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八分像 > 41、第41章
    今年过年偏早,学校放假就早。

    周浮在家等到朱意和朱登学校放假,直接带着一家人到亚城小住一周。

    因为是年前去的,正好是淡季,短租了一个能看到海景的三室两厅,因为价格合适,刘芸也感觉占了便宜,很高兴。

    在亚城的这几天里,周浮每天带着家人出去逛吃玩儿,回去的前一天,朱意一上称,发现自己胖了三斤,立刻扑进周浮怀里嘤嘤:“姐,我不想回家了,回家又要穿棉服,朱登肯定会嘲笑我胖!”

    周浮知道朱意这小姑娘也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胖了,就是想撒撒娇,便一唱一和道:“不会不会,谁敢嘲笑小意,我第一个揍他!”

    说完,姐妹俩齐刷刷地看向旁边无辜的朱登,朱意立刻狐假虎威:“听到了吧,姐说要揍你!”

    朱登也已经上初一了,明明去年这个时候还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学生,一年时间里体型就像是泡了水的香菇一样,迅速地膨发了起来。

    周浮就看朱登坐在沙发上,跟个大熊一样回过头来,满脸的老实本分:“朱意你怎么好意思跟姐这样说,明明是你上次说我胖得像猪。”

    周浮一听,立刻做主持公道的尺,捏了捏朱意的小脸蛋:“朱小意,有没有这回事?”

    朱意立刻朝朱登吐了吐舌头:“那不是因为你把家里最后一个豆沙饼吃了,那袋饼一共有十个,我和爸妈最多就吃了四五个,其他的都被你吃完了!”

    “那、那是因为……”

    场面转眼就变成两个小孩互相翻旧账。

    周浮在他们俩拌嘴的时候一向是谁也不帮,就让小孩子自己解决。

    所以朱意和朱登还在就豆沙饼进行争辩的时候,周浮已经拿出手机来看了。

    薛蕴发来了消息。

    在忙吗?

    想跟你打个电话。

    已经是半小时之前的信息了。

    周浮回了个现在可以了,就拿耳机接上手机,披了件外套走到了阳台上。

    她猜薛蕴应该是正在等她回复,因为她刚回复过去,电话就打了进来。

    “刚才我在陪朱意他们俩聊天,没注意到微信。”周浮接起电话,便用手撑着阳台的围栏,眺望远方墨色沉沉的大海,心情很好地舒展后背,“怎么啦,你不是要准备好几个年级的结课,忙得夜不能寐吗。”

    周浮也是认识薛蕴之后才意识到大学老师的辛苦。

    本科生的班级每个学期都要结课,要有一个成绩,或是出卷子,或是看论文,等考试周结束还要负责阅卷,批改。

    尤其是薛蕴这种责任心重的,更是忙得像个陀螺。

    “嗯,所以我抓紧时间,目前总算告一段落。”

    只是电话那头,和薛蕴的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轿车打转向灯的声音。

    周浮愣了一下:“你不在学校吗?”

    “周浮,我想见你一面。”薛蕴所乘坐的那辆车应该是正在行驶,转向灯的声音很快停止,“可能有点冒昧,因为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我觉得见面说会更好,希望没有打扰到你旅行的心情。”

    这意思是过来找她了吗?

    比起惊喜,周浮更多的是感到有些不安:“我可以见面,没有打扰到我的心情,就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是什么事?”

    她是心虚的。

    因为她确实有事瞒着薛蕴。

    这并不是一个高明的谎言,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有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

    被拆穿也只是迟早的事。

    “我想知道,你的前男友,是不是叫谢亭恕?”

    时间倒回到半个月前。

    邹迩与coco的婚宴上。

    谢亭恕走过来,比薛以更快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薛蕴。”

    而后便看向薛以,向他确认:“没记错吧。”

    薛蕴是第一次陪薛以参加他这位富贵朋友家的宴会。

    当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谢亭恕。

    但就一眼,

    他便感觉眼前的人有些眼熟。

    薛蕴面带微笑,实则却有一瞬的迟疑,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薛以。

    “哦哦,对了!”

    就看他弟立刻心领神会地解释说:“哥,我都忘记跟你说,那天我在旧金山玩游戏的时候,一直在大喊我哥叫薛蕴,我估计不止是谢亭恕,好多人都已经“认识”你了。”

    “……原来是这样。”

    薛蕴倒是真没想到,在不知道的地方自己已经被动出名。

    他哑然地点了点头,又露出微笑着跟谢亭恕握手:“你好,谢谢你们在外面照顾我弟弟。”

    “客气,都是朋友。”

    两人对上目光,礼貌而疏离,这种中间隔着好几个人的关系,基本也就仅止于此,看一眼就到头了。

    更别说谢亭恕还在等助理的消息,心思根本不在这种寒暄上。

    不过薛蕴也并没有太专心,谢亭恕走后,薛蕴坐下的时候,心里还在思忖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就听身旁薛以兴致勃勃地跟他嘀咕:“哥,我觉得你跟谢亭恕,其实特别有缘。”

    “嗯?”

    薛以说话了,薛蕴便暂时先放下当前的思考,侧过头去看着弟弟:“怎么说?”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不是遇到一个你的学生吗,你还托我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的那个!”

    薛以知道他哥常年忙得昏天黑地,忘性大,恨不得一件事追加两百个细节,就怕他想不起来,“那个女生其实是谢亭恕的女朋友来着,她是跟着谢亭恕参加邹迩的生日趴,才遇到了我……”

    薛蕴则是在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猛地想起是在哪里看到过谢亭恕。

    ——周浮给他看的那个视频里。

    “而且我之前还没感觉,刚才你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发现,哥你竟然跟谢亭恕长得有点像哎。”

    邹迩的婚宴,米其林厨师团队驻场,食材豪华到根本不计成本,要不是从小到大的家教让薛以不好意思一边吃一边说,他估计很快会咬到舌头,“也不是整张脸,就是眉毛眼睛那一块儿,你俩要一起戴着口罩,穿上一样的衣服,搞不好还真分不清谁是谁……真是神奇,明明你俩气质完全不同……”

    而薛蕴只想起在沪城见面那次,他在问周浮,是不是她提出分手的时候。

    她的眼神里,比意外来得更快的,是一闪而过的心虚。

    长得像这种事情,是最能体现旁观者清的。

    -

    薛蕴来得很突然,到民宿附近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时间比较晚了,周浮哄着跟她睡一个房间的朱意先睡着之后,才重新穿上外套下楼。

    咖啡厅是没戏了,去海边走走还行。

    比起白天,周浮更喜欢亚城的夜晚,海风湿润温和,有一种好像被这座海滨城市拥抱住了的感觉。

    但今晚,风的拥抱显然已经无法缓解那份忐忑。

    家人都睡着之后,周浮下了楼,薛蕴正好从出租车里结了账下车。

    两个人猝不及防地对上目光,薛蕴先走过来帮她拉好衣领,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面对薛蕴的关心,周浮只觉得一切都像是镜中花与水中月,马上全都要变成抓握不住的流沙。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沉默地跟着薛蕴走到海边,夜晚的海边,三三两两的人,远远地还能看到支起了炉子,享受海边烧烤的游客。

    潮水上涨,将沙滩泡得湿润松软,周浮穿着拖鞋,沿着海浪的指尖,感受冰凉的海水冲上海岸,给予她无法回避的清醒。

    “这里风有点大。”

    薛蕴则是因为穿着皮鞋,不能泡水,只能跟她并排走在两三步开外的位置。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周浮:“披一下,不要冻感冒了。”

    周浮想说自己不冷,手却无法控制地接过薛蕴的外套:“……谢谢老师。”

    她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叫过他老师。

    听见这个称呼,薛蕴的动作也轻微地顿了一下,有些无奈:“我惹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是你惹我生气呢?”

    周浮有些意外于薛蕴的想法:“是我在担心你生气。”

    “那能不能诚实地告诉我,关于谢亭恕的事情?”

    他话没说完,没有点透周浮的行为,周浮知道薛蕴既然来了,那肯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只是在给她留面子,便点点头:“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跟你长得有点像。”

    周浮从来不否认自己的卑劣。

    大概也正因为知道自己打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所以每一次谢亭恕对她冷漠的时候,周浮虽然会看着他那张和薛蕴有些相似的脸,不可回避地产生情绪,却也会在心底浮现出一点病态的轻松。

    好像谢亭恕越坏,她自己的行为就越能变成一种站得住脚的半斤八两。

    我是很坏,但他也没多好,不是吗。

    “你不应该这样……”

    薛蕴侧头看着她,一席长发在海风中,被月光度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她在用最温柔无害的表情和语气,说出对另一个人最残忍的话。

    “那我怎么办,我找不到你,又想你。”

    周浮倒也不是故意想要用这么柔和的声线说话。

    她只是怕自己一扬起声调,就会忍不住被这么多年来积攒的情绪反噬,压垮,崩溃。

    她深吸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却又在对上薛蕴那双冷静自持,原则分明的眼睛时,情不自禁地被哭腔挤压,变了声调:“如果我能进入到一段健康又向上的恋爱关系里,薛蕴,你觉得我还会找你吗?”

    薛蕴被她一个问题问到哑口无言。

    在海风中,在月色下,翻滚的海浪压抑在看似平静的黑夜里,呼应着他们暗流涌动的沉默。

    “对不起。”半晌,薛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内疚地垂眸注视着眼眶里流转泪水的周浮,“你说得对,你会在别人身上找我的影子,是我的问题。”

    长达十年的念念不忘。

    这比起深情,更多的本就是执念。

    一个带着执念的人,又怎么可能在自己的人生里轻装前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想要你跟我道歉。”

    周浮实在不想再在薛蕴面前多加一次狼狈。

    眼眶里的眼泪在打转,却就是倔强地不肯让它掉出来。

    “我知道我自己做的不对……可是……我只是想……”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而已。

    谁都可以说我罪大恶极。

    唯独你——

    她低下头去,想把所有狼狈与痛苦的表情都藏进长发里。

    不远处,围绕着烤炉的人齐齐地举杯,炭火热闹而欢腾。

    周浮瘦削的肩膀却在止不住地颤抖,她忍不住用双手抱住自己,想着,原来不管哪里的冬天,风都是不可能没有一丁点萧瑟的。

    “对不起……”

    直到下一秒,周浮被人抱住,薛蕴身上还是在疆城时穿的厚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和她完全是两个季节的人。

    “对不起,浮浮。”可他的声音却正属于这四季如春的城市,在她耳畔喟叹,低语,一次一次诉说着由衷的亏欠与不知何时开始难以启齿的在意,“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薛蕴低着头,用手一次次,一点点,耐心地擦掉周浮脸上的眼泪。

    他垂眸,温柔地注视着她,不断地在她耳畔重复呢喃“对不起”。

    浪花裹挟着反复重刷的白色泡沫,舔舐周浮的脚踝。

    “你早就已经不是我的老师了,薛蕴。”

    她终于抬起手,握住了薛蕴的手腕。

    将自己湿漉漉的脸颊贴进了他的掌心。

    “不要再像看着学生一样看着我。”

    湿润的眼眶泛着红。

    是只笨拙到不懂得变通的,可怜的小动物。

    天空中的云絮在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悄然地团在了一起。

    月光被遮挡,海浪也变得朦胧。

    一望无际的大海面前,愈发靠近的人影。

    终于旁若无人地拥吻在了一起。

    -

    “不是都放假了吗,今晚住在这里也没什么吧……”

    两个人接完吻,从海边离开,找了一家海鲜烧烤,准备吃点宵夜。

    周浮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薛蕴真的就只是坐飞机过来见她一面,问清楚关于谢亭恕的事情,之后立刻就要返程。

    “卷子还没改完。”薛蕴确实是有点饿了,除了烧烤之外还点了一份蛋炒饭,把菜单还给老板之后,朝周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几天有点心神不宁的,效率很低。”

    这人怎么傻乎乎的。

    周浮也跟着脸上有点发烫了,盯着薛蕴看了一眼:“那我待会儿陪你去机场。”

    “没关系,时间很晚了。”薛蕴的蛋炒饭先上来,他拿着勺子先给周浮盛出一碗,才开始自己吃,“待会我送你回去再走,我会比较放心。”

    周浮刚才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也确实有点饿,就端起碗先用蛋炒饭垫肚子,嘴上却一点儿不示弱:“我送你到机场,我也会比较放心。”

    薛蕴被她的坚持逗笑,也知道周浮的要强,不再坚持:“好,那你送我到机场。”

    两个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出发去机场。

    薛蕴连行李都没有带,一袭长风衣站在亚城机场,特别显眼。

    周浮已经开始舍不得,抱着薛蕴到他不得不登机的最后一刻,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在工作面前,她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落地之后给我发个消息。”

    “好。”

    薛蕴低下头,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飞机上有wifi,我会多看手机,你待会上了车把司机的信息还有车牌号发给我。”

    刚刚才成为恋人的两个人就这么在登机口分别。

    周浮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再也看不到薛蕴的身影,才收拾收拾精神,准备叫车回民宿。

    然而就在她准备往机场外走的时候,一直安静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周浮以为是薛蕴遗落了什么,赶紧拿出手机来看,却在看到来自谢亭恕的微信消息时,险些手一抖,手机落了地。

    看来,我女朋友好像是恋爱了啊。

    戏谑的口吻,嘲讽至极。

    周浮顿时仿佛被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心跳完全乱了节奏。

    就在这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汽车鸣笛——

    没有任何征兆,周浮抬头看去。

    就看到不远处一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劳斯莱斯,朝她闪了两下前灯。

    就好像隔着这段距离,

    面无表情地和她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