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徐助理的电话再次打过去后,楼戊辰来得很快。
这人将苏西澜提走时,像提走了一只眼睛通红、身体在抖、生命垂危的小兔子。
苏西澜的眼里还是含着泪,好像忍耐了好久,几度想要问沈离要微信,不过最后的最后还是垂着脑袋,没有再开口。
而当工作人员也渐渐散去,各忙各的事,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了两个人,沈离和钱行之。
夏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半掩的窗户洒进屋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闷热。
沈离站在窗边,背对着钱行之,半晌没有说话。
他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修长,仿佛与这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融为一体。
钱行之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笃笃”的敲打声,冷眼盯着沈离的背影好像在看手机,没有率先一步打破那沉默。
直到光影好似与那十多年前的夏日重叠,飞虫也回旋到同一秒。
沈离终于不再关注载苏西澜的车有没有开走,回身过去,淡淡地看向钱行之:
“你不是应该在观察室?怎么在这边?”
“嗯,”钱行之点点头,“我跟他们说感冒了,出来吃点药。”
“那吃了?”
钱行之哂笑:“……你不该是问我,为什么感冒么?”
“不用问,”沈离平静又有点无情地说,“你如果昨天住在节目组矮房的这边,那个时间突然过去,多半只有冷水了——你洗了20分钟的冷水澡。”
还拍照。
钱行之:……
沈离的分析半点错误没有,却一点关怀也无。
钱行之只听了半耳朵就知道,沈离多半是在对苏西澜的“意外”不满,而且多半将连带责任,牵扯到了他这个投资方的头上。
钱行之的眸光又黯了两分,为着自己的疏忽,更为着沈离的超绝责任感。
“他是个成年人,该为他的行为负责,就算他还是孩子,我也不是他的监护人。”
沈离眼睛微眯了一下,心中设想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钱行之丝毫没有向他求安慰,甚至透露出任何撒娇的意思,反而冷心冷情,指摘并划分着他与苏西澜的关系和责任。
就好像一个倒霉的大学指导员,开着开着会,突然被call来收拾倒霉学生的烂摊子。
烦,冷漠,但还得撑着点面子。
沈离点点头,本能地退了一步,语气平淡着又问:“所以你完全不知道,苏西澜要做什么事。”
“当然。”
“包括昨天的那番讲演?”
“……”钱行之冷哼一声,修长的手指不再敲击桌面,眉头也蹙得更深,“——他说的都是我要说的词,难不成沈队长,还怀疑他这些戏都是我安排的?”
沈离:……
沈离按普通的思路考虑,的确是觉得横竖都说不通,可是苏西澜的极端行径和超乎常理的执着,还是让人下意识地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拿了吸睛剧本。
如今见过一面之后,再结合苏西澜说的那些,沈离才算大抵明白个前因后果。
“你不是和他,以前是同事?”
“是啊,又怎样?”
沈离没在意钱行之微凉的语气,只是敏感地捕捉着事件中的逻辑漏洞:
“……苏西澜如果真的想认识我,不是可以通过你么?为什么还有今天这种事?”
话音一落。
沈离看向钱行之,却见钱行之的眉心的确深重地凝着,深邃无光的一双眼睛里,仿佛真的沁着几分成年人的冷漠,和满不在乎:
“哦,所以呢?”
男人微哑的声线掺杂了几分不悦,“他问了,我就要告诉他?那下一步,我是不是得把你的微信印在名片上,发给每个对你别有所图的人?”
……?
沈离微微一怔,眉头蹙得愈深。
就听钱行之哑着嗓子,继续公事公办地说:
“不过我这次没有深究他的意图,就把他放进观察室,确实是我的疏忽,不会有下次。”
沈离只觉这一天的事情太多,虽无大事,然而纷繁细小的杂絮却如一次次被吸进喉咙,进入了肺泡里似的,隐隐地让人痒,又胸闷得吐不出什么。
“知道了,你自己把握就好。”沈离淡漠地转开眼。
“嗯。”
钱行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最终还是很正常地问了句:“今晚你住哪间屋,要是还住昨天那间的话,还连麦么?”
沈离其实从今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然而他好像所剩的选择不多,总不能和女孩子住一间,剩下的三个男嘉宾里,他能选择的合租人又不多。
“应该是吧。”沈离说。
话罢两秒,又补充一句,“你要是不想连,我可以去问问林胥,他那边好像是……”
“——没有不想。”
话没说完,钱行之终于哑着声将后半句悍然截断,口气有几分满不在乎:“当然你要是想跟别人一个屋,我也可以不连。”
……?
沈离眉头深蹙,总直觉钱行之好像哪里不对,不然为何此时的气氛,似乎比昨晚临睡时的还要奇怪。
钱行之突然变得疏离又淡漠,可却的确……
搞得他别扭又焦灼。
就好像空气中存在着某种粘腻又无形的胶质,突然将一个生动真实的钱行之,嘴巴粘住了,眼睛也糊住,于是眼前的这个人,便整个处于一种不自洽和不自在中。
沈离好像就快看不清他……
甚至连他记忆中的五官,都要模糊起来——
没办法。
时间早就将他们拉远了。
沈离注视着钱行之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只淡淡地看了一会儿,便要告辞,“那晚上再说吧,你稍微休息一会。”
然后也没等钱行之回话,转身直接离开。
钱行之盯着那抹颀长瘦弱的背影许久,直至沈离的影子完全消失,挺直了的脊背才缓缓地落下来,人也从破椅子上站起。
斜阳洒在他的身上,将那股沉郁的气氛渐渐打散,连带唇角都极轻微地勾起来。
“……老板?您好了吗?”
——意思是问他是否出戏。
只见钱行之脸又一板,冷着脸继续落实工作:“节目组官v发通告了?观众怎么说?”
“哦,观众大多都在问是什么私人原因,咱们这边要负责帮忙编吗?”
“不用,”钱行之面无表情的指导,“让苏西澜自己去编。”
“好,”助理又说,“那李导那边问,苏西澜退出之后,今晚的管家系统谁来串声?工作人员么?其实如果不是后面要拍花絮的话,工作人员担任半天管家,也是可以……”
“我来。”
“好的老板,那昨晚的通话录音呢?他们那边剪出来了,现在要发么?”
“不用发了。”
“哦,那加钱的事……?”
“加,赶都赶了,”钱行之大手一挥,直接转了笔钱给助理,“给他们发个红包,录音先发给我,我听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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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区
【啊香死了!你们看这从沈离怀里接过西兰花的人,是不是很像钱行之】
【我去!你们再看这个录像!昨天晚上沈离消失在草莓园,疑与钱行之私会40分钟】
【像是有点像,不过你们也别太cpn了,现实又不是偶像剧】
【真理无需多言[微笑]你们看钱行之到时候,到底是不是沈离前任就完了[微笑]】
【我现在怀疑这节目就是一个局[笑哭]是不是钱行之给自己追老婆弄的啊?[笑哭]】
【啊,这么看真的好配】
【我也要去给钱行之投一票了】
【可是钱行之的女友粉,还有钱行之和苏西澜的cpf,现在有点彻底疯狂了啊[合十]】
【他们咋了?】
【刚刚一起把“行离之间”超话给冲了!好大的阵仗嘞】
【这么大个影帝,突然爆出个前嫂子,粉丝确实可怜】
【可怜啥啊,钱又没媚过粉,和苏西澜更是没卖过炒过,有人上赶着要梦,有啥可怜的?】
【小离亲亲小离亲亲qwq小离猫猫远离纷争好不好qwq咱们独美qwq】
【话说……没人关心苏西澜为什么突然跑进冷藏室吗?好癫啊……】
【是挺迷的啊,人家复婚,他搁这又唱又跳的[笑哭]】
【关键是他还没钱拿,要说节目效果就算了,现在好了,被除名了,图啥捏?】
【要么就是着相了,要么就是大运流年带来的情劫,一会我算算他八字】
【太好啦我们有救啦,要不要算算星座塔罗紫微斗数】
【完蛋,通通完蛋,封建迷信全部抓起来[小丑]】
【那今天晚上的约会呢?沈离会和别人约会吗?】
【投票要到23:59才结束,前夫哥明天才能进去】
【那也不错[点赞]看沈猫猫在前夫哥的眼皮底下,和别人约会[点赞]】
【我还想看沈离和别人睡一个屋[点赞]想想就好爽】
【那必然点题了,《破防了?前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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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吃过了晚饭,就回了自己房间。
看着Ipad系统上,跳出来的1万元虚拟货币,眉头微蹙着,实在有点轻松不起来。
他昨天拒绝了五个人的约会申请,花了三千。
再加交了房租六千,最后结余负债三千,已被迫贷款租房。
虽然这里租房的钱,完全是节目设置出来的,跟现实货币和物价没有关系。
但沈离这种工薪阶级的通病就是,看着账户里的一串串数字,流入又流出,极有代入感,还是想痛斥一声:
太贵了。
无论租房还是买房。
今天白日活动的一万元进账,没过一会儿就又要被减去六千。
又只剩四千……
沈离正算着帐,就听外面“哒哒哒哒”跑过来个人,好似一阵旋风。
沈离抬眼一看,林胥呲着大牙,笑呵呵地站在他眼前,已然和第一天见面时不太一样,像是适应了环境,有点放开了,沈哥也不叫了,张嘴便是:
“沈离!我跟你商量个事?”
沈离眨眨眼:“嗯。”
“我那个房子是个标准间,两张床,你要不跟我睡呗?”
沈离:……
“好不好啊?主要是我现在觉得,我的房租比其他人都要贵一些,要四千四一天,还空着一张床,好不划算啊。”
沈离蹙了蹙眉,思索片刻,尚未答话,就听林胥又补充道:
“我也问其他人了,可是除我之外,最不划算的人就是你和云只,但云只是女的,我只能来找你!幸好你是男的!”
沈离汗颜。
“……我前任,也是男的。”
“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你是同嘛,不过我没关系——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而且我那问卷,也是为了礼貌填的,我对男的感觉也不大的。”
沈离:……
“好不好啊沈离,你就先来住一晚,咱俩都省点儿钱呗。”
沈离深吸一口气,思考片刻,温和道:“先等等吧,我考虑考虑。”
“好嘞!”林胥开朗转身,“那我洗白白给你暖床啊,一定要来找我啊沈离!”
沈离:。
什么迷幻直男发言……
林胥走后,沈离低头对着自己ipad上的余额多看了几眼,不过最终还是眯了眯眼睛,关闭了页面。
方才不久之前和钱行之的那一段对话,便又不能克制地撞进脑子里。
沈离擅于分析细节。
所以还是大抵能感觉出,钱行之问起今晚连麦的事,带着几分期待,而自己说起和林胥合租,钱行之又隐有几分不悦。
可钱行之今天下午那莫名其妙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突然抽了疯一样,是受了什么刺激?
沈离不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毕竟他也算半个微表情分析大师,只是他调动了所有知识与经验,也有点看不透钱行之这位表演大师。
明明离婚之前,自己出个差,和赵荣定个标准间睡一晚,都要查岗连麦一整晚,比发情期来了的毛团还难哄,现在可倒好,“你要和别人一个屋,我也可以不连”的这种话,也能从那张嘴里说出来。
……
要不真的,别连了,看看他会怎样?
沈离不是很确定钱行之的反应,但是的确能感觉出此时此刻的自己,正因着钱行之的一举一动,而做出的每一个或直觉或科学的分析,都的确是有点……
太多了。
起码不该是前夫该管的。
不多久,沈离的思绪再次被打断。
管家系统的声音响起,挺突然的,且比起中午的音色,就像换了个声卡似的。
既不唱歌,又不说戏——
唯有低冷的男声在空气中流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
虽然显然也经过了机器处理,却是中规中矩得令人舒服。
沈离放缓了呼吸听了一会儿,不知怎的,觉得这声音有点像钱行之。
又觉得自己这想法过于荒谬,完全是错觉。
下一秒,就听那系统音,已在宣布今晚的约会规则:
“亲爱的各位嘉宾:
“本次约会活动将分为三类活动:
「4人两组,可前往小屋私人影院,进行观影」
「2人一组,可参与密室逃脱游戏,进行解密」
「2人一组,可预约夜间双人写真,进行拍摄」
“请您根据个人兴趣选择,先到先得,额满即止。
“10分钟内,若您未通过指定渠道,确认您的活动和搭档意愿,系统将按照剩余空缺自动分配,但二千元活动费,已为您自动上缴,活动必须参与。
“感谢您的理解和配合。”
话音一落。
那冷淡男声瞬间自动消失。
沈离没再关注系统的音色,只回忆了一下刚刚通报里说的,私人影院看电影,密室逃脱玩游戏,双人写真夜间拍……
首先排除双人写真,这玩意真拍不了一点。
其次密室解谜,鉴于下午活动的阴影,几乎都来自于队友,沈离实在也不想再碰。
那看电影……
就这个吧。
沈离也不想关心别人选了什么,没选什么,或者要选什么。
点了私人影院的项目,就立刻提交。
在这小屋里住了第三天,沈离要是再看不出来,就不如傻子了:
目前,加上他的八个人在内,除了林胥和柯久久以外,基本没人把心思放在谈情上,唯一稍有点复婚苗头的,就是这一对。
然而林胥好像对Kris还有点意思,但现在又说不准。
至于其余人,完全没戏,要跟前任藕断丝连,那也得是财务债务问题。
除了前任以外的人?彼此火花更是擦不出一点。
估计得等观众投票结束之后,把杨至琦这种性缩力极强的中年男人送出去,换点优质的新鲜血液进来,才能给这一潭死水稍微搅出点生机。
因而眼下,他根本不用顾及,还要把什么约会机会,让给哪一对。
多余。
不一会,就见Ipad上显示出了“8位嘉宾全部匹配完成”的提示。
沈离便跟着提示,和林胥、Kris、柯久久三人,一起来到了地下室的私人影院。
开门。
但见两张连体电影椅,像两张硕大的床。
或许是作为氛围装饰,每排椅子上还摆放一圈猫猫狗狗的可爱毛绒小玩偶,最前方则是摆了张硕大的电影屏……
沈离活人微死,认命地打了个呵欠。
就见眼前的林胥一转头,第一反应先瞟了眼Kris,才又转了眼,看向柯久久,有点犹豫地舔了舔唇。
然而下一秒,却见林胥一回头,呲着大牙便冲着他扑了过来:
“嘿呀沈离,咱俩一起呗。”
沈离:。
Kris闻言,也一把抓起柯久久的手腕:“久久,我坐最旁边。”
于是三人分别坐好,林胥和柯久久坐在更中间的位置,两人间隔了一条过道。
沈离向着最后一个空位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坐了。
和完全感觉不到空气中的尴尬似的,双目放空看向大屏幕,是个文艺爱情片,竟有四个主人公,他爱她,她爱她,她爱他,他爱他。
好不复杂。
沈离皱着眉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有点晕,正要眯着眼睛打会盹儿,就觉旁边有人拍了他一下——
但见林胥笑呵呵地凑过来:“沈离,你吃糖吗?”
应该是从小屋里茶几上顺的糖。
“不吃。”
林胥又变出来一瓶可乐,“那喝肥宅快乐水吗?”
“不喝。”
“哦,那你想好没有啊?你要和我一起付房租吗?”
沈离被烦得脑仁有点疼:“不要。”
林胥:?
“为什么啊?”
沈离简洁道:“我喜欢一个人呆着。”
林胥不熟还好,熟了也有点吵。
还是花钱买个清净吧。
林胥得了沈离的拒绝,遭受了一点打击。
不过很快,这人便重整旗鼓,又想了好几条合租好处,凑在沈离耳朵边,超小声地说来说去。
而沈离感觉怪异的是,林胥每次一凑过来,就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看……
然而屡屡回头期望,却只见放映床亮乎乎的小窗口旁边,并没有人。
空空如也。
沈离顿了一会,起身去卫生间。
而在单腿迈出去私人影房的霎那,就只见放映机所在的窗口后面,的确有个很高大的人影。
躲在了转角处。
可身量过高。
也不太像摄像师或导演。
……
沈离眼轻眯起,几步路走过去。
什么也没有。
但不愿的过道处有一扇门,必然不久之前才被人打开。
沈离冷着脸垂了眸,站住想了半刻,却不想再追上去探究。
而在上过了厕所,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他对着电影屏幕又看了一会,仍觉有几分怪异。
冷色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仿佛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正当屏幕上的主角开始接吻时……
沈离心不在焉地又回头看了眼。
这次却见,一个黑咕隆咚的黑影子,在放映室的巴掌小窗上方,一动不动。
脑袋孤零零地杵着。
仿佛在说,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们。
沈离定睛一看。
是一只落寞的潦草小狗玩偶。
第32章
“——可能是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我是看不懂,就这破节目有啥好笑的呢?”
关凝刚和林洁谈完事情,从厨房里出来,注意到坐在客厅傻笑的小姑娘,也挑剔地看着电视屏幕。
目光从老花镜上缘飘出,但见屏幕里,沈离正在看电影,不过就是做了个回头后望的动作,这小姑娘的嘴巴就一翘,唇角都要勾上天了。
——可这节目画面,无聊到堪比查监控!
不对,查监控找嫌疑人都比这有意思。
沈离不就回了个头吗?
这有啥好笑的呢?
关凝自然是不了解,同人女80%以上的快乐,都来源于她们丰富的想象力。
于是只见耿丘丘突然被点名,一愣,整个人都立住了,如鲠在喉,正要艰难辩解:
“我……”
便听林洁笑了一声:“人家天生微笑唇不行么?关局,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啧,这吓什么,胆子真小,”关凝掏了掏口袋,不知从哪摸出个红包,上面的印花还是龙年大吉,俨然是去年款式,可里面红彤彤的票子永不过时,显然是一早就备好的,往桌子上一拍,推给耿丘丘:
“喏,既然是沈离资助,我这个当师父的,也该多少出点。”
耿丘丘看着那红包,整个人不自在:“不行不行,我不能收您钱,就算是沈叔的钱,我以后也要还他的。”
“那你也替我还给他吧,”关凝豪迈地喝了口茶,“——你是不知道,沈离他那完蛋前夫,这次见过了我,说不准又要让沈离给我送点什么东西过来。我呢先把这钱给你,就当是我还沈离这前夫的人情,诶,嘿,我们两不相欠!你要还钱哪,直接还给沈离就行。”
话音未落,林洁便已“哈哈哈”笑出了声:“丘丘,大爷给了就收着,以后啊,你只管孝敬我师父就行。”
耿丘丘眼睛疑惑地眨了眨,还是没想明白。
沈叔不是和大影帝离婚了吗?那大影帝还会送补品给大爷吗?
离婚了不就是两家人了吗?钱肯定也不会放一起呀?
为什么大爷还人情是要还给沈叔,而不是直接还给送他东西的人呢?
耿丘丘满头问号,不过最后还是连连鞠躬,终于接受了红包。
待到关大爷离开后,耿丘丘咔嚓两下,拍了两张红包照片,给沈离发了留言过去,第一时间告知沈离,并将关大爷的那通“爆金币”和“还人情”的理论,给转述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然也无可避免,稍稍包括了一点,关大爷不太希望他们复婚的成分。
而这一切都发完之后,耿丘丘划掉和沈叔的聊天窗口,去查看基友同担发来的消息——
瞳孔地震!
刚建起来的“行离之间”超话社区,几乎在几小时内,就被唯粉和cpf,冲了个体无完肤。
就连他们的群,都被一批人极有组织地,加爆了好几个。
耿丘丘作为新管理,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在好几个群里截了图,着急忙慌地发给其他大粉管理。
可能是按了个群发吧,完全没注意勾选上了沈离。
而等她注意到选错时,消息已经发出去超过两分钟了!
啊——!
土拔鼠尖叫.gif
(又不敢叫出声)
耿丘丘手指颤抖着,无望地看着自己给沈离群发过去的“99条+”的合并转发,又仔细地审视了一遍,确认了确实每一条都很不适合沈离看到。
有骂人截图非常难听,有威胁警告特别吓人,甚至有针对某位管理的开盒人肉。
糟糕透了。
耿丘丘想了三分钟,最终还是发了一长串道歉和滑跪,跟沈离解释了好几遍,自己是发错了人,并无比焦急地等待着23:30的到来,或许可以待沈叔能使用手机的那一刻,就率先把电话打过去,给沈叔打个预防针。
然而……
好不容易挨到23:30,耿丘丘第一时间拨了电话过去:
占线。
对方正忙!
再等两分钟。
耿丘丘再拨过去,三声便被接起的电话里,响起了沈离温和平静的问候:“怎么还不睡,都这么晚了。”
耿丘丘一哽,心说沈叔一定还没来得及看,正要说话。
就听那边沈离的声线一顿,又淡淡地说:“我师父就那么个人,你不用太在意,他反对我和钱行之,又不是一两天了,没事的。”
啊……
沈叔看了?
“那,那下面那个我发错的……”
“嗯,也没事,我发给钱行之了,他的粉丝,我让他看看怎么办,”沈离淡淡道,“不过人肉这种很严重的网暴,我一会儿联系下管互联网犯罪这块的同事,让他们一起看看——你可以问问你那个被开盒的朋友,要不要自己去立案。”
沈离的声线很平静,语调不急不缓,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
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仿佛时间在他身上流逝得格外缓慢。
于是一段话说完,耿丘丘本来焦躁了一晚上的神经,仿佛在这一瞬间,便被抚平了波澜。
而那些她以为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此时却仿佛真如沈离口中个逗号一样,简短到微不足道。
“还有事情么,丘丘?”沈离听她好久没出声,继续追问了一句。
耿丘丘的声音颤颤巍巍,好似在为自己的不成熟而感到羞愧:“没了没了,谢谢沈叔。”
“快睡吧,别想太多。”
沈离完全没有继续去问她,为什么在这些群里的意思,只是催促她早点睡觉。
耿丘丘自己尴尬得脚趾抓地,又跟沈离道了好几次歉,外带好几次谢,才唯唯诺诺地将电话挂断,尽管沈离也没搞明白,这孩子到底在“对不起”什么。
明明那些诅咒别人六亲、下流到无法入眼的话,又不是她发的。
沈离平静地又看了几眼手机,打开vb,果然看见99+的红色圆圈,标志着数不胜数的私信消息,心里却觉得有点好笑。
果然三百万来之不易,总要附带点不需要的小赠品。
不过像这种情况,也真是挺好解决。
比如一键清除,再开启“不允许任何人私信”、外加“不允许任何人关注”。
沈离连热搜词条都没看,又草草将vb关闭。
和学校老师又打过几通电话,询问交代好学校事宜,外带跟进了一下村里路灯的进程,再和同事留言过后,终于腾出手来,去卫生间进行洗漱。
牙刚刷了一半,钱行之的微信电话也打了过来。
“喂。”
钱行之的声线哑得厉害,听得出很不舒服。
沈离正刷牙的手停了下,眉头微蹙起来:“……你没吃药?怎么听起来这么严重。”
“嗯,还好,”钱行之低哑的声线轻咳两声,向沈离另起话题,稍有几分着急地问道:“你刚刚看vb了?”
“……嗯。”
“你把后台私信关掉。”
“关了。”
“嗯,这几天先别看了,等我处理一下。”钱行之继续开口,杂着几丝疲惫。
沈离却眸色一凛:“——多久,打算怎么处理?”
“最多两天,怎么处理你就别管了。”
沈离将脸和下巴擦干净,双手搭在洗手台上,听着钱行之那边将话筒拿远的咳嗽声……
沈离的眉头终于还是更深地拧起来,继续追究最初那个问题:
“你究竟吃药了没有?”
话音一落,钱行之的咳嗽声一顿。
咚、咚、咚、咚……
只余下蚊子的心跳声。
良久。
或是也没有多久。
沈离听见钱行之完全哑掉的声线,很欠揍地顿了顿,又是反问——好似现在不使用反问句,就跟不会说话了似的:“——我要说没有,你难不成还要给我送么?”
沈离眸色一黯。
钱行之沉哑的声线继续道:
“那好啊,我现在的地址是——”
话声戛然而止。
沈离闭了下眼睛,钱行之也没有再说。
二十年。
钱行之给沈离送过无数次药,而沈离也自知,他给钱行之……
就只是在某年因出任务,没能回家过年的大年三十,找人给钱行之送过一顿饺子。
“……说啊,怎么不说了?”
沈离平静的声线,像催促嫌疑人继续交代一般,毫无波动地催促着钱行之。
半晌。
却听钱行之道:“算了,也不是很想你来。”
是不想他来。
而不是怕地址也说了,最后却什么都没等到。
“想多了,”沈离从来诚实,“我给你点个送药外卖,地址。”
……
五分钟后,沈离借由洗澡,挂断电话。
对着手机上的外卖软件看了半分钟……
换好衣服,拿起了自己的房间钥匙。
第33章
夏日的午夜有太多的蝉鸣,声音穿过树叶,掠过池塘。
沈离离开小屋的脚步很轻。
一出小屋的栅栏门,沈离就打开了手机照明,顺着系统地图的指引走。
荒郊野岭的,拍摄地太偏僻,夜间叫个外卖送药,都要90块起步,实在没有从小屋药物箱里顺点划算。
可沈离没走出两步路,实际上就已经有些后悔:
钱行之如果有心吃药,能一下午、外加一晚上,都没药吃么?
要是有病真的想治,现在连吊瓶都打上了,所以大半夜打个电话,发出那种嘶哑又可怜的动静,的确有装病博同情的嫌疑。
可惜。
沈离没有确凿证据。
于是夜色深沉,沈离的身影在月光下拉长。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终于站在了钱行之报的地址楼下。
沈离抬头,望了眼第二层仍亮着灯光的三处房间,也望了眼天上的星星,驻足占了半分钟,才又走上二层。
只见他极快辨清了第一间的房间号,便向着某侧边角处,还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钱行之的房间应该是尽头的那间,219。
这矮楼的前身是个职工宿舍,很老旧,没有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忽明忽暗,墙壁上挂着几盏老式的灯泡,发出微弱的黄光。楼梯的扶手已经锈迹斑斑,仿佛也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沈离清楚得记得,他和钱行之租的第一间房子,就差不多像这种环境。
既小、又破旧,而且隔音极差,是以当时两人无论在房间里做点什么,沈离都得担心隔壁是不是能听清。
不过那段时间……
的确是开心的。
甚至可以被评为人生中的Top1最开心。
即便时光短暂,只有两个多月而已。
后来两人分别上了大学,沈离的学校不得不住宿,就也只有两个周跑出来一次。
再渐渐地,钱行之也不得不住回了学校,房间使用率实在不高,又要清扫收拾,还没有直接开房省事。
所以那地方最终只租了半年,两人便权衡着退租了。
“滋滋、滋滋、滋滋——”
没剩几步路,钱行之的vx电话打了过来。
或许是嫌沈离太久没有回复,聊天框里还附赠了一个冷冰冰的:
【?】
沈离脚步一顿,抬手滑向了挂断。
正此时,便听闻身后刚刚走过的某扇门,门锁很轻微地响了一下。
然后打开一个门缝,在诡异静默的空气中顿了两三秒,又砰地一下,猛然关上。
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沈离眉头一拧。
素来敏感的直觉,迫使他又转了个身,几步路又走回去,站在那扇刚刚一开一关的208之前,对着那黑洞洞的猫眼,冷着脸看了十几秒。
——确认眼前这门,纹丝不动,的确没人有出来的意思。
沈离想了一会儿,觉得最大可能,还是屋里的工作人员准备睡觉,要倒插门锁。
于是沈离还是转身,往最尽头钱行之的房间走去。
这时,手中的手机又滋滋地震动起来,好不焦躁。
沈离无奈。
接通了电话。
在钱行之一声“喂”出来之前,沈离便已将手机贴在耳边,轻轻地吐出了一声:
“开门。”
钱行之那边显然静了一瞬,空气仿佛都酱住。
兢兢业业的秒针偷停两秒,眼前219号房门,突然发出了一声“吱嘎”,从里面被猛然拽开。
门板在惯性的作用下晃动了几下,却在门把碰上墙的前一刻,被开门那人又拉回来。
白炽灯光如同一股温暖的潮水,瞬间涌了出来,也扑在沈离那张冷情又漂亮的脸上。
沈离清瘦颀长的身型,瞬间就被投上了对面的门板。
“你……”
沈离话音未落。
一只大手拽住了手腕,将他猛然拉进了屋里:
“你不是叫外卖么?”
钱行之的手心很烫,的确像发烧的温度。
看来没有演戏。
沈离将手腕从钱行之的掌心中抽出,眉头深蹙着看向钱行之:“……你手怎么那么烫?”
这才刚问了一句。
钱行之炙热的手掌,就又带着沈离那只修长且微凉的手,一把拉向自己的头——
蹭开了毛茸茸又微长的头发,贴上了光洁的脑门。
并口出狂言,是牙膏的清新薄荷味:“我脑袋更烫,你试一试?”
疑似在炫耀什么。
沈离莫名其妙,掌心便这么被迫地往对方的脑门顶上一贴,眉心也瞬间拧得更紧了:
“……要不然去医院吧?”
钱行之比沈离高了大半个头,身型更是大了不止一圈,此时却顺从得过分,垂着头任沈离冰凉修长的手,轻轻触摸了几秒额头,又极有分寸地放了沈离,一歪脑袋,向后一步主动退开。
低哑的声线满不在乎,垂眸睨了眼沈离手里的药,“不去,吃点药就好了。药给我吧,我看看你给我拿了什么来。”
沈离再没说什么,将几盒药递过去。
一盒治风寒感冒,一盒治风热感冒,还有一盒退烧药。
沈离对这些药什么时候吃分不清楚,不过钱行之善于对症,每每在他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能选对药,只是不知道这人今天突然要硬抗什么。
“你走过来的?”
“嗯。”
“……走了多久。”
“不到二十分钟。”
“腿疼么?”
“不疼。”
钱行之将袋子里的药给掏出来,看了眼从刚刚进屋开始,重心基本就是单腿支撑的沈离,冷笑了声:
“胡说八道。”
沈离被他这话堵了下,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你不是希望我来?”
钱行之似乎是笑了下,沙哑的声线又说了一句:
“那我希望你亲我一口,你亲么?”
沈离愣了下,看向钱行之。
就听钱行之又直立回去,立刻改了口:“——开个玩笑。”
沈离于是什么都懒得讲,只能沉默地望向这间屋子。
良久,沈离也清了清喉咙,自以为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怎么这屋子这么破?”
钱行之不怎么在意地答:“嗯,昨天临时找的,今天说换我也没要,反正今天投票截止,按照规则,我明天上午就可以搬到小屋。”
话音未落,也没等沈离回应,钱行之先吃了片退烧的,又从药盒里掏出一包冲剂,灵巧有力的手指,单手便将包装袋给撕开。
也没找热水来冲,一仰脖子,对着包装袋,干吃。
沈离原本还很平静,可那不知道从哪而来的火气,“噌”地一下,就被钱行之这动作煽了个上头。
总之沈离素来温凉的音线,登时就提高了几分声量:“——你有毛病?你见谁那么吃药?”
钱行之没在意,一口闷了整袋的粉,才又拿那只剩半瓶的矿泉水瓶,对着嗓子凉水一冲:
“我啊,我不是从来都这么吃?——你忘了?上学的时候,我可以少刷一次杯子。”
沈离没忘。
可钱行之这种吃药方式,一度让沈离怀疑,钱行之到底是在找骂,还是在找骂。
不过钱行之似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听沈离不说了,还丝毫不察危险一般继续解释:“不过我现在是没热水,不是怕刷杯子。”
而他话音一落,沈离闭了下眼。
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甚至来送药都多余。
“随便你,你吃完药就早点睡。”
沈离显然是并没有选择“坐坐”的意思,冷瞥了眼钱行之,就已经打算直接告辞。
正要转身。
只听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而急促的咳嗽声——是钱行之有些独特的送别方式。
“咳咳咳咳咳咳——!”
太剧烈了。
沈离愕然回头去看。
就见钱行之满脸通红,五官极痛苦地皱在一起,两条英挺的眉毛像是两把扭曲的利剑,眉心处拧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而那双深邃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正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
仿佛正极力忍受着某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咳咳咳咳咳——”
沈离:……
沈离别无他法,三两步又走回钱行之的身边,却见钱行之甚至咳到弓起身体,双手紧紧捂住胸口,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指节凸起,仿佛在拼命压制着咳嗽。
的确毫无破绽。
好像真的很难受。
于是沈离无可避免,叹了口气,主动伸出手,顺了顺钱行之的后背:
“……都说了,叫你不要那么吃。”
钱行之直起了身子,面颊是发红的,语气是冷淡的:“没事,不用管我。”
钱行之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显得虚弱而无助,在自始至终,都不再与沈离对视。
“……你先去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沈离停了半天,最终憋出了这么一句。
而他话音刚落,钱行之挺突然地扶着桌子边,站直,不知怎么想的一眼都没再看沈离,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走到了沙发旁边,坐下。
长条条的一整只,就赖在了那只旧沙发上:“我最近失眠,你等我睡,恐怕要三点了。”
沈离:……
所以?
“明早再走,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沈离眸光一黯,定定地望向转瞬已在沙发上躺好、甚至闭上了眼睛的钱行之。
像侦辨一个犯罪分子。
……
其实沈离是可以转身就走的,然而沈离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你到床上去睡,这沙发太短了,我睡。”
然而钱行之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薄唇微微抿着,呼吸均匀而缓慢,仿佛已经疲惫至极,以至瞬间便进入了深度睡眠。
…这是失眠吗?
沈离一言不发地看着钱行之,冷眼看着每一个微表情与微动作,然而钱行之确实毫无眼动,看上去的确睡着了,或者说,他睡得毫无破绽。
沈离面色微哂。
要不说影帝得颁给他呢。
有点懒得再把这人拽起来继续掰扯。
——沈离不是傻子,更擅长从一个人的动作,去推算一个人的动机。
算了。
沈离走向那张仅有一米二宽的单人床,将薄被拎起来,给钱行之有些潦草地盖上,没有心情再看钱行之到底睡着了没,只是看了眼自己还在通话的电话,合着钱行之也亮着屏在录音的手机,一同放在了桌子上,有些疲惫地走向了床。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连轴转了20多小时的人,不需要数羊,也确实可以在碰着枕头的瞬间,便变得意识模糊……
所以……难道冤枉钱行之了……
五分钟后。
一张薄被,轻轻地盖上了沈离蜷缩着的身体。
窗外的月光透过半掩的薄纱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白的光斑。
沈离的皮肤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白皙——
像一块冷玉,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清绝得勾魂摄魄。
钱行之目光阴沉晦暗,定定地凝视着熟睡的沈离。
直到很久很久,钱行之即便不闭上眼,也能事无巨细地想起,十七年前,在相似的一间出租屋里,沈离和他的第一次。
沈离哭得很漂亮。
以至六千多个日升月沉,钱行之仍能忆起那个月夜的所有细节。
直至想触碰的指尖伸直又收回,最后只抓按在窗帘上,引得那劣质的窗帘微微晃动。
摇曳出一片柔和的影子,
一晃就晃到了月落日升。
……
沈离一夜无梦。
再醒来时,竟然已经是上午九点一刻还多,缓了大概半分钟,沈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睡了三天以来最好的一觉,中途没有醒,连着睡了近八个小时。
……钱行之呢?
沈离的目光向着周遭环视一圈。
一览无余的小房间里,哪还有半个人影,只有桌子上多了一个保温桶、一个茶叶蛋、几个包子。
沈离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下意识去拿手机,就见和钱行之原本挂了一晚上的连麦通话,在早上7:06被挂断,手机自动锁屏,点开有几十条未读消息。
十条来自现同事;
二十条来自前同事;
三十多条来自耿丘丘的转发;
……
两条来自钱行之。
沈离的指尖犹豫了两秒,率先点开了钱行之那条:
【我先去处理粉丝的事情】
【早饭给你放在桌子上,醒了记得吃】
沈离怔了三秒多,缓缓划掉了钱行之的消息,又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也没能轻易摆脱掉那两条消息带来的诡异“事后”感。
最后还是前同事的信息,将沈离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
沈离眸色一凛,火速处理完所有的消息,仓促地塞了几口包子,给林洁打了个电话,就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多看了眼昨天那扇208,仍然紧闭着房门。
沈离没有深究,9:30回到小屋。
尚未走进小屋栅栏,打眼便瞧见钱行之的女助理,正拉着两个属于钱行之的大行李箱,好像正想上台阶,要把箱子拉进小屋。然而行李箱实在过大,助理一个人,好像有点搬不动。
沈离快走几步,主动迎过去。
“你好,”沈离打了个招呼,“这是钱行之的?”
助理一回头,明眸皓齿,向着沈离露出一个很职业的微笑,“您好沈先生,我姓徐,是钱老板的助理,老板让我来送他的箱子。”
沈离瞥了眼那俩大箱子,心说钱行之也是,怎么这么多都让个姑娘来送。
“我来吧,给我。”
沈离上手去接,徐助理赶忙将箱子往后一撤:“不用的,老板给我加了钱。”。
“没事,我来弄他也不敢不给你。”
沈离一手一个,将两个箱子轻松地提起,正要走上那几节阶梯——
——!
就见一台摄像机,如一只飞旋的足球一般,从屋内飞出来!
伴着疆南的怒骂:
“我草你们妈的!都给老子死!”
第34章
咚——!
沉重的一声!
是摄像机砸在地上,并向着阶梯的方向极速滚来!
沈离的反应极快,在摄像机碰到他的小腿之前,便已下意识做出了规避动作,迅速侧身,用手中的箱子一挡。
与此同时,沈离的目光扎向玄关内。
只见人高马大的疆南抄起一只花瓶,对着工作人员指指点点,俨然又是想砸,嘴里更是阴狠威胁:
“现在马上把手机还给我,还不还?”
“你们违背合同,可别怪老子告死你们,老子这一分钟几百万上下,给老子赔钱——”
“啪!”
又一个花瓶被砸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几个工作人员被逼得连连后退,嘴里说着:“疆先生,你先冷静一下。”
无人敢上前。
疆南侧身对着门,唇角阴郁的冷笑渐渐扩大,活动了下刚砸过花瓶的手腕,上了瘾一般再抄起一只瓷制的烟灰缸,高高扬起手,又要向着一个工作人员砸过去——
咯!
却不是烟灰缸落下的声音,是疆南的腕骨响了一下!
一瞬间,疆南只觉自己的手腕被人从身后牢牢钳住!半点都动不了!
他回过头去,正要破口大骂,便见沈离眉头微皱,一双眼睛冷静清肃,正冷冷地望着他。
“……你。”
疆南刚哼出一个字,便觉手腕异常吃痛,一股无可言喻的巨力,几乎要将他的腕关节拧断,迫使他的右手不得不松开!手腕疼得如同骨裂!
手里的瓷器就要应声掉落,却被沈离另一只手眼也不眨地稳稳接住。
疆南龇牙咧嘴,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离。
只见沈离穿了件干干净净的白T,牛仔裤,瘦削的身体明明看上去无力又病弱,一看就是特别不耐操的那种,然而此刻那张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的用力。
疆南也想不通,这人一副病怏怏的样儿,哪来的这么大劲?
“……你妈的疼疼疼疼!活腻了?给老子放手!”
刚被疆南打骂的工作人员,也凑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离,不知该怎么帮忙。
可沈离似乎根本没有想要让任何人帮的意思,一手给烟灰缸放回原来位置,另一只钳住疆南的手,用力一压给擒至了身后。
语气心平气和:“还要砸?你已经起码要赔三十万了。”
“……”疆南一愣,看了眼那摄像机,冷笑,“你是不是以为老子没有钱?”
“哦。”
只见沈离那张冷艳至极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之色,凌厉的目光瞥过去,“你今早偷打完电话,还觉得自己很有钱?”
话音一落,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下,其中有几个知道内情的,颇为诧异地看向了沈离——
疆南在今天早晨,的确是偷用了杨至琦的手机,打出过几个电话。
由于房间的“功能限制”,疆南与李巍薇的房间禁止使用手机,而赵云只的屋子,则也是同沈离的那间一样,需要与前任连麦睡觉。
因此,这其实是杨至琦和赵云只连麦睡觉的第二天,节目组没有在0点后,收回他们的手机。
于是,疆南今天早晨,趁工作人员不备,和杨至琦商量了一下,私下用了杨至琦的手机,打了唯三能记住的三个号码。
第一通打给死党,没人接;
第二通打给情人,还不接;
第三通好了,打给了父母。
这才知道黄驴会所已经在这两天内被带走了500多人、以及wcc全公司上下,都正在接受清算和审查。
疆南听了着急,想要回自己的手机查看信息,并再次和人联系,被跟拍导演拒绝后,便在抄起个摄像机,大发神威,开始在屋子里随便砸起东西,威胁起工作人员了。
不过……
沈离不是出去了么?好像昨晚也没在小屋里住?
怎么知道疆南打了电话?而且对疆南那边发生的事,比他们工作人员知道得还清楚?
正在围观的人,无不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地看着这边。
只见疆南气得脖子霎时通红。
只见这比沈离高了半个头的男人,此时奋力想要挣脱,可沈离的那只手,钳得他比钳刀还紧,刁钻的角度加上一股巧劲扭着人,任是疆南那大个子,挣了半天都是纹丝不动,甚至连想转个身,要正面面对沈离,都很困难。
“——你,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家有没有钱?我不就是没给到你想卖的价,急了?”
——啪!
沈离悍然发力,将疆南想要后挥偷袭的另一只拳头也稳稳接住。
于是这下,这人的两只手便被一起箍在身后,如同一双手铐一样给那手腕紧对了起来。
动作熟练至极。
疆南愕然震惊,后背登时冒出一层细汗!
待他又惊又诧地回头看去,便见沈离那双漂亮的凤眼,也正凝视着他,紧接着,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膝间剧烈一痛!
砰!!!
他的左膝膝盖剧烈地砸向地板——
沈离从身后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带了点强制性的意味迫使他不许再动,冷冽的声音更像是警告一般,从斜上方轻轻落下来:
“老实点,嘴巴放干净。”
小屋这边的负责人曹升,这时终于赶来,匆匆忙忙地杀进屋,正想和稀泥。
便听沈离冷冽的声线不留一点余地,在负责人开口之前,便冷声截断了话头:
“——他还要砸,你们找点东西,先控制他一下。”
曹升因为两天前才被关凝谈话过,知道个中关系。
于是叹了口气,还是马上安排人,去找来根很长的瑜伽带。
疆南仍是破口大骂:“不是,你不觉得自己很滑稽么?真当自己是警察了?你们这是违……”
“哦,你还想说违法?”
沈离的声音很凉,不知怎得,寥寥几个字,便听得他浑身在起鸡皮疙瘩,“你故意损毁节目组设备,已经涉嫌故意损坏财物。”
“……你,你吓唬谁?!”
沈离狭长的眸子一凛,下面的话却对着曹升说的:
“再找个人去开车,直接送他去派出所吧。”-
四十分钟后。
狂飙了一路脏话的疆南,双手被瑜伽带绑着,当真被带到了派出所门口,却梗着脖子直挺挺地坐在车里,死活都不肯下车来,任工作人员怎么从车门外拽他、提他、他都不肯下:
“我要找我的律师,把我的手机还给我,我要找我的律师——合同上明明写了,我有每天用30分钟手机的权利,我要找人去告你们!”
没人理他。
“——沈离,你他妈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告你故意伤害!”
仍是没人回应。
沈离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正在用着手机,不知在跟谁聊天。
“——你他妈!凭什么就你能用手机?走后门的贱人,你不就是个给人卖屁股的——”
话音未落。
便听急促跑来的一阵脚步声。
和一声从不远处传来的破口大骂:
“——我去你妈的!你他妈跟谁说话呢?”
疆南闻声一愣,正欲循声看去,便觉后领一股巨大的蛮力,三五只手共同扯起了他的领子,像提个小鸡仔一般,倏地一下,就将他从车后座上拽了下来!
疆南脖子一歪,眼见身后三个身穿制服的警察,直接给他被瑜伽带束在身后的双手,套上了一只简朴小银镯。
疆南登时也真急了:
“嗳?嗳?嗳?嗳?你们干嘛?你们干嘛?!——你们有什么理由抓我?!小心我告你们暴力执法!”
警察也不跟他废话,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直接一起上阵,就要把人往局子里带。
这时,眼见沈离也收起手机,从副驾驶里下来。
如一根笔直的青竹一般,清泠泠地站着,冷眼望着这边。
下一秒,那三五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也不着急推疆南了,竟然先后向着沈离敬了个礼,然后就是一声接连一声的:
“——沈队!”
“沈队!”
“沈队好!”
疆南眼睛愕然睁大,瞳孔却霎时紧缩向沈离看去。
只见沈离目光清澈而冰冷,凉凉地也看了他一眼,疆南的大脑才开始缓慢处理着,这一声声的“沈队”究竟能是什么意思。
便见沈离也挺直了脊背,原本随意的姿态瞬间变得端正而挺拔,右手五指并拢,迅速抬起,指尖精准地触碰到了太阳穴,动作流畅而有力。
俨然也回敬了别人……
一个标准的军礼?!
直到放下手才说:“……都说了别再这么叫了,把他先带进去吧。”
几个警员将人带走,一个年纪较大的警员没上手,带着个年轻的走在后面,笑着跟沈离打招呼:“沈离,好久不见,邢队还说请您进去!”
沈离摇摇头,声线依旧淡淡的:“这次先不进去了,笔录让小陈跟着你们做吧,她也目睹了疆某寻衅滋事的全过程,我就先回去了。”
“啊!您真的不再坐坐么?听说大汪以前和您最亲了,它最近生病了,吃骨头都不香,说不准见了您,马上就好了。”那实习警员也劝沈离道。
沈离仍拒绝:“还是下次吧。”
疆南看这架势,这下完全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他妈的……
沈离……还真是个警察啊?!
好像还是……还是什么个什么官儿吗……
那那个什么射击冠军……
找徒弟去问会所……
熟练的推理搜证……
还有刚刚那套擒拿手……
操!
等等等等!
——不是?!
到底是谁他妈的,说他是什么小野模啊???
疆南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之中,半天都没缓过神,便已经被几个警员左右搡着,直接推走,走之前还不忘冲沈离这边大喊:“——你们以为能关我多久?!不就是个破摄像机?老子赔钱!我找律师!老子马上就能出来!”
话音未落,连个背影都不剩。
沈离也正要转身,想了想,还是叫住了老孙:“老孙,我能不能再问一句,关于疆南的证据,现在都找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告诉我不违反规定的部分。”
老孙和一个沈离没见过的见习新人,一起停了下来,笑了笑:
“你这话说的,既然是钱行之报的案,你当然也算半个报案人,按《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二条,作为报案方关联人员,你有权了解不涉密的进展——想听什么,你问。”
“黄驴会所的组织□□案。”沈离指节叩着车门金属框,发出规律的轻响,“今早经侦那边带走五百多人,疆南涉案程度?”
老孙又叹了口气:“嗨,现掌握证据显示,疆某没有直接参与组织买Y,基本都是他哥们在做,他进那会所,最多就是消费加享受。”
沈离眸光一黯:“那三年前的溺水案呢,有进展么?”
老孙摇摇头,那见习刑警接了话说:“这案子太难了啊,从立案到现在,不过也就三天不到呀——沈哥,听说您以前也是主办过很多大案的,像这种尸检都没做过的陈年旧案,哪能那么快?”
老孙也道:“根据小婷的口供,当年那个落水的女孩,大概率不是自己失足溺死,过失杀人的可能性极大,凶手也应该和wcc跑不了关系,只不过,应该也不是疆某。”
沈离眸光深重,点了一下头。
刑事拘留需满足“现行犯或重大嫌疑分子”,且要符合7种紧急情形之一才能拘。
而按现有证据:组织卖y,仅指向疆南的关联人,疆南此人未达刑拘标准;
涉嫌QJ杀人的溺水案,刚开始侦查,别说是没有证据指向疆南,连证明是QJ杀人的证据都完全没有,只是可能说,和wcc有关。
因此,疆南没有理由被直接拘捕,而是更适合……
成为一个撬动真相的杠杆。
于是沈离眼睛一眯,看了眼车里的司机,又拉着老孙二人走远了五六步,彻底避开那司机。
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
“所以这几天,领导批准启动《程序规定》第二百五十四条了吗?”
这下,老孙立刻就点了头:“嗯,批了,通讯监控令也下了——这次疆南故意损毁设备的价值,确实达到‘故意毁坏财物罪’的立案标准,等放他出来之后,我们就能合法监控他后面的一切行为,跟谁打电话都能听他的。”
实习警眨眨眼,瞬间顿悟,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啊?等等?!所以节目组设置环节,故意不让他用手机,其实就是故意等他发飙的?我们按寻衅滋事拘了他,是为了再放他出去,然后合理监控他?!”
“对。”
实习警又挠挠头:“不过师父,我还是没懂,如果我们要监控他,也可以直接走254的条例啊?为什么还要逮他一次,再给他放回去啊?”
沈离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当时带赵荣和林洁,看了眼也在叹气的老孙,语气淡淡地解释:“……如果是普通地直接监听,那疆南顶多就是问一下会所为什么被封,根本不会提及到三年前的溺水事件。”
“是哦,没人会提……”小警察眼睛快速眨着,重新捋了捋:“所以,我们先等他自己寻衅滋事,这遭抓起来之后,表面让他的同伴以为只是普通的寻衅滋事,我们再反复询问他,指控他涉嫌三年前参与qj杀人!这样,等我们放他回去,监听他和别人的电话,他就可以左右乱咬,勾出更多的相关人员,为我们提供更多的口供线索?”
“终于开窍了,”老孙敲了一下徒弟,“你小子真笨。”
“嘶,”小警员倒抽一口凉气,超小声地又问,“那咱们这是不是钓鱼执法啊?”
老孙呵斥:“——又不是诱导犯罪,设备损坏是他自主行为!”
沈离漠然点头,补充说:“给他放出来后,会给他备用手机,也提前告知有录音功能。”
“那他万一要维护他那些兄弟,什么都不问该怎么办啊?”
老孙点点头,嘴角上扬:“这就要感谢小钱选的这个人不错了。”
“啊?”
“放心,钱行之选了个最笨的塞进去的,到时候他担心自己还来不及,你看他刚刚,满嘴都是要找律师——一旦听说自己涉嫌杀人,重获自由后,怕是等不及像条疯狗一样,四处乱咬——”老孙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又笑着说,“哈哈,领导今天听说,这人大早上就开始砸东西,点名夸奖了这个点子真不错,沈离,要给你记功呢。”
沈离面色微哂,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上有了点笑色:“给我记什么,钱行之想的。”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沈离才点了下头,转身回到车上。
送他们过来的司机小张,一开始还能吃上几口瓜,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后来他们走得更远去聊,他是一句都没听见。
见沈离上车,连忙系好安全带,一脚踩下油门,启动了车子。
还没开出一千米,就有点按耐不住了,开口问道:
“沈,沈,额,沈先生?”
小张也想叫他沈队,不过张了口感觉别扭,这好像不是他能跟着叫的。
话音一落,沈离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拔下来,应了声:
“嗯?”
“您、您、沈先生您不是做老师的吗?我,我看您资料上的职业,您明明,明明是小学老师啊?”
“嗯,”沈离面无表情地答,“现在是老师,警察是以前。”
“哦,哦……那、那跨度挺大啊?”
就听沈离的声线正经起来:“不要把我以前的职业说出去,今天的事……”
“不会不会,我嘴可严了!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小张挺直了腰板,向沈离保证,不过说着说着又想起个问题:“不过万一疆南说漏怎么办?他如果找律师的话,是不是赔偿了砸坏的东西,今天就能放出来?”
沈离有点敏感地看了眼小张,蹙眉问:“你懂法么?”
“懂、懂、懂——懂的不多!”
小张有点结巴,沈离被他这逗得轻轻笑了一下。
小张喉结滑动,打量着后视镜里沈离颇冷淡的一双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又问:“那您刚刚说的,那啥杀人……啥的,嘶,我不是故意听哈,我是真不小心听到了——如果他真是杀人犯的话,但是证据有不足,我们还能把它逮起来吗?”
沈离眸色一凛,他们前面那几句话,是在车门边说的。
果然被听到了。
“要批捕令才能拘,不是立案就能拘的。”沈离潦草道。
“哦哦~”小张的眼睛眨巴眨巴,好像脑筋转得很快,就听沈离清冷的声线又问:“你们那栋楼里,住在208的是谁啊?”
“啊?哪、哪栋楼啊?”张敏舔舔唇,看了眼后视镜。
“还有第二栋楼?”
沈离面无表情,声色不急不缓。
“哦……208,好像是我们负责人曹导的房间啊?”
沈离很轻地笑了下,良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小张的侧脸,心理战术玩得很溜:“你和他熟么?”
负责人曹升,以前是wcc的市场部主管。
钱行之曾经提过。
而张敏被曹升派过来开车,显然也是曹升的“自己人”。
小张也根本不知道沈离到底什么意思,只是他素来知道曹升那些人的德行,被沈离这“前警察”给这么凌然严肃地一问,连忙就想把自己摘得很清白:“额,是,我之前就是跟着曹导的,不过除了我,还有很多人也是,不过曹导又是李导,我们都是他班子里面的。”
“嗯,你别紧张,”沈离语气平淡,“我也就是随口问问谁住208而已。”
“哦……”
小张又舔了舔唇,悄悄从后视镜里再看了沈离一眼。
只见沈离已经没了主动交流的意思,是以那双冷淡的眼睛微微垂下,又看向了自己的手机,冷傲清俊的侧颜,看上去又变得没什么攻击性,仿佛刚才的质问都是错觉。
小张吞了口唾沫,忍不住又解释自己:“我、我其实就是个普通打杂的,来这里上班,主要就是因为这里工资高,又能顺便吃点瓜,我老婆爱追星,我还能帮她要几张签名——话说回来,沈,沈先生,您能让钱大影帝,给我签个名么?”
沈离:……
沈离见他这演技也不行,岔开话题的功力也不太行。
估计也就是个边缘人物,只是被曹升临时指派过来,打探这边都发生了什么。
于是也没再为难他:
“哦,钱行之签名啊,你要真的还是要假的?”
“啊?”小张也有点蒙,“当然是要真的啊……”
沈离说:“要真的就自己去找钱行之,手长在他胳膊上。”
“……那,那要假的呢?”
“假的就去海鲜市场买,我这里也不管伪造。”
“噗!”小张笑了,“沈先生,没想到您这么有幽默感!”
沈离本就是有意跟这人拉近距离,此时也透过反光的车玻璃,看向驾驶座上的年轻人,顿了一会,才又接上了前面的话题,跟小张说:
“我看你也还年轻,什么是对的事,什么是错的事,要自己想清楚。”
“……啊?”
小张似乎立刻就想为自己辩解。
被沈离摆了摆手打断:“我只是提醒你,没有指责的意思,你自己想想就行,不用告诉我什么。”
“嗯!”
“加个微信么?”沈离主动问。
“啊!可、可以吗?!”
“可以啊,不然怎么给你钱行之的签名。”
“懂、懂了!”有点结巴的小张,似乎是个聪明人,立刻很懂回馈似的说:“曹、曹导还有李导那边,要有什么奇怪的风声,我、我一定告诉您的!”
“嗯。”
沈离轻轻挑了下唇角,从某个节目组的群聊里,给人发过去了好友申请,然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刷了一会儿网友讨论区。
界面一点开。
眼见的,几个最火爆的帖子飘在上面,都有关于今天0时截止的投票结果。
毕竟继苏西澜因闹剧而终止合作之后,钱行之当选了“最像前夫哥的观察室嘉宾·第一名”,而由于今日的节目尚未开播,于是暂时,还没任何官方渠道,回应过钱行之到底是不是“真前夫”。
观众老爷们都急得冒火,于是最上方那几个帖子:
【所以钱行之连打那4个1,炸掉的是谁啊?】#火爆
【论钱行之,与“真or假前夫哥”】#火爆
【有没有可能钱行之是假前夫!快来个公告我受不了了!】
【如果钱行之是真,是跟沈离有过一腿???还是Kris啊???】#热
【沈离沈离沈离!求求你!能不能!不要跟!钱行之!谈恋爱!】#热
沈离看见自己那一长串名字,反射性地,率先点了这一条进去。
然而,想象中的骂人和质问,并没有像昨天耿丘丘发给他的聊天消息一样,毫无尺度地飞扑进他的眼睛。
却只见主楼的第一层,再包括评论区里的一长串,全是相同的字:
【别跟姓钱的谈,沈离跟我谈】
【别跟姓钱的谈,沈离跟我谈】
……
【别跟姓钱的谈,沈离跟我谈】
沈离眼睛一眯,手指本能地往下划,直到翻到了第三页,才发现了一行新鲜的、不是复制的内容:
【别跟姓钱的谈,也不用跟我谈,我只要沈离做我妈咪[大哭][崩溃大哭]】
沈离看着这奇怪言论,还没来得及细想。
便看见提示栏跳出几条接连的消息提示,[铜板钱币]给他发来了几条图片消息,是几条崭新的微博截图:
发博时间还显示的是:
刚刚。
沈离眉头一紧,再次查看了两张图片的原图:
第一张,是一条转发微博:
【@钱行之-V:转发微博//@普法小课堂:网络暴力行为大多属于“自诉案件”。在此提醒广大网民,若您正在遭受网络暴力,请务必注意收集相关证据,并及时运用法律手段维护自身合法权益。】
第二张是一条原创微博,像公关稿。
沈离本来以为,钱行之是发布了苏西澜事件的详细说明、或是关于昨日投票结果的说明。
然而,图片一点开,却见——
【@钱行之-V:
大家好,我是钱行之。
针对昨日有粉丝打着我的旗号进行网络暴力,甚至涉及“人肉”、开盒”,我非常愤怒。
作为公众人物,我绝不姑息此类行为。因此,我决定即日起解散个人官方粉丝后援会,并不再设立任何相似类型的组织。我希望大家喜欢我是因为我的作品,表达喜爱,也不通过各种组织化的行为。
我不需要粉丝为我控评、做数据等一系列组织化操作,也恳请大家停止任何形式的网络暴力。
文明上网,理性发言,是我们共同的责任。
最后,感谢正常、文明、懂法的粉丝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缘起缘散,不必在意。相聚不必拘泥形式,散场也能江湖再见。
钱行之】
第35章
沈离将钱行之的这几条图片放大,默然看了很久,不知道说点什么。
本能地叹了口气,给钱行之发了个系统的[点赞]过去。
这一答一回,就有点像是家人群里的对话——一人尬图、一人回复。
更妙的是,钱行之半分钟后,还发回来个[撇嘴]的黄豆表情。
沈离默然失语。
钱行之连聊天方式都变了很多。
如果放在以前,每次钱行之自认为做了一件大事,便会狂轰乱炸几十条消息给他。
首先把事件描述得非常详细,然后会附带上这么做的目的动机,往往还要包含着现在的情绪和心情——
不是小作文似的报告,而是一条文字条,极快地又连着另一条文字条。
感叹号用得比逗号都多,加起来恐怕要300字都打不住。
所以沈离以前每次点开钱行之的聊天栏,往往就能见到一连串的消息条。
中间夹杂了好多傻狗表情。
这么说起来,以前钱行之最常用的表情包是,一只大金毛摇着尾巴开开心心扑进哥哥怀里,一屁股撞飞其他小狗。
而现在……
沈离默然地看了眼钱行之那个[撇嘴]的小黄豆,尽管早就知道钱行之变了很多,然而还是有片刻的茫然。
这七年来,钱行之确实成熟得有些过头。
小张把车开得很快,窗外的景色极速向后方掠过,在眼前飞速地展开,又瞬间消失。
树木、电线杆、房屋只留下一道道残影,时间也似乎在这一刻被压缩。
沈离又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还是将输入了很久的【你还发烧么】几字删掉。
钱行之那边也显示正在输入,但良久,仍没有任何信息发过来。
算了吧。
就这样。
沈离修长的手指将微信上划,正要将手机锁屏,又一条微信新消息跳出来。
却不是来自钱行之的:
【周育霖】
【小离,我最近看了你的节目】
沈离眉毛微拧,即刻点开,便见周育霖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简洁又礼貌:
对方的下面两条消息,便又发了过来:
【我后天回国】
【听说你每天能在23:30之后使用手机,要是你今晚不忙,我可以给你打个电话?】
沈离看到这里,眉头更蹙紧了两分。
半年前过年时,他才刚见过周育霖一次,没想到这次只隔了半年,周育霖就要回来。
也没多想,指腹轻点简单回了个【嗯,好的】。
沈离聊天从来都这么有效率。
周育霖也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冷淡,反而又补充了一句:
【我看钱行之刚刚解散了他的粉丝后援会?你看到了么】
【嗯,看到了】
【挺好的。】
【我刚刚看了他的公关稿,他现在好像变化也挺大】
【嗯,是的】
【哈哈,小离你还是这种风格】
【我看现在的国内时间,本来还以为有可能是别人拿了你的手机在回我,可你这边两句话一发过来,我就知道是你】
沈离的指尖一顿。
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发了几个标点符号组成的、很简易的颜表情:
【==、】
好在周育霖那边,也没再提起新话题,只多说了句晚上等他电话。
沈离便没再回复,没过一会,便将这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再回到小屋时,已经是十一点半多,马上快到午饭时间了。
今天的天有点阴,看上去要下雨。
由于12点马上开直播,工作人员在小屋内来回穿梭,动作迅捷而有序,仿佛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疆南早晨摔坏的那个摄像机,原本是个重工机位,现在没过两个小时,便已经调来了备用的机子补上。
不过沈离看了眼那新机子,显然有点旧,没有摔坏的那台性能好。
“沈离!你回来了?!”
林胥眼见他进了门,三两步便向着他迎过来。
刚刚他们走的时候,林胥还在睡懒觉,现在总算睡醒了,显然也听说了“沈离带疆南去派出所”的事情,此时沈离的身后一看:
除了司机小张没有旁人,疆南和导演小陈都没回来!
林胥的眼睛登时就瞪得更圆,八卦之魂也熊熊燃烧起来:“……卧槽,不是?疆哥呢?”
沈离淡淡瞥他一眼:“你找他有事?”
“不是,我当然找他没事啊!不过这,疆哥难道真的被关起来了吗?”林胥他这大嗓门一喊,把半个屋子里的人基本都喊了出来,“——哇塞,太猛了沈离,我以为你们带他走,就是让他冷静冷静,或者罚他点钱,最多教育他两句呢?!”
其实沈离看得出来,不止疆南一个人这么想的。
李巍薇也有些讶异,柯久久张大了嘴巴,杨至琦本来在偷吃摆盘用的鹌鹑蛋,吃了一半,蛋都掉了。
一群人呜啦啦地围上来,将沈离周围,瞬间围成了个松散的椭圆形,而沈离就在那椭圆形一侧的焦点上,同时也成为了被关注的焦点。
“小沈啊,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们说一说。”
杨至琦拍了拍手,像个领导视察似的过来问他。
沈离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就听身后那曹负责人的声音响起,替沈离接过了这后半句:
“咳,小陈在做笔录,刚刚打回电话来了,说是疆南愿意双倍赔付摄像机的原价,认错态度良好,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不过派出所的同志说,还是要对他进行一些思想教育,具体的释放时间还没确定,今天的录制,大概率是参与不了了。”
曹升话音一落,全场哑然。
包括不少工作人员。
主要是他们在圈里当牛马,见过太多砸东西、发脾气、甚至是动手打人的嘉宾了,但凡是有点身份背景、或是流量名气的,但凡气不顺,就要拿他们这些普通打工人撒气。
被骂两句还是轻的,更可怖的霸凌要是砸到了脑袋上,绝大多数都得忍着。
实在忍不了就辞职,但要那样的话,霸凌者只会更痛快。
大不了换个出气筒继续出气,甚至不用付出一点点代价。
而像疆南今天这样,只是砸了点东西,就被当场扭送到局子,竟然还没法当天放出来……
简直称得上是大快人心了。
于是只见几个摄像师和跟拍导演,听了曹升的这话,彼此几人对了个眼神,唇角都压不住上翘,还有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句“牛逼”,但的确大半个房间的人都听到了。
沈离看能解释完的都被解释了,他也没什么能继续补充的,便也迈了几步,不着痕迹地离开了人群中心。
正准备回到自己房间,给酸胀了一上午的膝盖做个简易的放松按摩。
柯久久便又贴了上来,一把便拉住了沈离的胳膊:
“那沈哥咱来吃饭吧,我刚做了鱼子酱迷你松露土豆塔、柠檬泡沫海胆意面、还有Truffle Cheese Mousse配无花果蜜饯~来尝尝!”
沈离眼睛一眯,只是听了就饱了。
头也有点晕,胃也有点返酸,原本因事太多而忽视了一上午的膝盖,现在确实是胀得有点想死了。
沈离冷蹙着眉头,被柯久久拖到餐桌边,好歹也算坐下。
柯久久坐他左边,林胥坐他右边,杨至琦坐他对面——聒噪得三面楚歌。
可沈离其实不太好拒绝。
毕竟最近的早午餐做饭环节,他都没参与,要么吃成品的面包,要么就吃点别人做好的,最多就是刷刷碗,于是也不想扫了别人的兴,既然被拖过去,也就顺势拿起叉子,多少也叉了点东西来吃。
刚吃了一口酸黄瓜,翻江倒海的胃便更是作乱起来。
浑身哪都不得劲,连带意识都有点模糊,听桌上的人说话都只能勉强撑着,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太难受,只是仍旧避免不了旁人跟他搭话。
而这饭吃着吃着,便不知不觉地到了正午12点。
定点一到,全屋的摄像机便无声无息地准时开播了。
【我擦!他们在吃饭!让姐来扫一眼!!看看里面有没有钱行之!】
【没有诶,钱行之不是今天该进来了吗?麻烦观察室快点回应下到底进不进,吊了人一晚上的胃口真的很烦人!】
【今天观察室是姚爽主持,钱行之和苏西澜都没在】
【退钱退钱退钱退钱,我昨天在直播间买的东西麻烦退钱,本来是看在钱行之的面子上买的,现在他把粉丝群散了,我也不想要了】
【楼上,你直接去找售后退啊,没发货的话应该10秒之内就能到账了吧?你搁这喊有用吗?】
【什么瓜什么瓜?钱行之干嘛了?我还没看wb!】
【刚刚,钱行之为了他和沈离的cpf,怒散自己的唯粉群】
【6,今日headline应该找你去写标题】
【……我追星女孩说句实在话哈,我要是存钱罐,我也会崩溃,钱行之这么做,真的挺伤粉丝的心的,尤其是话还说得那么绝】
【是吗?我纯路人,我觉得这波快速回应真的挺加分,直接给我帅裂了】
【我一个内娱吃瓜乐子人,都有点想转粉了[挠头]】
【我觉得粉丝与明星之间,就应该是淡淡的欣赏的关系,钱行之解散粉丝群,就是不想让别人为他太狂热】
【啊~卧槽!姚爽要公布了!!!!】
直播观察室。
姚爽对着直播镜头营业得有点累,只见她一双眼盯着提词器,职业化地走着流程:
“好的,那我们开播的下一步呢,就是公布一下昨天大家对‘观察室前夫哥’的猜测,到底是否正确——甄恬,你觉得呢?”
甄恬咧嘴笑了笑,说了一长串体面话,表情酸涩,深情款款地望着屏幕里,说羡慕钱行之。
姚爽等他演了三分钟,蛮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又把话递给下一个人:
“好的,那江城怎么觉得呢?”
又两分钟。
直到观众老爷们,被这折磨人的节目流程搞得实在要骂人,机器人也删了一大堆带着粗口的评论,姚爽才在观众情绪的最高点,慢悠悠地喝了杯茶,让导演切了个机位。
只见那公屏上——
墨滴的形状晕染。
先显现出一张模糊的证件照,再仔细一看,上面真的是钱行之的半身!
即使另一半被完全遮住,任谁来了都看得出,这分明是一张结婚证上的图片。
钱行之深邃的五官,无可复制,仍是那副很牛逼的长相。
可这人平素冷峻的眉宇间,却不再透着那股熟悉的坚毅,眼神也不是最常见的那样冷静高贵。
照片上,那双冷清又冷情的桃花眼,笑得都有点像狗狗眼了。
——嘴角快乐地上扬,露出开朗的笑容,极具感染力。
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快乐又欢脱的气息。
网友评论区沉默了大约10秒之久,才爆发出井喷似的新帖子。
直播间弹幕上也停顿了3秒,然后飘起了一阵连续的单字
【Cao】
【艹】
【靠】
【晕】
【啊?】
【……】
紧接着,姚爽淡定地抿了口花茶,继续流程:
“咳,好,那大家也看到了,钱行之的确是结过婚,不过这里,我们对他的结婚时间和另一半进行了一个遮挡,主要是因为我们的下一个公众竞猜,便是猜一下钱行之的前任是哪位。与此同时,小屋内的素人嘉宾,也会进行一个短时竞猜,限时2小时。”
姚爽宣布着流程,弹幕已经在笑了:
【哈?钱行之的前任……不就是在沈离和Kris里面挑吗?】
【这跟你问我1+1是不是等于2,有区别吗?】
【笑死,把观众当傻子】
【真的会有傻子选Kris吗?】
【啊啊啊啊!小屋的门铃响了!!!】
直播画面中,小屋门铃被按响的一瞬,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滚动。
小屋内所有的人的脑袋,也几乎在同时循声望去,柯久久一路小跑,兴致冲冲地去开门——
高。
非常高。
哪怕是走了两步进来,固定的镜头机位也无法将他和柯久久的脸同时框进一个画面。
于是移动机位,连忙追过去拍,在弹幕炸开的瞬间,导播切了特写——
是钱行之的脸。
钱行之好像很热,额面出了汗。
悬着汗珠的喉结随吞咽起伏,像冰川消融时坠落的雪水,因为他那神色……
仍旧极其高贵冷恹。
只见他上身着了一件蓝血亚麻短袖衬衣,扣子只系到第三颗,于是一对折角明显的锁骨露出来,汗珠顺着敞开的衣襟,滑向紧绷的胸膛。
镜头一转,钱行之大步向餐桌走,而那亚麻布料也被肩背肌肉撑出微妙的褶皱,却在收窄的腰线处骤然垂落,再被皮带一勒,截断出一截有力的腰。
向柯久久点了下头,以示问好,长腿一迈,便快步向着餐桌走去。
与此同时。
原本在餐桌旁坐着的所有人,“唰”地一下,几乎全部齐齐站起。
热烈的掌声下,不少人离开座位,对钱行之的到来表示着热烈的欢迎。
沈离自打坐下开吃,整个人都挺恍惚的。
这下眼见钱行之一到,身边人乍然一站,还没想好一会要说点什么,就被右边的林胥拉了拉:“你快站起来啊!你咋还坐着呢?!”
沈离:?
“——我现在说你,你还不会被骂,总好过观众以后说你……”
沈离:……
林胥看他这么不爱做表面功夫,觉得有点带不动。
只能优先保证自己做到位了,于是也站起来,往前面走了几步,等着跟钱行之握手。
——其实他挺喜欢钱行之的,可以说是看着钱行之的电影长大。而现在观察起来,钱行之真人比荧屏里还好看,远远看就帅炸了。
“诶呀,这真是大影帝啊!”杨至琦的声线很开朗,“快来快来我看看,这次见到活的了。”
“真的真的,真的像做梦一样。”柯久久也跟上来。
小赵显然也很高兴,挤上去鼓足勇气道:“钱哥你好!可、可以握个手嘛?”
“你好,叫我钱行之就行。”
钱行之将手伸出去,和几乎只到他胸口的赵云只礼貌握手。
他的动作干脆有力,语气却礼貌疏离。
几乎屏幕内外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人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距离感,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股气质,便如冰山般……
冷冽。
“大家好,不用客气,叫我行之、或者钱行之,都可以。”
低沉至极的话音一落,钱行之的手也握了一圈。
脚步也不着痕迹地,走到了餐桌边缘。
正当林胥开朗笑着,想给钱行之指一指今天疆南空出的那个座位,便见钱行之长臂一展,修长的五指展开,手指的指尖轻轻按在了餐桌上,将林胥想要挤过来的身体,挡在另一边。
尚未待林胥开口,便一屁股坐在了林胥刚刚坐过的位置上,沈离的右边。
林胥:?
下一秒,沈离眉头微蹙,也冷眼向着钱行之瞥去。
只瞥了一眼钱行之那目中无人的德行,便不再与他对视,转而将目光扫向林胥用过的盘子,示意道:
“没看到餐具用了么,这里有人。”
“哦。”
钱行之的唇角很恶劣地勾了一下,又极速下撇。
视线有几分凶狠地撞向了林胥。
“你刚坐这的?”
“嗯嗯。”
林胥连连点头,眼睛里尚存着几分对高中喜欢的演员的崇拜。
不过下一秒,林胥就有点下头。
因为钱行之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修长的手指一伸,直接给林胥用过的盘子端了起来。
递过去:“麻烦你了,我想坐他旁边——谢谢你。”
弹幕瞬间炸开!
讨论区:
【啊这……?】
【钱行之的前任,我们还要猜吗?[微笑]】
第36章
【讲道理,我做了七年存钱罐,现在想问一句,钱行之到底在干嘛?[擦汗]】
【不知道[擦汗]但是从这个综艺开播以来,我就感觉我哥像是被夺舍了一样[擦汗]让我好陌生啊[擦汗]】
【咋了,我看这不是挺正常的吗?这不是还是冷拽着一张脸吗】
【楼上肯定只是一个路人……】
【只有粉丝才看得出,钱行之现在到底有多反常,这几天就跟喝了假酒一样!】
【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何况是钱行之这种演技好的,说不定现在自己给自己的剧本,就是要装个深情呢?】
【有道理,要复婚早复婚了,把没出道打算的素人前任拉出来,陪自己演这么一出戏,怎么看这行为逻辑都不可能是真爱】
【先别管真不真爱,我现在还没接受钱行之结过一次婚,然后又离了】
杨至琦打量着坐在他斜对面的钱行之:“——哈哈,我也是真的还没太缓过来!你说你这进来的好突然啊!”
柯久久看了眼桌上吃了一半的饭菜,声音甜甜的:“诶呀钱哥,我们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个时间来,就等着你一起吃了,真是不好意思。”
钱行之微微抬了抬眼皮,语气礼貌而疏离:“不用,节目要的是突然进场的效果,不必单独为我安排。”
可话音未落,钱行之的脑袋一歪,目光从桌上那些华而不实的精致西餐上收回。
往沈离旁边倾了下头,压低了声音,声量很轻地问:“你吃饱了么?”
那意思看上去就像,但凡沈离说没有,他就会立马再去炒俩菜。
沈离忍着浑身的难受,轻摇了下头,心理上也稍有几分不适。
说实话,沈离不太喜欢这种氛围。
无论是很早之前,高三那会儿刚和钱行之在一起,还是有了工作、跟钱行之结婚之后,每次的酒局或聚会,只要沈离带着钱行之,便都会或多或少地感到尴尬。
钱行之太“爱现”了,像只开屏的孔雀。
满桌人没有给对象剥虾的,就他,但凡有虾在桌上,就能把虾剥成一座小山,送到自己面前。
满桌人没有给对象挡酒的,就他,关凝刚说“我提一杯”,还没开始讲呢,钱行之就把他的酒给换成气泡水了,领导的白眼都要翻出眼眶了,这人还无知无觉的。
而相比起感动,沈离更多觉得有点丢人。
比如刚刚——
明明可以坐到旁边去,偏要抢人家林胥的位置。
明明只回答柯久久的问题就可以,偏还要再问一句他吃不吃。
当旁人的目光向着自己全部集中过来,沈离这样毫无浪漫细胞的内向型人格,真是不想回话。
不过,沈离也从未跟旁人讲过他不喜欢,毕竟这种事情讲出来,钱行之会不高兴,更是会被大多人当作炫耀。而少数能理解他的,估计也只剩下关凝、周育霖之类的。
可这么看来,钱行之爱开屏的这一点……
好像这么多年,还是没太变,且症状较为完整地至今保留了。
不过沈离也没太多想。
像这种屁大点的小事和微不足道的情绪,根本不会在他心里留下太多波澜。
沈离往右边看了钱行之一眼,但见钱行之的脊梁挺得笔直,宛如一棵苍松,坐姿端正而优雅,双肩微微向后展开,带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从容。
仪态满分。
跟要出席颁奖晚会似的。
沈离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只见此时,满桌人都再次尽数坐下。
杨至琦也拿起了红酒杯,率先又站了起来,像是在年会上,突然又要讲话的显眼包:
“来,既然今天咱们有新成员,我作为个年纪最大的,斗胆说几句——让我们正式欢迎行之入住到咱们小屋!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哈,咱们能够融洽相处,哈哈,但愿咱们每个人从这里出去的时候,能收获爱情的就收获爱情,收获不了的,也能开启人生的新阶段!”
“好!”
杨至琦话音一落,柯久久立刻很捧场地鼓掌。
她这么掌声一起,满屋人也一起鼓起掌来。
而掌声未落之时,杨至琦就已经把整杯酒都给干了,迎来了更热烈的叫好。
谁知正此时,小屋里的音乐声响起。
伴随着轻快的音乐声,餐厅长桌正对面的大荧幕一亮,显示了崭新的“小屋公告”。
【小屋公告】
小屋住民请注意,以下事项请悉知:
1、疆南今日请假,钱行之即日起正式入驻小屋;
2、原房间的条款作废,但房租即日上调,管家鼓励更多的合租者或购房者;
3、今日白日活动开启时间为15:00,但在活动开始之前,有一则限时投票:【2小时内,小屋住民与场外观众开启投票,竞猜钱行之前任是Kris or沈离。2小时后,系统将取加权平均得出答案:若竞猜正确,管家则赠与新住民钱行之‘一万’个人资金;若竞猜结果错误,则不赠与。】
待观众看清屏幕里的【小屋公告】,网友评论区的嘲讽声顿时更大了:
【求你啦[大哭]花点心思骗骗我吧[大哭]你这和开卷考试有什么区别啊[大哭]】
【这黑幕搞得,我想选个错的,都会被人怀疑是笨蛋[擦汗]】
【节目的投票环节,一定要好看嘛?好笑不行吗?】
【那个第二条规则设置的,更是司马昭之心[白眼]】
【是谁想抱着老婆睡,我不说】
【啊啊啊受不了装货,都给我投Kris行不,我好怕钱狗拿了钱去勒令小离和他合租!!】
【放心吧,他要是想,就算没钱也能[碎掉]】
“我去,现在这个房租都这么贵了,竟然还要涨价?”李巍薇放下手中的粥勺,对着公告翻了个白眼,“不想和别人合租的,或者买不起房的,难道住客厅里或者大马路上吗?”
系统没有回答。
因为今天的系统声根本还没出现,只是暂且播了段音乐,外加在屏幕上放了一张公告。
但听杨至琦说:“这个小薇啊,我觉得合租的话,应该也不一定是跟前任啊,他没有说一定要和前任——你看你和小久,或者小K,俩女孩子彼此之间搭配一下,欸,也很好嘛。”
李巍薇白眼翻得更大,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沈离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公告。
看完之后,视线掠过钱行之,不巧地发现钱行之却也正在看他。
四目相对。
钱行之的眼神依旧冷冽,仿佛深不见底的湖水。
沈离薄唇轻启,又闭上。
不知怎地,本能地将目光转开,只剩余光无意地瞭着右边——
钱行之持起刀叉,吃了点东西,又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动作优雅而从容。
沈离什么也没有想,坐着发了会呆,听杨至琦几个人讨论新的规则、新的房价。
便听钱行之凑过来一些问道:“如果我一会拿到那一万,你觉得我定3号,还是7号比较好?”
沈离回忆了一下另外两个没被租过的房型。
三号房,情趣情侣房。
七号房,古色古香大床房。
都挺适合钱行之的。
一个极尽奢华铺张浪费,另一个则是凰得没边。
一个表面适合,一个里子适合。
于是沈离也喝口茶:
“都挺好。”
却听钱行之的声音,又更近了两分。
沈离甚至都能感受得到钱行之微热的呼吸,有些炙热地喷在他的耳廓上:“可如果我都不选,只是在你的房里,加张床呢?”
沈离:?
沈离闻言眉头微挑,有些意外地看过去,原本是想在钱行之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但那张脸依旧冷硬如雕塑,嘴唇紧抿,鼻梁挺直,眉骨高挺,眼神深邃而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感,哪里有半点开玩笑的模样。
就算是被摄像机拍到,他的声音这么低,应该也没人能猜到他说了什么。
沈离也有点吃不准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行之变得很奇怪,好像有那什么人格分裂症,远看是冷冽至极宛如高岭之花,近看又欠又贱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高傲,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狂什么。
只不过沈离这段时间,观察着这人的一举一动,也着实有点分不清楚,钱行之那句话是假,哪个表情是真。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譬如昨晚在219,这人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什么“亲一口”,然后又极快地补上一句“开玩笑”。
……有点像是在高二刚坐同桌、还不熟,钱行之惯常使用的那副德行。
“说话啊,合租行不行?”钱行之淡声又问了一遍,听语气很轻松,就是随口一提,完全不介意答案似的。
沈离的眉头蹙得更紧。
他和钱行之离婚这么久,如今再次见面,甚至更少了几分熟悉感,直接住一起岂不是很奇怪?
关系决定态度,态度指导行为。
“不用。”沈离拒绝得没怎么犹豫。
而在他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便只见钱行之微微颔首,旋即又立刻坐正,上一秒的询问的姿态,登时便消失不见,确实看起来不怎么在乎。
可观众老爷们似乎不这样想。
因着钱行之这几个动作,评论区已经在尖叫了:
【啊他俩是在演电影吗?配得我到处拉屎】
【楼上你……算了,别拉我脸上就行】
【啊啊啊啊靠为什么要那么小声说悄悄话?有什么高贵的观众不能听的?!】
【我有一点听清了,钱行之是不是说想和他老婆住一个屋】
【不要CP脑行吗?我真服了,什么yy都能被你们cpf幻想出来,说不定是问厕所在哪儿呢[微笑]】
【哈哈哈破如防,破防的存钱罐,算了,不说你们了,你们也挺惨的哈哈哈哈就是真的好好笑】
【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若即若离的?】
【像是那种从来没有谈过,但是互有好感的小情侣QAQ】
【啊啊啊啊反正对我的眼睛很好,他俩应该就是一对没悬念的!】
【当然没悬念了…钱行之那眼睛都快镶在我们小离的身体里了[碎开]我问一下,这种程度的骚扰警察不管吗?[摊手]】
沈离又吃了几口,刷过碗后回到房间,实在是太累了,精力不济,于是休息了好一会。
钱行之在被拒绝之后,便再没有主动开过口。
直到2小时后。
沈离迷迷糊糊地听到系统提示音,得知自由活动的聊天时间结束,也象征着直播间的带货时间结束,马上就要进行白日的生产活动,正式上今天这个破班了。
顺便。
管家系统也公布了,那个毫无悬念的投票结果。
是以那1w块的虚拟资金,也毫无意外地发到了钱行之的账上。
观众终于得知了他们既知的结局,一边玩着梗,一边把屏刷起来:
【黑幕】
【黑幕】
【举报这个自己给自己搞黑幕的】
【我就问一句,钱行之你现在是不是很爽?99%的观众都投对了姓钱的爽了吧?所有人都知道你老婆是小离了[微笑]】
【我更正一下,是前老婆哦,我哥现在已经修正了这个错误~】
【醒一醒,他修正的是你们后援会不该存在的错误】
【我纯路人说一句:我觉得钱行之演的成分有点重,我看过他很多剧,但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严重的表演痕迹,他不是个挺冷漠挺高冷的人吗?感觉刚刚有点崩人设】
【还不是这破剧本?也不知道是谁给我写的的!】
沈离面无表情地听完了系统的宣布竞猜正确,给钱行之的资金发放了,而且租房房租上调20%,于是拿过ipad,就想要看一眼目前成员的资产排行。
谁知资产排行还没看到,就见小屋公共系统里,有新鲜的招租友的消息,都来自小屋成员:
[林胥]:啊房租真的上涨了20%我敲?!不行!我真的得找个人!分享我的双床标准间了!!本人爱干净,睡眠习惯好,目前就睡了靠窗的床,另一张床没动过!也就放过我的包!现在的房租是5280/天,我们一人2640!
[柯久久]:找室友~来个姐姐或妹妹~
回复@[赵云只]:我可以嘛?
回复@[柯久久]:可以呀!!!
沈离继续往下划,本以为下面没了,没想到又刷新出来实时的一条新的……
然而看清那串字后,沈离的双眼微微睁大,又冷蹙了眉头,确认那句子好几遍。
好陌生的中国话。
[钱行之]:找个合租,不要男的,不要女的,纯找。
第37章
小屋管家的系统音正絮叨着今天白日的任务规则,而钱行之冷着脸坐在沙发上,右手横在ipad上——
没听。
只见镜头下,钱行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屏幕,节奏分明,仿佛在弹奏一段不成调子的缭乱小曲,目光也如寒霜一般,冷冷地盯着屏幕,落在自己刚发的“仅沈离可见”的那条小屋系统的社交状态上。
却没有观众知道他在看什么。
观众老爷们的心只是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敲动屏幕的动作给勾得抓心挠肝儿。
【敲,钱行之你别装逼了,这里禁止装逼】
【你懂什么?我哥这是优雅!优雅,懂吗?】
【受不了这优雅了,从刚刚他进小屋的表现来看,我有一种这人是个恋爱脑的不好预感】
【怎么可能恋爱脑?恋爱脑不了一点,你们不了解我哥,我哥这些年清心寡欲,甚至修了国学易学,还读了《四库全书》!戏里有关易学的逻辑漏洞都是他亲自改的,我都怕我哥下一步真就出家修道去了,怎么可能恋爱脑?】
【存钱罐还在挣扎吗?好坚强啊,有这股毅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
【谢谢,我现在想通了,有婚史算什么反正他都离婚了。】
弹幕吵得不可开交,却见钱行之又敲了一会儿,才将系统界面向上抹掉,好像是退出到ipad桌面,摄像机却没拍到他在看什么。
实则——
钱行之打开了“万年历老黄历”,也不动声色地回忆着和沈离接触的这几天。
甲申月戊午日,丑时刚至。
是沈离先说的“一点多了”,结束了连麦的话题,也截断了自己要继续忆同学少年、回顾校园时光的意思。
甲申月戊午日,辰时许。
自己才刚睡醒,听见沈离一声“嗯,我在”,还想问句“你睡得怎么样”,沈离就来了一句“醒了就挂了,工作去吧”。
甲申月庚申日,子时许。
沈离主动来送药,同意留宿。
甲申月庚申日,午时未过。
沈离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合租邀约……所以会不会也是因为,刚刚午时的午火冲了沈离原局的喜用神子水,沈离身体不舒服、心里也烦了,所以才拒绝的?
算了。
晚上21点以后,再问沈离要不要合租试试。
沈离是乙酉日主,八字身弱,子为喜用,以火为忌,不喜逢冲。
身弱财重、土也为忌;
金克乙木,同样为忌——
所以接下来的申、酉、戌,也就是15-21时,其实都不是和沈离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众所周知,人在烦累的时候,哪有心思谈情说爱呢?
钱行之冷眼望着那万年历看了半天,把“壬午时凶”,“戊子时吉”几个字都要盯出洞了,才终于手指又向上一抹,优雅地抹掉这老黄历界面。
正逢沈离从房间里出来。
钱行之眼一抬,只见沈离瘦削的身形修长挺拔,却因着那极力掩饰着不便的步子,给人一种随时可能被折断的错觉。
是种苍白却奋力的漂亮,有种致命的引力。
钱行之下意识地不再看,于是趁沈离尚未走到自己面前,便高傲地别开眼。
下一瞬,只听沈离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明从面前不远处的地方踏过,却又冷漠至极地拉远。
没人作声。
正当钱行之以为,沈离就会这样彻底地离开,却听沈离平静的声线又的确响起了:
“过来。”
幻听一般。
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耳膜酥到了喉咙,钱行之转脸看了过去,便见沈离已然走到了一个摄像头的盲区,站定。
钱行之也又看了一会ipad,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认为极冷漠地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向着沈离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
钱行之冷淡地开了口,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傲慢。
沈离微微侧头,沉静目光落在钱行之身上,带着几分审视,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几秒钟的沉默仿佛被无限拉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
“还有,”钱行之淡淡地开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别像叫狗一样叫我,一句‘过来’就把我叫过来,真的很……”
“不礼貌”三字还没说出口。
钱行之便觉自己的脑门凉了一下。
沈离的左手就像昨晚被他抓着那样,轻轻抚上了他的额头。
只不过这一次,沈离是完全主动的。
“谁像叫狗一样叫你了,”沈离蹙着眉头,薄唇轻启,“……那我现在是在干嘛,摸小狗的头么?”
钱行之的眸光又黯了两分,视线如闪电般极速移开了,落在更远的某个虚无的点上,“我这次可没让你摸。”
沈离却蹙了下眉,没再开玩笑,也没被他威胁到,拇指的指腹将钱行之额头的汗渍完全揩去,放下了手:
“你出了那么多汗,还是有点烧。”
“……”
“先去让随行医生看一眼,我刚叫了他上来,让大夫给你看看。”
钱行之的面色愈发冷傲,仿佛一层冰霜覆盖在脸上,但喉结的确挺隐蔽地滚了一下,刚要说句话。
便见沈离的视线也从自己身上离开,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漂亮的眉头郁郁地蹙着,又平静道:
“你一会选A任务还是B?”
……
今天的白日生产活动分A、B项,A任务偏体力劳动,B任务偏智力劳动。
也可以都选,多劳多得,就是每个小任务是抢的,领了就必须做,不能退换,可到了六点若是完不成,甚至需要扣除相应的违约资金。
钱行之自己早就看过节目设置,提前知道今天任务是什么,觉得没什么难度,任务刚可在Ipad上选择的时候,A和B瞬间就秒选了。
只是具体的抽签任务要去申请台,申请台那边的人群太密,于是想着晚一点再去抽。
“AB都选了……你要和我一起?”钱行之很无所谓地问了句,“你选了什么?”
沈离的目光晦暗,扫了眼钱行之手臂的青筋,回避了要不要“一起”的话题,仍是淡淡道:“我也选了A、B两项,现在去领题……我帮你领么?”
钱行之点点头,心说沈离这个帮他领,或许大概就是要一起做。
于是瞥了眼和医疗车两个方向的申请台,又看沈离也没一点要陪他去医疗车的意思,大概就是要他自己先去看个大夫,再一起做任务?
“随便,”钱行之的嘴角很轻微地翘了一下,又重重地压下去,随后先了沈离一步,成了那个比沈离更不在乎的人,“你要领就去领呗。”
“好,那你去医疗车吧,”沈离似乎想了须臾,又补充一句,“任务截止时间到19点,不用太着急,大夫如果让挂针,就听大夫的。”
“知道。”
沈离看着钱行之的背影,消失在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才又走向人群渐疏的申请台。
眼见这二人一前一后的,从摄像头的盲区里出来,一个个想象力都很丰富:
【啊啊啊啊他们是不是背着我们打啵了!?】
【八月的天好冷,都给我们钱总把耳朵冻红了[微笑]】
【是啊是啊,我觉得沈离比刚刚更漂亮了QAQ是被亲了嘛!】
【救命,这俩人的嘴,比我们领导的后台都硬,真的有亲别人的功能???】
【嘴硬不硬我不知道,钱某的钩子好像硬了[微笑],他刚刚走过去的时候,比平时还大了一点[微笑]】
【靠,看哪呢???告楼上造谣】
【存钱罐别破防,依我看,你哥对你前嫂子,生理性的喜欢都要溢出屏幕了……】
【就算是又怎样?还不是离婚了???】
【……我能说吗……我觉得就刚刚那场见面来看,沈离真的好冷淡,看上去完全不在乎我哥[碎开]他好像对我哥一点都不上心[碎开]我不是不想让我哥谈恋爱,他年纪这么大了,也该谈了,但起码找个喜欢他的、会疼他的、对他好的吧?真的很不希望我哥当舔狗[碎开]】
【笑了,刚刚20分钟不到,你就看出来沈离对他不好了?】
【很明显啊,沈离完全不回应,让他的每一句话都落在地上[微笑]爱一个人怎么会忍心让他的话落在地上呢[碎开]】
沈离有些艰难地蹲下身,把落在地上的签纸捡起来。
抚了抚上面的灰尘。
他刚从A、B两个签桶中,所剩不多的任务里,分别挑了两张A、B任务出来。
今天的白日生产任务,和往日有些不一样——管家发布任务,都是需要个人单独完成的农家杂活。
譬如A类的签筒里面,有喂猪、挤牛奶、打农药、除杂草、修篱笆、嫁接育苗等……各项难度不等的体力劳动,每个任务单的上面,也都标注了各不相同的奖励资金,有多有少。
而B类脑力劳动里,大多就是一些算账、计算成本和支出、档案分类等,大部分好做的和报酬高的,已经被前面来的人选走了。
沈离便在剩下的几个项目里,选择了A、B项分别两个,正要转身往回走。
就见柯久久拿着一张纸条,颠颠颠地跑回来,像是想换。
“哇,沈哥你怎么来这么晚?”柯久久眼巴巴地望着沈离手中的签纸,“你选的是啥呀?我想换一个A!我刚刚去看了,这个捉鸡什么的,比我想象得难太多,我弄不了。”
话音未落,柯久久已经看到了沈离手里的。
“我去,你咋选了俩?”
沈离蹙眉,有些不悦地将自己那两张往怀里一遮,不动声色道:“还有别人的,我帮忙一起拿了。”
“哦~钱总的是吧!”柯久久一歪脑袋,挺没边界感地继续好奇,“诶?不过你咋拿了俩最难的啊?我记得这个签子里面还剩好几张呀,你选的那俩又累又没钱,你要不要换个简单点……”
“不用了,谢谢,”沈离没待她说完,就有了要走的意思,“你换吧。”
然后便在柯久久分外不解的目光里,先一步离开了。
而沈离刚出小屋的门,正好遇见正在抽烟的小张。
想了一秒便走过去:
“张敏。”
“诶!”小张回过神来,吐了口烟圈,“咋、咋啦沈哥?”
“你一会往医疗车那边去么?”
“诶,可、可以去。也可以不去,咋啦?”
“有个东西,你方便帮我给下钱行之么?”
“好、好嘞,没问题,小事儿。”
小张乐呵地,接过了沈离递来的两张任务签条,也没多想。
沈离却蹙着眉,想了一下,又多补充了一句,他要是在做检查或者休息,你就稍微等下再给他。”
“好、好,包的哥。”小张满口答应。
沈离没再多说什么。
转头便向着A任务地点的草莓园去,仍是骑着那辆小电驴。
到了以后,只见沈离再次观察了几眼前天便观察过的,那几台摄像机的固定机位,又瞥了眼要除草的区域,和要破损待修的篱笆,大概地估算了下时间,扶着自己的篱笆扒拉了几下,不着痕迹地又晃出了镜头。
直到确认走进了拐角的盲区,才弃了篱笆,咬着牙蹲下身,给那片多划出来的范围,动作颇为熟练地迅速拔起草来。
人工除草是最常见的方法,尤其适用于小面积的草莓园,可以有效清除杂草,但劳动强度较大。而8月气温高,雨水充足,杂草生长迅速,密度高,许多杂草开始木质化,抗性增强。如果不及时除草,杂草会与草莓争夺水分和养分,影响草莓的生长和产量。
因而像眼下这片庄园,直接租给了节目组,虽说只有个十天左右,但起码在沈离当保安的那天,还是看到有人在简单地收拾院子,因而今天划出农活来,也并没有只局限于摄像头能拍到的区域,还有其他一些需要清理的区域,差不多达到总面积的2/3左右,干完了之后,肯定需要找庄园的工人验收。
沈离之前就看过这片草莓园的情况,因而心里基本有数。
于是修篱笆也好、除草拔草也好,像这种农活他干起来都很顺手,没什么难度。
除了稍微有点废腿,再没有一点缺陷。
等钱行之好了之后,他自己过来把摄像头下面的区域,稍微拔一下就行。
像钱行之这种没做过什么杂活的大少爷,加之又病了,昨晚绝对也没睡好。
无论是捉鸡挤奶,还是喂牛喂猪,其实都不适合,而像这种没有任何防暑措施的原生态园子,自然也能少待会就少待会。
……
不过,钱行之会不会不高兴,自己没等他?
沈离额头的汗,很快便浸湿了整张脸,汗珠顺着领口如注地极快滑落,平素淡色的唇也显出几分嫣红。
心不在焉地又拔了几手,沈离有些脱力地坐在地上,喘息一会儿,还是从特意带出来的背包里,掏出张纸擦了擦手,再翻出ipad。
从小屋系统里,找到联系人钱行之。
钱行之的头像亮着,而且已经不知何时,将原始头像换掉,换成了张纯黑色的纯色图,沈离眉头一皱——
起码以前,在他的圈子里,只有谁家里要办丧事,才会换上这种图……
不过如果是钱行之,想用来表达心情,其实也合理正常。
看来的确是生气了……
沈离深吸一口气,斟酌再三,输入了一会儿,打出几个字,还是决定先从比较好切入的话题,安抚一下钱行之受伤的情绪:
[沈离]:【你那边好了么?】
[钱行之]:【没】
……还挺高冷。
沈离无意识地锤了几下自己不中用的腿,抿直了唇,沉吟良久。
才将新的问候,带着点哄人意味,试探性的发过去。
[沈离]:【还是不舒服嘛?大夫怎么说呢?】
[钱行之]:【还行,大夫建议我直接挂水退烧】
[沈离]:【哦,那你可以一边挂着,一边先做着那个算账的B类题[歪头]】
[钱行之]:【?】
[沈离]:【?】
[钱行之]:【歪头?】
[沈离]:【点错】
[钱行之]:【哈】
[沈离]:【?】
[钱行之]:【行】
[沈离]:【……】
[钱行之]:【还有要说的?没有我继续按计算器】
沈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番操作到底让钱行之消气没有。
面无表情地看着有点被抹花了的屏幕,颇大的疲惫感仿如黑云压顶一般,不怎么明朗地压在头顶、蓄在胸口,甚至比刚才拔了半小时的草还要更烦闷。
不想再太委婉。
沈离更直接了一些,还是问了。
[沈离]:【生气了?】
钱行之那边沉默两秒,回了。
[钱行之]:【?什么生气】
[沈离]:【怎么换了这么个头像?】
这次,钱行之那边沉默了10秒之久。
随后,两长串的文字被发了过来。
沈离的眉头骤然蹙深,深邃的眸光愈发深沉,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也颤动几下,苍白的面色也变得有些诡异。
[钱行之]:【黑色属水,对于喜用水的人来说,黑色是一种非常吉利的颜色,因为黑色能够增强水的能量。】
[钱行之]:【它应该能让你感觉好点,你有感觉好些么[歪头]】
[沈离]:【[微笑]……?】
第38章
沈离看到钱行之那两行字, 第一反应是茫然。
随后那一瞬,沈离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其实在钱行之还是个高二学生的时候,就有过使用塔罗牌的“前科”。
那个年代,这种东西不常见,好像是钱行之留美读物理的博士表姐,过年回家,念叨着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然后私下塞给了钱行之一副塔罗牌,外带一本占卜指南。
那时的钱行之除了不爱学习,什么都爱玩。
得了这东西,也怕被他爹妈发现,便第一时间带去了学校宿舍。
今天算一算食堂有没有红烧肉啦,明天算一算体育课会不会被数学老师霸占啊,后天去算月考能不能及格哇……
万物皆可算,连英语老师要穿什么颜色的高跟鞋,都能抽上一张。
于是当年的钱行之,凭着较高的准确率,也算是在他那群狐朋狗友里,称得上一呼百应,非常开朗。
直到……
“——沈离。”
“嗯?”
“塔罗牌说你喜欢我。”
沈离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冷笑了一声:“哦,那它还说什么?”
钱行之的眼睛很亮很亮,毛茸茸的脑袋陡然凑近过来,高挺的鼻梁莽撞地撞上了沈离的耳廓,开朗的少年紧张得声音都在发紧,却附在别人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它还说,一年后,你一定会和我谈恋爱。”
沈离终于闭了下眼,“那塔罗牌说没说,你马上要挨揍了。”
钱行之:?
……
直至现今20年后,钱行之大概也不知道,老班当时怒气冲冲地冲进宿舍,并从他的枕头罩里,掏出一副塔罗牌,到底是谁告的密,总之钱行之第二天就被叫了家长来。
后来,那副塔罗牌也被老班无情地拿去,垫了全校思政组的瘸腿桌脚。
美其名曰:若以实践之光照耀,唯心主义的幽微萤火恐难及唯物主义门庭阶前的一砖一瓦。
再后来,钱行之抄了一整个学期的唯物论概念:
1、物质决定意识;
2、世界的本源是物质;
3、在认识论的有效性维度上,唯心主义体系难以构建起与唯物主义方法论相提并论的解释框架,一定要严防西方唯心术数的渗透!
喜闻乐见地,起码沈离再也没见过,这人再碰那些西方术数。
……现在可好。
换体系了。
像沈离这种脚踏实地、惯于将每根蛛丝都嵌进物证链的人,素来不太愿身边人沾这些虚实难辨的东西。
比如几年前,就有过一个沈离印象非常深刻的案子,是个报成了他杀的自杀案:死者父母原以为,自己失恋的女儿死于情杀,然而经过多方查证,那个蜷缩在邪阵中央的年轻躯体,的确是自己将自己祭奠给了所谓“爱情”,却让赶来认尸的父母在解剖室外哭断了脊梁。
亲者痛,仇者快。
令人痛心疾首。
于是沈离的面色沉郁,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那两行字,指节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落,确实更加担心钱行之的精神状态。
钱行之以前的那些心理疾病……
究竟是好了,还是没好?
沈离本来还想再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如今看来……
还是要尽快,和钱行之进行一次彻底的谈话。
但现下摄像头在拍……
显然不太合适。
一些私密的病情和敏感的话题,其实都不适合在小屋的聊天界面内沟通,更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讨论,让观众听到。而有些话,还是该面对面地对钱行之说。
……
沉吟良久,沈离和他确认。
[沈离]:【你这些年,是又在研究玄学?】
[钱行之]:【还行,我们那圈子里,大家在没活干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卜几卦】
[沈离]:【。】
[钱行之]:【怎么了】
[沈离]:【头像先换了】
十秒之后。
只见钱行之那个黑不隆冬的纯黑头像,换成了和微信头像一模一样的大狗勾。
沈离稍舒一口气,发了条信息过去:
[沈离]:【今晚住一个屋吧,我有话问你说】
三秒。
五秒。
十秒。
沈离几乎要以为钱行之不愿意,刚要说你找到别人就算了,就见钱行之道:
[钱行之]:【行[歪头]】
屏幕前,钱行之也的确歪着头,修长的手指刮了下屏幕,怎么也没算到,还能有这种好事。
手中的账本差不多算完,还剩个10%,实在没什么耐性继续做下去。
于是钱行之草草地合上了账本,转头又看了眼已挂了九成的吊水,暗自出手调快滴速,正要收手。
片刻之间,未关的车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徐助理的高跟鞋哒哒地踩近,从医疗车的外面走了上来,停在了镜头之外。
望着不苟言笑的钱行之,徐助理心里也产生一种哭笑不得的冲突感——她跟了老板七年半,还是知道老板是个什么人的。
“……咳,老板?”徐助挺委婉,“节目组这边想提醒您一下,您在系统里的留言与聊天,都可能会调取,如果要发什么消息的话,咱们这边后面,是有可能剪进花絮的。”
徐助理这话说得很艺术,其实就是在提醒钱行之,还是要注意一下个人隐私。
谁知钱行之冷眼一乜,冷漠侧头,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脖颈,喉结微微滚动,极其有决断力道:
“别发了,可能算不良信息,我不想被上级部门叫去喝茶。”
钱行之指的是“封建迷信”,不过当代网友会将一切自己看不到的内容,都顺理成章地归类为……
色/情。
【这俩哥猛啊,这大白天的搞凰搞dirty talk吗?】
【在我的印象里,沈离是一个很漂亮很正直很文静的清冷款大美人[豹猫哭泣]】
【在我的印象里,钱行之还是一座性冷淡大冰山呢好吗?!】
【啊啊啊所以他们到底发了啥啊?看不到心痒痒的[宕机]】
【等我贷款发下来,我去把节目组买下来】
【算了额,我不看,我怕我的手机被他们给当套使了】
【可我听说钱行之是三分钟啊,他能干点啥,也就是口嗨吧】
【楼上黑料也太古早了吧哈哈哈,想当年这种恶毒的黄谣,好像全是wcc那边炒出来的黑料,恶意竞争真的可耻!】
【颜控们太天真了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说真的,长的帅的男的一般都不太行】
【0秒猜到楼上性别,以及0秒猜到楼上有多丑】
【我艹,我真服了啊啊啊,7号屏杨至琦那张丑脸,突然出现吓我一跳,妈呀吓死我了,比鬼片还恐怖】
【你好端端的,看什么七号屏?该!】
【那不是沈猫猫修着修着篱笆,就突然消失了嘛QAQ我现在挨个屏幕疯狂找他QAQ】
【哇,沈猫猫躲猫猫,好可爱,吸一口漂亮小离】
【找来找去,不如跟着钱狗的镜头走,他打完吊瓶了!!!】-
沈离从蹲姿站起来的时候,几乎整条右腿都已经疼到有点麻,经一番艰难的调整后,才勉强站稳身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又缓了很久。
沈离收拾了一下那些拔出的杂草,并将其全部塞进一个黑色大塑料袋,塞进自己带来的背包,打算等后面路过荒山的时候,再把草包扔了,地上的痕迹更是基本处理过。
于是当沈离收拾现场,也理好自己的心绪,正待给那个装满草的“草包”拉上拉链,便听不远处的栅栏门,“吱嘎”响了一下,紧促的脚步越来越重地传过来。
沈离眼疾手快把“嫌疑包”往更不起眼的地上一踹,弯下身去,弄自己赶了一半的篱笆,顺便渐渐走入镜头,俨然是个波澜不惊的资深成年人。
于是,哪怕钱行之叫了他一声名字,沈离也只应了一声,继续忙手上的活,没有与钱行之对视。
可下一秒!
沈离感觉自己身体忽然一轻!
有人的肩膀从后面环住他,骤然收紧了手臂——
半托半抱地,用肩膀从身后将他托了一下,使他的右腿顿时便不用受力。
沈离浑身都瞬间绷紧!本能偏头去看钱行之——
钱行之薄唇紧抿,眉头紧皱,格外俊朗的一张脸贴得很近,颇有几分晦暗的目光打量着沈离的右腿,半晌,感冒了的低哑的声线道:
“我来干吧,你稍微休息一下。”
沈离眉头骤然蹙紧,因为钱行之的胸膛陡然贴得太近,一股绝对力量瞬间将他挟持,几乎是将他从地上攫了起来,半抱半携地走向某把破椅子的方向。
沈离眼前几乎一黑,苍白的面颊登时也泛出了一点难色——被从身后抱住的体/位太过熟悉,也太过令人羞耻,以至沈离像一只受惊的猫本能抗拒。
其实镜头之下,沈离畏惧这种失控,更不想爆发争吵,于是隐忍着抿直了唇线,下颌线绷紧,用力抓了钱行之的手臂。
所幸下一秒,钱行之就把他稳稳地放在了椅子旁。
沈离胸腔剧烈地起伏,偏开脸,避开钱行之想要对视的眼睛,惨白着面色坐在椅子上,连冷脸的样子都很漂亮。
十分钟后。
【我靠我靠,啊啊啊他俩干嘛啊我要疯啦】
【钱行之好像有点太霸道了,哈哈哈小离的脾气也没有想象中好诶,未经允许被抱过去就在那生闷气!好可爱好可爱原来双冰山还有这种磕法?!】
眼见着钱行之手脚竟然还算利索,很快便弄完了所剩工作的一大半,完全不需要任何的指导和帮助,沈离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喉头终于滚了滚,对着钱行之在忙的背影说了一声:
“我上个卫生间。”
“哦,好。”
钱行之也站起,双手拍了两次土,冷厉而挑剔地扫了眼自己弄好的篱笆,和沈离修理好的部分确实尚有差别,然后一转身,快步跟上了沈离的背影。
“……你干嘛?”
“我也去。”
钱行之三两步,就走到沈离身前。
沈离看了眼没有再跟过来的摄像,又抬头望了眼钱行之熟悉的脊背。
刚刚在摄像镜头下,没能说出来的话,终于有了合适的机会。
“……行之。”
沈离轻声吐出了钱行之的名字。
钱行之的身体猛然一顿,整个背脊反射性绷紧。
脚步停下来,向着沈离靠近了半步:
“你是腿疼么?”
而下一刻,只见沈离的目光平静地划了个弧线,落向旁边的草地:
“不疼。”
“那——”
“——你还是不要在镜头下突然抱我,”沈离垂着的眸子里有几分冷意,目光晦暗,也把话说得更明白,声音却更温缓:“我知道你担心我不方便,可我不太喜欢。”
钱行之的喉结滚动一下。
沈离便也平静地又补上了后半句:“……但这并不是说,我讨厌你。”
第39章
钱行之紧盯着沈离的那截脖子,其实从听到沈离叫他名字开始,就已经攥紧了手掌。
只见沈离苍白的肌肤发着一点红,浓密的睫毛投影在深邃的眼窝里,整个人像一捧雪一样,又冷又白又软,特别漂亮,也有点温柔。
沈离说话好像总是不那么动听,但沈离说每个字的表情,明明平静异常,对钱行之来说,却又都有种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总是莫名其妙,不是简单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而人在觉得什么可爱至极的时候,便会生出一种……可怕的侵占欲。
于是钱行之为着沈离那句“行之”,攥紧了拳头。
这感觉太过糟糕,也太过熟悉。
想吻他,想碰他,但是更怕吓到他。
七年太久了。
真的有点久。
沈离也发现钱行之的目光很飘忽。
因为钱行之的目光好像是游离在自己的下半张脸,一副出神的状态就像是上课走神的学生,或是只在看脸的观众——看钱行之那注意力的集中程度,甚至有点像自己听杨至琦讲话时的状态。
于是沈离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在不在听?”
钱行之见沈离蹙紧了眉毛,但还是非常好看。
摇匀了脑袋里那些不堪入流的念头,表情冷酷而态度驯顺地点了一下头,几个字节从声腔里撞了出来:
“我在听,刚刚……抱歉。”
沈离很了解自己,他是真的很容易被哄好。
或者说他的气性很小,消气也很快,往往钱行之只需要稍微讲几句软和话,哪怕是很过分的严肃问题,也能轻易地被一句“抱歉”掀过去——很不像沈离的工作作风,但确实符合他和钱行之长期以来的相处模式。
沈离蹙眉看着钱行之,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没有选择将话题延展下去,而是极快又回到了关于“合租”的问题:
“——你想租哪个房间?”
“你原来的房间,可以加张床。”
“那屋子小,怎么加?”
“窗的旁边。”
沈离:“……”
就听钱行之又轻声说:“其他两间是大床房,不太适合加床分睡,或者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
“加床吧,”沈离向前走,“只要规则允许就可以。”
“嗯。”
钱行之低沉的声线应了声,跟上沈离的步子。
没过多久,徐助理控制的小屋系统那边,收到了两条系统内消息。
[钱行之]:【找个理由改下规则,单人房加个床。】
[钱行之]:【沈离不喜欢和我一起入镜,再少点双人镜头吧】
徐助理收到消息,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等攒够了养老钱,真的得第一时间,就把这份要减寿的工作辞了……
徐助望着满屏弹幕的抗议,心说:“有钱人那么多,到底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网友讨论区:
【工作室干什么吃的?钱行之好不容易进来了,镜头为什么这么少?!】
【我擦,我看了杨至琦的大头一下午,外加kjj和lx吵架一下午,还有李巍薇和Kris也比钱沈的镜头多,工作室能不能给个解释?我暑假作业都没写盯了一下午的屏,你们就给我端上盘这个?!】
【是不是钱哥骚操作太多了,工作室的人,现在跟他不一条心了?】
【救命啊,钱行之再怎么也是投资人,你们花着他的钱,却不给他干活吗?让他和沈离多点镜头怎么了?稍微多给他点特权怎么了?上了个厕所,俩人又没了!?】
【30分钟了[裂开]是不是掉茅坑里了,派人去捞捞啊】
【钱行之……你小子……就算要亲小离也别选厕所,谢谢你了[碎开]】
“——徐姐,咋办啊?!”摄像组组长有些为难,脑门都快蒯秃了,遵着总导之名苦哈哈地跑过来,向徐助理字斟句酌地问道:“咱要不再问问钱总呢?这一下午,观众们的差评也太多了,都说钱总和沈先生的镜头时长太短,其他嘉宾的时间太长了,已经有观众在给投诉部门打电话,告咱们虚假宣传了。”
徐总助眉头一挑,情绪稳定道:“怕什么,又没骂你们。还是按现在的镜头走,今天晚上的活动也是。”
摄像组长确认道:“是如果钱总和沈先生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就尽量减少拍摄吗?”
“对。”
“额,可为什么啊?”摄像师也很不解,“按理说,他俩不应该是C位吗,毕竟是带资进组啊……”
徐助面色不变,很有水平:“我们这档节目,致力于深入探讨夫妻关系中的各类问题,重点关注离异家庭所面临的复杂状况,包括家庭矛盾的根源剖析、子女抚养权的归属与执行等,旨在引发公众对婚姻家庭问题的思考与讨论——而非聚焦于投资人与前任之间的私人情感纠葛。”
摄像师听得一愣一愣。
点了点头。
徐助看他接受了,于是继续道:“前三天,关于沈离和钱总的镜头,反而有点太多了。你看最近杨赵二人在聊娃,柯林二人的冲动式结婚,李疆的财产分割困境,都适合加大拍摄力度,旨在引导观众思考。”
摄像:……
“懂了,那今天晚上的双人游戏环节,我还是吩咐A组减少钱总那边的双人镜头——可单人镜头呢?他们一个人落单的话要拍吗?”
“尽量不要拍沈先生走路。”
“——知道知道,这个嘱咐过了,您放心,从录制的第一天起,就都避开沈先生走路了,就比如沈先生从林场下山的那天,咱们摄影师也只拍了一路的山景嘛,只录进了个对话声。”
“嗯,那就好。”
“可是观众不满的差评……?”
“我一会找人,把他们夜聊连麦的录音花絮发了。”
先给嚎得嗷嗷的观众发块糖舔着。
果不其然。
当剪辑好的录音片段一发,立刻便吸引了不少火力,连之前被唯粉爆破的cp超话,也在几小时内,就被新涌入的cpf加速重建起来,不过这都是后话。
沈离身处其中,自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离只是有点疑惑,为什么在和钱行之一起,交了A项白日任务之后,身后的摄像就没有跟上。
然而眼见现在与白日任务结束的19点还2个多小时,沈离还是决定再去找个没有机位的地方,把B项任务也慢悠悠地给做了,再回到小屋交差。
“你要不要去219做?”
自打沈离说了希望保持距离,钱行之的声线就又恢复了近日来交流时的那种冷沉,此时还带着一点因生病而产生的性感沙哑,于是,整个声音听上去,便让人不得不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人类声带能正常发出的。
是刻意在夹着嗓子,还是怎样。
就见钱行之站得笔直,平静地补充:“——那边不太会有人打扰,你可以做到晚上六点多再回去。”
沈离垂眸略思考一瞬,主要是想赶紧把自己包里的草给扔了,既要挑个没摄像头的地方,又要挑个能与钱行之分开的契机。
回摄制组那矮楼的话,或许的确有机会。
那边有个几百米远的JD小超市,到时候让钱行之下去买两个玉米、或是随便买点喝的,那边的工作人员多,生活垃圾集中处理,也一定会有大垃圾桶。
“好。”
沈离应下来,让钱行之骑上小电驴,自己坐在后座,不过没伸手去把钱行之的腰,而只是将双手按在自己的身后面——
就像高二那年,他们还没在一起,沈离每次坐钱行之的自行车,手会放的那个位置一样。
沈离最初就觉得,像钱行之这种身价的大少爷,会骑什么自行车电瓶车的还挺稀奇,后来才知道,那是钱行之为了送他回家,才蓄意去学的。
“我好多年没骑了,你扶稳,摔了别赖我。”
钱行之的声线有些生硬地从前面传过来,沈离很轻地笑了一下,抓在车后的手掌紧了紧,怎么会听不明白钱行之什么意思。
“哦,”沈离应了一声,手也没挪,“没事,我不用你负责。”
“……”
钱行之似乎是“哼”了一声,又似乎是“嗯”了一声,只发出了一个很模糊的音节,很快便飘在了风中,沈离听不太清。
只是记忆中相似相关的场景太多,也蓄在迎面贯耳的风里,一股股地扑来,又一股股地散走。
譬如高三那年寒假,他们刚在一起的第二天,钱行之以自己没扶他的腰,继续扶着后座为由,师出有名又理直气壮,把车停在了一个无人的街道,然后突然回头,向他讨了第一个吻。
更譬如某次,钱行之曾因自己坐了赵荣的摩托,还扶了赵荣的腰,气得三小时没说话,直到自己哄了他六小时,并伸出两根手指保证,往后的日子里,只会扶自己另一半的腰,这人才不再继续臭脸。
明明就像昨天发生过的事,竟不知不觉已在记忆中褪成了旧照片的焦糖色。
晚风不会再裹着细雪,再掠过谁的睫毛,就像校服袖口的铁锈,也不再会与他们中的哪一人再产生任何相关性一样。
……
“到了,”钱行之一脚踩了刹车,跟沈离说,“下车。”
沈离眸色一黯,右手按上了钱行之的肩膀,让自己的左脚成为重心的支撑,然后右脚再着地,后面一路的上楼过程,二人便都没再说什么话。
除去钱行之问了一句:“你包里装了什么?重不重。”
沈离淡声答:“Ipad,不重,我自己拿。”
路过208的时候沈离看了一眼,可他想问的话又太长,不如等进屋之后再问。
至于眼下的当务之急——
沈离看着钱行之开锁的动作,终于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屋里有吃的么?”
钱行之回头,淡然的目光瞥向沈离:“只有早上的一碗粥。”
“哦,”沈离的语气淡淡的,“那一会我喝了吧,有点饿。”
钱行之将门一推,钥匙收进口袋,用力将门推开,高大的身形给沈离让开,“凉了,对胃不好,我再去买。”
沈离点点头,没有反对。
钱行之见沈离进了门,便转身就走,行动极快。
而沈离直待那脚步声走远了,才将背包从肩上拿下,然后将那一整草包的黑色塑料袋,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来。
而这一瞬间,沈离突然感觉,他做人处事这么多年,所做过的几件蠢事里,又可以添上了今天的这桩——像是犯罪分子要处理凶器一样,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把草给抛掉……
算了。
不能细想,放过自己。
沈离看了眼自动上锁的门,想着找找看有没有钥匙。
一般这种很久不用的老房子,房门钥匙好几把,一把给到临时租户后,剩下的一串几个,也会挂在某个挂钩上,或是放在某个抽屉里。
沈离只打算找一下,简单看看几个床头柜里有或没有,实在没有就开着门去扔,反正大垃圾箱就在楼下,很近,绝对比钱行之回来要快上很——
“唰”——
沈离将床头桌拉开。
的确看见一串钥匙。
然而压在钥匙上面的,还有一盒东西……
沈离冷情的眼睛骤然眯起,连呼吸都有点屏住,先是观察了一下那盒子压着钥匙的角度,才不动声色地将那小盒子拿起来。
可看清盒子上详细信息的沈离,漂亮的眉头骤然皱得极深。
因为那压在那钥匙上面的小盒子……
是一盒未开封的,
特大号安全套。
第40章
沈离面无表情,对着那盒安全套观察了几秒。
「超人大尺寸」
「老牌国货,层层把关」
「自带多倍润滑」
「10只装」
「生产日期:……」
两个月前。
虽然牌子的确不是钱行之从前一直习惯用的那款,但包装上描述的适用尺寸,确实在市面上比较少见,是罕见能符合钱行之的号。
沈离是个成年人,在成年第一天就和钱行之发生了关系,再加上和这人有过那么多年的夫妻生活,必然不会看到钱行之买了个套,就脸红心跳什么。
而且除了刚在一起的那一阵子,钱行之热衷于把东西弄进去,搞得沈离发了一次烧之后,这人就养成了随身携带一盒套的习惯,以至于沈离一度很不理解,钱行之为什么能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随时随地“变”出一盒套来。
可这都七年了,还要随身带一盒吗?
那这习惯,可真是保持得够久的。
或者说……
从一个更客观、更合理、更符合侦察推论的角度来说,如若钱行之的这习惯真的一直持续了七年,那在这长达七年的时间里,钱行之有过伴侣或是性/伴侣的概率其实非常高——毕竟不会有人把不会用到的、又有保质期的实用品,随身携带个七年。
离婚这么久,钱行之当然有选择和谁做的自由,可如果钱行之真的有固定的性伴侣,还要上赶着来靠近他……
又不太会。
相识二十年,沈离起码能确认,钱行之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以上所有推论,都发生在须臾之间,算是沈离常年形成的逻辑本能。
沈离的眸子冰冷一垂,又在几秒之内,得出了第二种更靠谱的推论:
如果钱行之并非将“习惯性动作”保持七年,而是最近才特意买的,那他是……
要干什么?
沈离的眉眼彻底沉下来,深吸一口气,以他的视角来看,其实有点理解不了。
这个房间对钱行之来说,其实本就是个临时居所,钱行之总共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两天。
所以钱行之为什么会把套放在这儿的抽屉里?
还是说其实早在昨晚,钱行之就确定了他会来送药?甚至提前就做好了准备,并且想要在这里和他这个前任……
发生关系?
……
啪的一下。
沈离冷着眼,将安全套扔了回去。
抽出了钥匙,合上了抽屉。
金属抽屉被推回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转身时,沈离的目光划过那抽屉,目光的冷冽弧度也像是斩断回忆的刀锋,也稍微沾上了点火气。
——如果是真的,那钱行之倒挺会演,想得也挺多的。
沈离大约“审判”了那盒套半分钟,心里也的确觉得,钱行之的前后行径更加古怪。
这番参加节目,钱行之比他设想得主动太多。
以至沈离突然觉得,他好像越来越不能理解钱行之了。
……
多想无益。
沈离站起身,还是决定先去处理那个“草包”。
沈离正要出门,指尖堪堪触到门把,金属的寒意尚未沁透皮肤,门便从外面被人猛然推开——
钱行之高大熟悉的身形和他撞了个满怀。
逆光而立的身影被走廊窗口的斜阳切割成碎片,钱行之的影子被拉了很长,人高马大的样子却也的确是压迫感十足,垂眸看了眼沈离,目光便立刻向着沈离手上一扫,极尖锐地,睨向了沈离手里的袋子。
沈离本能要后退半步,却被钱行之一把拉住了手腕。
钱行之的手掌温度过高,又格外有力。
于是沈离的眉头蹙紧,好像很厌恶这种雄性生理上的弱势,默然地等待着钱行之先开口,而钱行之这时的眉目也更冷沉,颇有几分生疏的分寸感,稍有几分冷硬地先行解释:
“我没带手机,没法支付。”
沈离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果然,便听钱行之低哑的声线,继续问道:
“那你手里……是你一路背回来的东西?”
这人应该早就发现背包挺鼓的,但试探着问过一次沈离只说是Ipad,就没有继续追问。
然而此时,明明应该已经能从没有完全系紧的黑塑料袋里,看清那包草,这人还是要再问上他一句“这是什么”。
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明明都看见了,却还是要站在被欺瞒的制高点上,反问一句回来。
沈离深吸一口气,清泠泠的目光里没有一点自己做错了的怯懦与悔意,反而那目光看回去,四目相对,不甚平静地盯上了钱行之的那双眼睛。
“你说哪个手里?”
只见沈离面无表情地抬起另一只手,将另一手中的钥匙,还给了钱行之:
“——这个?”
啪嗒。
金属质地的钥匙撞在钱行之的喉结下方,不轻不重打了一下,又铮然一声——
旋即掉落在地。
沈离的声线再度响起:“我从床头柜里拿的。”
钱行之深邃的眸子陡然一缩,顺着那掉落在地上的钥匙看去,再看向全屋唯一的抽屉,眉头霎然皱紧,看来……
是也将那盒安全套想了起来。
于是沈离眼见着钱行之的喉头吞咽了下,随后就弯身将那串钥匙捡了起来,宽肩一绷,伸手将他手里的袋子也接过去。
良久才道:
“……给我吧,我去替你扔。”
两个人算是心照不宣。
沈离没再去提那盒安全套,钱行之也没再提那包不该出现的杂草。
他们的证据还都太少。
少到钱行之不知道沈离替他拔草,是否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更不知道是不是换成了其他生病的同事、或是头痛的乡亲,沈离也会出手帮忙。
而沈离更不明白,钱行之到底对他还剩多少喜欢——如果钱行之真的还像以前那样喜欢他,为什么他们之间……会生出那么漫长的七年。
沈离等着钱行之扔完了包裹回来,自己坐在那,做他未完成的B项任务。
脑子里乱得过分,心中的冲突感愈来愈强。
今天是第四天,后面还有整整六天的拍摄任务。
沈离就算没看过完整的综艺,也听说过所谓恋综其实就是把一群嘉宾放在一个屋子里,当节目组想要给他们找点恋爱谈的时候,就会设置一些比较暧/昧的活动。而就算是离婚向的综艺,也会偏向于制造更多的感情话题。
这节目倒好。
从任务环节,到拍摄形式,都和沈离原先的设想有很大区别。
前三天的拍摄,白日生产任务和“感情向”搭不上边,确实更偏生存;
夜间活动也都是蜻蜓点水地吃个饭、看个电影,连约会都算不太上,于是沈离过得其实不算难受。
而在钱行之进入小屋的第四天,摄像机反而愈发没有跟拍,没有特摄,连他们从镜头下溜走都没人监管,于是沈离心中的怪异感就更明显:
——这段时间,倒像是钱行之为了和他相处,才特意设置出的……
特权时间。
钱行之心中看起来真的非常想要和他相处,可钱行之如果真的有那么在乎,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曾找过他?
沈离明明等了他七年,却也不曾等来钱行之回头再看一眼。
离婚之后,沈离不是没有想过将钱行之追回来。
然而在他们离婚第一年,沈离每次主动询问钱行之最近怎样,或是身体与精神是否还好,钱行之的回复要么就是“好得很”、要么就是三天后才回。直到有一次,沈离真的犹豫了许久,才在微信留言说下周休息三天,是否方便去他的剧组探班,钱行之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不用的”。
离婚第二年,钱行之过年群发信息的时候,忘记把他勾掉,群发了一条四五行的贺年致辞,沈离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得到了一个果决的挂断,和一句堪称决绝的回复“身边有人,不方便”。
离婚第三年,沈离去过钱行之的工作室,可钱行之办公室的门闭着,前台的小妹妹也不甚熟练地撒着谎,说老板出去了,然而沈离从种种的迹象里,很轻松又很不轻松地,得出了钱行之就在门内的结论。
……
后来沈离没有再主动去找过钱行之。
忙碌的钱行之也只会在他的生日时送上一句“生日快乐”。
他们的关系变得很怪,像最熟悉的陌生人,还是有血海深仇的那种。
后来三年前,周育霖从E国回来,对自己展开了颇为高调的追求。钱行之的“生日快乐”便也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发过来。
于是这些年,沈离看公众号说过钱行之要结婚,对象是哪个财团千金,统共有过三次;
看过钱行之拿过不少奖项,上台感谢过家人朋友;
也在为数不多的休息日,不经意地路过了电影院,看过不少钱行之的电影。
媒体里、荧幕上,渐渐变成沈离获得钱行之资讯的唯一方式。
所以沈离这些年来一直以为,离婚之后,钱行之已经彻底将他放在了“前任”的位置上,并给他贴上了不会再接触的路人标签,以全力画出了一条原本最讨厌的“边界”,抵触着他的靠近。
可这几日来……沈离七年来才好不容易被动接受的认知,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粉碎得完完全全。
钱行之,好像真的还喜欢他。
很可能……
还想立刻马上地操他。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中间会被凭空拉出来,那莫名其妙的七年?
沈离确实无论怎样推论,都想不通。
直到沈离给账本上的数字经过了一通堪称精密的计算,才等到钱行之带了两大袋吃的东西,像是从外面打了猎回来。
用腿把门一踹,又用脚把门一带,钱行之冷着脸,冲着沙发上的沈离就走了过来——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眉心郁郁拧起,好像沈离欠了他多少钱一样,把装满了吃食的袋子往沈离身边的空沙发上一放,便轻咳了两声,向着沈离开口道:
“我去了草莓园问了……你替我干了一大半?”
“嗯?”沈离仍看着他的账本,没抬眼,“嗯,顺手。”
“那你手挺长。”
“嗯,”沈离面色微哂,“你也不短。”
话音一落。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空气却聒噪得听得清砰砰咚咚的心跳,还好有窗外更吵闹的蝉鸣。
良久。
钱行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沈离,拿捏着最完美的眼神和语气,像文艺质感电影里的男主般,酸溜溜地,也满不在乎似的问了句:“……你对我这么好,是心疼我吧?”
然而沈离没答“是”也没答“不是”,平静的目光反瞥回去,落在钱行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
“那就是。”
“——你在敷衍?”
“这就敷衍了么?”沈离的眸光平静:“总比连离婚原因都不愿意说清楚的人好一些吧。”
钱行之怔怔地回视着沈离,眸光很深,神情欲言又止。
沈离从来不想逼他。
他们从来便是不同的人。
“算了,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就当我没问。”
“——嗯,”钱行之淡淡地笑了一声,“我在你这边,得到的永远就只有‘算了’。”
沈离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便见钱行之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点点裂痕,带着一点模糊的忧伤和看不清的愁绪,就像高二那年,沈离第十次拒绝他的告白时那样。
“我不说是因为我从来都知道,
“你永远不会像我爱你那样,同等用力地爱我。
“你只会愧疚。
“都要离婚了。
“我何必告诉你。”