
这次我坐在办公室,透过窗户,清晰地看见了雾气是怎样升起来的。
不过眨眼间,整个办公室就暗下来了。
我打开灯与监控,往常这些事都是助理做的,我自己做起来,有些不习惯。
大楼里的感光灯自动亮起,平息了员工们因为忽起的浓雾,而引起的骚乱。
原本打算出门的销售部员工,有些迟疑地站在大门口,透过玻璃,看外面的浓雾。
我想起在游戏玩家领域所看见的,那夹杂在浓雾中丝丝缕缕的血气。
红色代表危险。
这是不是说明,对于公司内部的员工,出门也是危险的?
无法逃离的公司……
前台说,我曾在上午下发过文件,要求员工非必要不出门。
文件上的签名,是我的字迹。
如果这个副本的空间是错乱的,那这封文件,真的是我下发的。
我迅速发了通知,让员工们非必要不外出。
通知发布的瞬间,电脑上的股票就下跌了寸许。
电脑的右上角弹出提示,
【员工名单已确定。】
【哎呀,员工的数量对现在的公司而言,有些多呢。】
员工的工资,也是公司的必要开支。
我突然明白了那一摞文件里,裁员名单存在的意义。
短期内提高公司利润的方式,除了扩大生产,还有缩减开支。
如果签订合同的顺序弄错,导致资金周转困难,可以采用裁员的方式削减开支,周转现金。
然而,被裁员的员工,会遭遇什么,谁也不知道。
减少的员工,后期能不能得到补充,也是个未知数。
我执掌着所有员工的命运。
这一瞬,我忽而明白,为什么我的办公室在地图上,红得发黑。
原来,我才就是这个副本,真正的BOSS。
我直到这个副本真正的陷阱所在了。
要筛选出有问题的合同,尽可能利用好每一份合同,让资金链形成良性循环,最重要的是,不能裁员。
前几个副本的BOSS,都提到了“同化”。
在这个副本,我是玩家,也是BOSS。
顺利通关游戏的我,是玩家。
被副本同化的我,是BOSS。
不知道我成为BOSS后,小光团身上那种奇特的亲和力,会不会对我也产生影响。
我收敛心神,看向桌上的文件们。
所有的合同,签订后会立刻得到反馈,无法更改签约顺序,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无法弥补。
所以,必须在脑海内排演出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按序签订。
这个副本,就是一款残忍的模拟经营游戏。
不过对我而言,这些都是我做惯了的工作,可比前几个副本,轻松多了。
毕竟,在那些攻略者口中,我是即便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追妻,依旧能将公司做到世界第一的,“总裁”。
第279章
这个副本不过是小菜一碟。
副本中的公司在我的安排下, 越发壮大,规避了所有可能的危机,一次次化险为夷。
那张辞职名单, 一次也没有用过。
由于赢得太过轻易, 以至于直到通关声音响起, 我都以为,后面还该跟着什么环节。
——哪怕是大逃杀的难度,都该比这个副本高些。
可事实就是, 系统不但播报了通关声明,还向我丢来了两道白光。
一道是精纯的能量。
另一道, 我伸手一抓, 发现是一张请柬。
结婚请柬。
按照规律, 这请柬理应是有关助理的线索。
打开请柬一看,却发现,在新郎的一栏, 写着“总裁”二字,而新娘名字的墨迹却晕开了,难以辨别。
奇怪的请柬。
即便全球、乃至异世界的人都知道, “总裁”是指我,可结婚请柬上,怎么能也只写“总裁”二字。
我的名字呢?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K急匆匆地露出了脑袋, 他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的秘书团和程序鬼们。
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张结婚请柬。
看来这次的线索, 并不专属于我。
……
收到请柬的人很多, 不但我名下大大小小数百个公司的所有员工都收到了请柬,连同所有同我有交集的人, 全部都收到了请柬。
甚至两耳不闻窗外事,连灾变到来都不知道的真少爷,都收到了请柬。
“我正在培养一种濒危植物,这张请柬,突然就出现在了保温箱上,吓了我一跳。”
真少爷急匆匆地跑来,虽然换了身得体的衣服,头发却还有些许蓬乱,想必是看到灾变的情景后,把头发险些抓秃,直到快到公司,才匆匆忙忙地把自己的脑袋打理了一下。
不仅是真少爷。
执行任务的小队队长,正在巡视鬼力发电厂的姜清枢,尽职尽责研究高新科技的沈知之,在异世界为我开疆扩土的舍褚,曾被攻略者穿过的顾大小姐,满世界度蜜月的爸妈,正在体检的大侄儿。
乃至上次被我撸得有点过火,和我闹别扭的安乐,以及有近期越来越聪明,疑似预备成精的来财和避灾,都收到了请柬。
这张请柬的诡异之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偏偏结婚请柬所写的地点,是我原本计划,与助理订婚的地点。
订婚地点是我名下的一座海岛,离大陆不远,站在海岸边,能看见海岛的轮廓。
而此时,我的海岛上空,正悬浮着几个大字——
【SSS级副本:婚宴】
***
“副本我自己进就可以,你们跟着我的话,可能反倒会变成人质。”我对小队队长道。
小队队长摇头,“我们小队的任务就是保护您,不可能让您自己进去冒险。”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随身摄像头。
在摄像头的另一侧,有国家的人,有研究所的人。
我们站在游轮上,看着海岛。
离得近了,能依稀看见整座海岛张灯结彩,就连树上都挂着精致的轻纱。
虽然精致,不过看起来是十年前的风格了,与我聘请专业团队打造的风格截然不同。
我火气上涌。
为了这场订婚仪式,我准备了一个多月,这莫名其妙的灾变到来,把我精心设计的订婚现场搞得一团糟。
我绝对不会幕后主使好过的。
不过,海岛虽然装点周全,却安静得诡异,竟然一个活动的人影都看不见。
不,不要说人影,就连动物的影子都没有。
我皱了皱眉,踏上海面,海水在我脚底凝结成冰。
我踏着海水,走向海岛去。
然而,走到海岛前,却无法上岸。
系统提示音响起,【叮咚!副本开启条件未满足。】
开启条件?
是什么?
人数?
匆匆赶来的小队队长见我没有上岸,松了口气,随之又被海岛上的提示惹得皱起了眉头。
“难道这个副本要求,所有收到请柬的人都要来参与婚宴?”
我道,“不可能要求所有人到场。”
“收到请柬的人难以计数,如果真的都来参加婚宴,海岛上站都站不开。”
小队队长面容严肃地应了一声,稍稍松了口气,眉头却依旧紧皱着。
因为在K的玩家地图上可以看到,以海岛为中心,红色正在迅速蔓延。
红色蔓延到的地方,灾变愈发严重,人们的情绪受到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不得已,政府安排人群疏散。
这个副本必须通关,如果不通关,它会将整个世界同化。
不知道这个副本需要多少人,但小队队长已经开始下通知,在智脑上安排人选。
这时我的智脑忽然亮起。
是真少爷。
【总裁,这个地方我见过!】
【在我的前世,您对那个女助理求婚的时候,就是在这里。】
【就连布置和装饰都一模一样!】
【能确定吗?】
【可以确定!这是我上辈子死前看过的最后的场景,我绝对不会记错!】
难道这次的幕后黑手,是前世的女助理?
这名存在于真少爷口中的女助理,曾得我百般偏爱,却在结婚典礼上,被我用枪打穿了心脏。
我眉心微跳,拿出之前从BOSS身上拿到的纸条。
有一张,公主的心脏涂着红色,另一个小人则被车撞得满身鲜血。
我先入为主,将画中的公主认作了助理。
如果说,画中的公主指的是前世的“女助理”,那个象征着“恶龙”的小人,才是助理呢?
前世,女助理被我射杀,所以心口染血。
那前世的助理是怎么死的?死于车祸?
是我……安排的车祸?
无数猜测在我脑海中涌动,我反倒冷静了下来。
【我记得上一世,那场结婚典礼,是全球直播,是吗?】
【是的!我就是在直播上看到的您。】
我明白了。
“开启全球直播吧。”
“未满足的条件,不是副本参与人数,而是这场结婚典礼的‘见证者数量’。”
她要还原前世那一场,被中止的婚宴。
直播开启。
副本提示音随之响起。
竟然带着几分人性化的欢快。
【欢迎您进入副本,祝您新婚快乐!】
第280章
我是一名总裁。
我是全球最大的财阀, 手下有数百公司,遍布各个领域。
我帅气逼人,无数男人女人为我而倾倒。
只不过, 我有严重的洁癖,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都敬谢不敏。
直到某天,我的车撞了个女人。
车起步时,她手上拿着新鲜出炉的煎饼果子, 小指上挂着一杯豆浆,急匆匆地往前跑, 和我的车撞了个正着。
当时是黄灯, 司机赶着起步, 她赶着黄灯跑过人行道,就这么撞到了一起。
她跌倒在地,第一反应, 居然是伸手去抓煎饼果子。
“我排了二十分钟的豪华煎饼果子!”
她发出一声悲鸣,好像被撞到这件事,在煎饼果子面前, 只是一件小事。
等回过神来,她看见我的车标,才一下子白了脸。
她的包上有个金属装饰,划花了我的车头。
我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 忍不住笑了下。
秘书看了看我,道, “好久没见您笑得这样开心了。”
有吗?
我看财政报表的时候, 还是挺开心的。
我挥挥手,让秘书把她的事情处理好。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没想到,在公司我又见到了她。
她是人事新招的助理。
叫许夏夏。
她已经换了身体面的新衣服,由人事部经理领着,来我面前认人。
她没认出我,态度很严肃,看起来倒是专业。
和上午那个满心想着煎饼果子的女人,完全不一样了。
这让我生出了点兴趣。
后来她跟着我做事,她的业务能力很强,情绪稳定平和,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细心的时候细心,很快就被我升了职,成为了助理部门的小组长,跟在我身边的时间变长了,相应的,工资也涨了。
她的专业能力,有时候会让我怀疑,初见时的她与现在的她,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好奇心也仅限于此了。
更让我感兴趣的,是一家有意思的小企业。
说小,也算不上小,不过是与我公司的体量相比,多大的公司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因此,很少有公司能被我记住。
这家企业被我记住的原因,除了他们的产品很优秀,还因为,这家企业的老板。
被称作“幽灵人”的老板。
起先,我发现这家企业的理念很不错,它走高新科技产品,有不少产品让我都眼前一亮,因而起了合作的心思。
这个合作是我亲自去谈的。
去之前,我当然要先查一下这家公司的老板的资料。
我惊讶地发现,这家老板神奇至极,他有不少辉煌的成就,可在圈子里提起他,无论是谁,都要先茫然一会。
而且几乎没人能记住他长什么样子。
因此,在圈子里得了个诨名,叫做“幽灵人”。
是他竞争对手起的。
带点贬低嘲弄的意思。
没想到,幽灵人这个绰号,因为太过符合他的特性,反倒比他本人的名字传得还要广了。
我看到这个资料就起了好奇心,心道这位“路总”到底是长得多大众脸,才会搞得人记不住脸,也记不住人。
我于是看了资料。
出乎意料的,这是一张很俊美的脸。
一双丹凤眼,目如点漆,眼尾微微上扬,嘴角勾起,眼底却带着化不开的冷冽,平白多了几分疏离。
我合上资料,还能回想起这张脸。
明明就是一张很引人注目的脸。
……
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不甚愉快。
他看不上我的垄断做派,我看不上他的假意清高。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干脆把他的公司收购了算了。
不过后来,我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反正对我构不成威胁,留着这么个小玩意打发时间也不错。
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他的想法是错的。
分别时,许夏夏为我打开车门。
我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许夏夏身上。
我有点不爽。
说不清是因为他盯着我的人看,还是因为我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他为什么没把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上。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我回到办公室后,依旧能想起他向我看来的那一眼,清清冷冷的,好像没什么情绪。
他的瞳孔颜色很深,像是两口深井,背光的时候,眼中不含高光,压迫感顿生。
危险。
也漂亮得惊人。
好像狩猎的花豹。
过了很久,我才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咖啡已经凉了。
他的脸在我脑海中,倒是依旧清晰。
……他这幽灵人的名头,到底是谁传开的?
……
许夏夏跟在我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得我的信任。
她的能力对得起我的信任。
我对有能力的人向来宽容,因此偶尔遇到她身体不舒服,我会特别让她休息。
她体质偏寒,每到生理期时,总疼得死去活来,偏偏她做事认真,从不无故请假,脸色惨白,也要化着妆来上班。
起先我是没发现异样的,直到后来某次,酒局上,她为我挡酒,生生疼晕了。
把人拉到医生名下的医院,我才知道她有多疼。
偏偏她这样疼了,还昏迷着嘟囔着,“我来喝,别给我们总裁灌酒。”
我之前从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
因为其实以我的身份,我不想喝的酒,没人敢让我喝。
跟在我身边的助理帮我挡酒,其实算是一个机会,让他们出现在老总们面前的机会。
见他们如见我。
在这个圈子里,人脉是重要的筹码。
因此,我没想到,真的有人傻成这样,以为自己不挡酒,我就会被灌酒。
这个样子的她,与初见时的她,好像重叠了。
看起来很职场精英,其实私下里有点呆呆的。
后来,我发觉她不舒服,就让她去休息。
她只笑着说不用,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不舒服。
我想起她的资料。
她自小没了父母,与重病的奶奶相依为命。
她很需要钱。
后来我没再让她去休息,只是偶尔会请全公司的员工喝奶茶。
她分到的那杯永远是姜汁红糖。
……
事情发生转折,是在一次宴会上。
我端着红酒,正准备喝时,忽然被两根手指按住了手腕。
我第一反应不是恼怒,而是怔愣。
这是第一次,我对旁人的触碰没有感到厌恶。
毕竟,我的洁癖很严重。
顺着手的方向我看上去,看见了路总。
这时候我总算对他“幽灵人”的绰号,有了点真实感。
刚才他过来,我竟一点都没察觉。
我笑了笑,“路总要一起喝一杯吗?”
他没回应我,只是道,“这酒里下了药。”
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长,“总裁,艳福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